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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润不成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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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润,润了又润,可惜了,还是润不成是温玉君子。
青雀曳着宫裙从廊上下来时,不小心踩到了裙角,顿时向前倾去,慌乱中脚下跨了一大步下了好几个台阶,才堪堪稳住,不由狠狠惊心了一下。
身后回廊拐角处传来脚步声,轻而多。
好巧不巧,正是李重润。皇后第二子,封沛王,定婚于右武卫将军之女薛遥之。
李重润身后的宦官们列队向青雀行礼。
李重润却只是从青雀旁边走过,颇为叹息的丢下一串话儿,倒似真个儿很痛心似的,“听说你的女史还是我母亲亲自选来的,教了你一年,到头来连个褥裙都穿不好,你说那女史得如何个痛心疾首法!”
青雀磨了磨牙,这个李重润,每回见了她不是冷着脸黑着脸,就是拿话刺她。
别以为她看不出他那一点儿笑意里的冷讽!
一年之久了青雀也没能学会克制自己不生气,于是青雀冷笑一声,“你是沛王,你尊贵,你还能文能武,可惜了,你却不得不纡尊降贵来娶我,可见你这尊贵得多没用,连妻子都不能选个自己喜欢的。”
青雀这刀可能戳得有点狠,李重润果然住了脚。
青雀来宫中不过三月,却已跟李重润数次交锋,然而次次都败下阵来,痛而后进,哀而后立,竟然占了回上风。
李重润回过头来,皱着眉头很是嫌弃的样子,“册妃诏上说你贞顺自然,幽闲成性,瞧瞧你这样,真不晓得顺在哪里。”
青雀记得那册妃诏,那日少监到薛府上宣旨时,在父亲的连连提醒下磕磕碰碰的接完旨,青雀拿着那册妃诏翻来覆去的看,终于明白之前父亲欲言又止是为了什么。
“惟尔右武卫将军薛仪长女,质性柔顺,训彰礼教,誉表幽闲。作俪藩闱,实惟朝典。是用命尔为沛王妃。往钦哉!”
青雀每每一想起,都心说放屁,她倒是想活泼,可你们不让啊。稍一露出苗头,慧娘便是一堆一堆的皇家礼仪出来。
册妃诏册妃诏,青雀顶讨厌那册文,就是那一道册文害得她被丢在长安。
青雀也很是没好气的回道,“那你该去问问写诏书的人识不识字。”
李重润闻言,却没再使出那些噎死人的话,只是不停瞧着青雀,瞧得青雀从脚边升起寒气,下意识后退一步,使劲想要搓掉臂上的疙瘩,
李重润居然还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诏书是谁写的,见了我父亲我一定把你的疑问给带到。”
李重润转身就走了,独留青雀在庭中瞠目结舌。瞧李重润这意思,这册妃文竟然还是皇上亲自写的!?诏文册书这种东西不都是有殿中御使操心嘛,她哪晓得皇上居然会心血来潮!
刚李重润他他他还说要去告诉皇上,青雀一气急,低头四顾,奈何宫娥将地扫得很是干净,连根枯枝也捡不着,青雀真的很想脱了鞋就想朝李重润扔去。
“你……你给我记着……”
长乐从廊下转来,一眼瞧见青雀张牙舞爪,顺眼望去,庭下空无一人,只有花木扶疏静立,便好奇的问道,“薛姐姐,你跟谁生气呢?怎么跟个乌眼鸡似的。”
青雀敛了裙,往阶上一坐,气性一过,倒颇有些惆怅起来,谁像李重润似的,一场气能从去年生到今年,他也不累得慌!
生气其实是很费力的事,早在她同她父亲闹脾气时她就知道了。
再一想,李重润说的也没错,她自小同母亲一起生活,母亲身体不是很好,经常生病,虽然母亲本身精于文,通于律,却没很多精力来教导青雀,何况母亲还去的早,导致青雀一度成了没人管的孤女,直到父亲找来。
哪里受过什么严格的教导,尤其是闺门宫廷礼仪,她所知的还全是自慧娘到来才学的,时间还仓促。能不闹笑话就不错了。
偏生今儿个又闹了笑话。
“没什么,我就自己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了?不过近来大家可真是,都不高兴。昨天我去看母亲,母亲也不高兴。”
“皇后?皇后怎么了?”
