《对策大明宫中》慎芝

3、雁翎阁初闻

　　雁翎阁内。

　　皇后第四子李重敏正坐在案后低头读书，三皇子李重英却晃着腿坐在案上，手上却拿着一卷竹简转来转去，晃悠悠眼看就要掉下来，手一伸，又及时粘回手里，一边玩一边道，“我说四弟，你呀就是老坐着才身子弱，整天的坐着你不嫌累啊？”

　　说着说着，李重英的笑就带上了拐骗良人的坏意。

　　“要不我带你出宫跑跑去？”

　　李重敏却没理被李重英带跑到天边的话题，“三哥，你手里的书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玩的。”

　　李重英忍不住两眼一翻，他这个弟弟哎，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长乐从阁外进来。

　　长乐声音爽脆，替文弱的四哥帮腔，“就是，三哥你自己老在外头骑马游猎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带坏四哥，小心哪一天你的长史受不了到父亲母亲面前告你一状，罚你每天都来雁领阁陪我们读书。”

　　一说起读书，长乐才似想起了问题，“哎三哥，你怎么今儿个跑雁领阁来了，真来陪我们读书？”

　　李重英笑嘻嘻的，伸手掐了掐长乐的小脸，“呵，就不兴我来看看我才回来的小妹妹么！”

　　“痛……”长乐努力掰开了李重英的手，“我才不信你，你准是知道今天薛姐姐要进宫，你就是想来看看这准二嫂的。”

　　被长乐一语道破看热闹不嫌事大，李重英仍然笑呵呵的，“我不也是关心二哥么，二哥为了反抗这门婚事竟然敢违抗父亲和母亲，怎么说他就是不答应，气得父亲关了二哥整整一个月，我都看得心惊胆颤的……”

　　长乐听得睁大了眼，讶异道，“不至于吧？”

　　皇后严禁宫人议论此事，再加上去年她一直住外祖母荣国夫人家来着，纵有些流言，她也只是听说二哥似是有些不乐意，倒不知道竟不乐意到了这种地步，她向母亲问过准二嫂怎么样，母亲说是个挺有灵气的姑娘，就比她大一岁，正好可以在宫中做个伴。反正准二嫂还有两年多的母孝要守，等到成婚有有段时间。

　　李重英撇嘴，颇有些睥睨的意味瞧着长乐，“真是一小女孩儿，娶王妃么，娶的便是各方牵连
　　，父亲中意薛仪将军，虽然薛家是寒微了点，但父亲向来不看重这个，结个亲家也不奇怪，至于当事人么，要中意就好好处着，要不中意就自已呆着，跟喜不喜意不意的有什么关系，只是二哥他那脾气臭得很，给他的不要，非得自己抢来才有趣……”

　　青雀一上阁，听得屋里头的谈话声，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靠在门边听完里头的议论，在心里头给未见过面的沛王下了道批语，小子狂妄。

　　他不乐意娶，她还不乐意嫁呢！

　　他一个皇后名下排行老二的皇子，上有诸君大哥下有弱质幼弟妹，宫中双圣宠了两头，自然而然的就忘了中间的，于是乎他同那个只小一岁同排中间的老三，成功的长成了热衷于骑马打球混迹于诸王孙公子间的热闹王爷。

　　有什么前途！！！

　　青雀踏进屋里，先行了一礼，尚未开口，透白小袖短襦，齐胸系着淡绿绣花裙的长乐笑嘻嘻过来拉了青雀的手，谁知开口便是一句，“你便是我的准嫂嫂？”

　　噎得青雀咳都咳不出来，憋得脸上直发慌。

　　瞧得长乐直笑，一一指着阁内的人给青雀认识，“薛姐姐，来，我给你认识一下，这是我三哥，这是我四哥，以前二哥哥也在这里读书，不过二哥三哥都出宫立府了，都由府里的长史教学，很少来这里，现在这儿就只我跟四哥了，我总嫌无聊，听说你要来我挺高兴的，哎薛姐姐你知不知道我跟四哥是龙凤胎来着。“

　　长乐比近李重敏身边，笑嘻嘻的问，“你看我们像不像？”

　　龙凤胎，青雀还从未见过，好奇的打量着这两兄妹，不过怎么看，也看不出来相似，青雀总觉自己眼神有问题，每当别人说什么那母女相像这兄妹相像，她是真一点儿也瞧不出来。

　　”不过不知怎么的，明明的一胎出来的，我身体壮得跟匹小马似的，四哥却身体总是不好，父亲跟母亲都心疼得不得了，虽然立了府，一直都不让他出宫住，所以现在就只有四哥跟我还在这里读书。”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青雀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去，这喊得应该都是她嫡亲的哥哥，按理说长乐还有几位庶出的哥哥呢，比她的嫡哥哥们都大，这排行怎么只从长乐大哥开始？青雀仔细算算时间，太子李重照今年得有二十二？二十三了吧，八岁时立为太子，其他皇子相继发往封地，长乐今年才十三，想来，她压根就没见过那些哥哥们，为被忽略的皇子们默哀一把，皇上对皇后的宠爱还真是不同凡响，连她的孩子居然都是单独排行的！