“能让母亲心气大动的事,除了朝廷上的事还能有什么事,我刚从我母亲那儿来,母亲的掌书告诉我说,前些日子朝中的许尚书去世了,母亲看起来挺有些遗憾,父亲还为此辍了三日朝呢,前几天朝上议论他的谥号,吵得可凶了,听母亲的掌书说今儿个还得接着吵。”
许尚书,听着好像有些耳熟,青雀支着颌想了又想,忽然想起沈蓉优雅的评说来,哎那不就是被沈蓉预言说要撒手的许尚书嘛。没想到他竟真的是因死而不得不对阿瑶撒手,那他儿子还会不会继续缠着阿瑶,阿瑶不知如今又如何了。
听长乐说现在宣政殿里正在对这位尚书吵得热火朝天的,青雀不由有些心痒,很想去听听始末,于是提着裙子起了身,“我去瞧瞧。”
长乐见着青雀跑远,“哎那等等我,我也要去!”
长乐跟青雀扒在门口,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刚好露出两只眼睛能瞧见里头的情形。
二圣正临朝,皇上扶着额坐在上头,听人吵架不费力,天天听人吵架这心力便费得有些厉害,他这头风病是越犯越厉害,幸好还有皇后能帮他分担点儿,皇上想着,便朝边上珠帘后瞧去,绰绰约约可见皇后坐在里头,不由又叹了气,今儿这事吵得,只得皇后比他忧心得多,忧就忧吧,虽则是他让皇后走到朝上来,可也该有些事他还不能放手。
殿中朝臣还真的多!这么大的殿居然都要坐满了,这架势都堪比大朝了。
有人持笏起身,往中间一站,语正气刚,“臣请定谥号为“缪”,其人位以才升,历居清级,却用歪了地方,奉命修史而以一已之爱憎曲事窜改,实有辱史官一职的高洁刚正,又好色无度,为一妓女竟当街殴打少子,还能为此事闹到朝上来,要治其子以不孝之罪,又将嫁少女于夷落,纳采问名,不问诗礼,只问钱财黩货。而这谥,再合适不过。”
朝中一时静默。
缪者,名与实爽也。
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
又有人站了出来,“许尚书既是位以才升,皇上据其才升其职,还升错了不成,如何就成了名不符实了。自龙朔二年,许尚书便领尚书事,综领政事,替皇上起诏令,向皇上密奏封事,可曾出过差错没有?”
底下不少官员听着心下暗暗鄙视,连皇上都给拉扯了进来,谁不知皇后才是更器重许尚书,居然还能硬替许尚书把队给掰到皇上那里去,偏还什么都不能指摘。
“谥者,饰终之称也,得失一朝,荣辱千载。若使嫌隙是实,即合据法推绳;如其不亏直道,义不可夺,官不可侵。二三其德,何以言礼?福畤忝当官守,匪躬之故。若顺风阿意,背直从曲,更是甲令虚设,将谓礼院无人,何以激扬雅道,顾视同列!而谥之为‘缪’,无负于许氏矣。”
朝中一来一往,以舌下龙泉为锋,你捅我一刀,我便刺你一剑,不亦乐乎。
青雀光只是瞧着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
上官迅坐中朝中,争执已进入白热化,他仍然不曾发过一言,边上的徐三思忍不住悄悄倾斜过一点儿,略有些埋怨,“你怎么到现在都不说一句话?”
上官迅仍然没什么反应,依旧安然坐着,都不知道到底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当然是没看到徐三思一时心起怨怒,却又碍于朝上不好解决私恨,只得又按捺下来。
殿内光线越来越足,时间只怕已经近午了,上官迅漫不经心的往外一瞥,不意瞧见门口攒动的脑袋。对视上长乐与青雀的目光,骇得青雀呼地就往后退去。
青雀不认得上官迅,长乐却是识得她这表哥的,忙竖了指朝上官迅嘘声,可怜巴巴的瞧着上官迅,我的表哥哎,我们就是来瞧瞧可别揭发我们。
上官迅只是笑了笑,又回过头,算是应允。
青雀靠在墙上,百无聊赖的听着里头时不时的争吵,果然都是文人,吵起架来都是四六骈文,大多不懂细义,反正是在骂人就对了,只是没想到许家父子都走了个干干净净,这下阿瑶可自由了,什么时候能出宫了便去瞧瞧她去。
朝里一直吵到过午,众臣连饭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总算是吵出了个结果,双方打了个平手。皇上下诏曰,
按《谥法》,既过能改曰恭。延宗谥曰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