　　李重英跳下案来，袖着手上来围着转了两圈，笑道，“小妹，这下可有得人陪你闯祸了。”

　　长乐作势甩了李英一袖子，笑嗔道，“我什么时候惹事了，到哪都一堆人跟着，还能惹出什么事来。不像你想去哪就去哪。”

　　正说着，皇后迤迤而来，衣裙曳地，雍容华贵，不怒自有威仪，边上还有一位颇上年纪的官服的人。

　　阁内顿时安静下来，几人低身行礼，“母亲。”

　　“臣女薛遥之拜见皇后。”

　　薛遥之这名是父亲薛仪取的，去年薛仪找到她住的小院时，院里正经了一宿夜雨，便落了满地残红，浸着湿雨无力飞起。

　　母亲在时，总费心打理着院里的一圃芍药。

　　薛仪看着院里满地浸着湿雨无力飞起的红药，静默良久，问她的名叫什么？她抓着后脑很有些为难，一直以来她就叫青雀，没什么别的名字了。于是薛仪便取了这个名字，山遥水阔的遥，将何往之的之。

　　“不必多礼，这位是学士刘问便是你们的老师。往后读书有不解之处，便可向老师请教。”

　　李重敏与长乐一齐应了，“是。”

　　“不仅是你们要读书，宫里的其他的也要读书知礼才好，刚刚我还同刘学士商量，要在宫内办一个内闻馆，教导宫娥，选出出色的出任宫中女史，或是担当你们的教导之职，你们身边的人长期在侧，若是选派不好，就会引你们走上岐路，若是才德持重之人，便会规劝你们的言行。”

　　皇后的眼神落到了李重英身上，“重英，你的乳母张氏年纪已大，我已经叫人送她回乡休养了。”

　　李重英有些错愕，这分明是要赶走他的乳母，李重英一急，似是要争辨，“母亲，我……”

　　皇后的声音一重，“你的王府也不能没人管理内宅，我同你父亲商议过了，为你也定下一门亲事，由你的王妃来管。”

　　李重英本来是想看二哥的笑话，不想这笑话却变成了自己的，李重英几番想要争论，但一触到皇后的眼神，最终垂了头，“是。”

　　他二哥都争不过母亲，他想来也没什么胜利的可能。

　　“遥之，你在家可曾读书，读的何书？”

　　“只读过诗，还没读完。”青雀声音越来越小，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是啦，以往她要用功也是用功琵琶上去了，母亲又忙，无空多管她的学业。比起这些自幼受教的皇子皇女们来说，她可能是垫底的那个，伴读只怕伴不上。

　　长乐在边上悄悄碰了碰青雀，莞笑不已，她认得的字也不多。

　　皇后却并示对此表示不满，反只是教往后青雀多用些心，“宫中与别处不同，文德皇后著有女则三十卷，时时提醒自己如何做一个称职的皇后，事孝至纯，厚待嫔妃，以慈爱御下，太祖读毕，恸哭不已，言此书可传后世，女子亦可从中学到宽宏的气度，端庄的品行。我亦常读此书，欲效文德皇后……”

　　“姑姑？您真这么认为？一个皇后应当友爱后宫？”随着一串轻娇娇的声音传入，一道艳如桃李花色的身影踏入门来。

　　上官兰眼角如媚，娇如水的目光流向皇后。颇有些意味不明的寻衅，即便上官兰是皇后的亲侄女，初入宫中，如此不惧怕皇后的威仪，也算是宫中一道奇葩。

　　皇后却依旧神色平和，反有些一点雍容的笑意，“兰儿，你母亲刚刚回宫，一路艰辛，身子可还好？”

　　“谢姑母记挂，母亲她好得很。”上官兰略低了低头，宛若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这样年轻美好的身段，却散发着成熟魅力，实在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青雀在皇后与上官兰间来回打量，总觉伸手就能抓到一丝意味不明的危险，可摊开手一看，却又全都没有。

　　不容青雀多想，皇后听了只点了点头，便离去了。

　　上官兰浅笑着目送皇后离去，她的姑母，是这个皇朝最尊贵的女人，还得到了一个皇后前所未有的权力与贤名。

　　上官兰一踏入大明宫，看到她的姑母，便知道她的热忱与梦想，就是那个身影。她什么都不怕，她才十五岁，她还知道她长得很好看。望着皇后远去的背影，眼眸斜飞，下了句评语，“蔷薇妖艳乱人心。”

　　其他人见上官兰来倒是好奇了一番，姨母韩国夫人上次入宫她也随了来，上官兰年纪与他们相差不大，皇上便留了她在宫中住下。虽然皇上说过也让她在阁中读书，但实则，来阁中读书的次数，屈一只手便可数。今日竟是来认真读书？

　　李重晟转身认真的纠正，“是牡丹不是蔷薇。”

　　上官兰伸手拿书敲了下李旭的头，眼里还带着要你管的轻嗔，“你小子知道什么。”

　　刚还深沉隐有压抑的气氛因着这突然的不合时宜，顿时一扫而去，连同刚还有些抑郁不乐的李重英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