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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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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本身即那种永恒的纯感受、感知、觉知、意识对永恒的纯粹的美,也即“美本身”的感受、感知和欣赏,存在本身同时又是虚无,没有哪怕一粒电子、半个夸克的作为人的我们通常在万事万物中以为自己看到了的那种实在性,包括我们可能以为即使一切都没有实在性但它们一定具有实在性的时空及普遍必然规律等等一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那种实在性,存在本身正因为是绝对、无限、永恒而是必然是这样的,必然是“上帝”。也正因为存在本身是这样的,就有无数的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存在者共在于一个世界之中,任何一个存在者都最终必然见到那样的上帝的光明和黑暗,并在这光明和黑暗的深处经验自己及万物只是永恒的虚无,只有经验才是真实的,万事万物都不过是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经验,从最低形式最低程度的经验到最高形式最高程度的经验都必然是应有尽有的,这个一切无限灿烂辉煌又一切都是虚无的上帝光明的经验只不过是众多经验的一种,即使它是最高形式和最高程度的经验,每一个众生都必然经验全部的这些经验。也正因为如此,最高形式最高程度的经验是可以达到真正意义的无限的程度的,达到既是“虚无”又是“上帝”的程度,最低形式和最低程度的经验则也可以达到真正意义的无限程度,达到既是“虚无”又是“魔鬼”的程度,居于这两者之间的那是不可穷尽的无穷复杂多样、应有尽有的经验,每个经验都表现为既具有封闭性又具有开放性的双重特征,以人来说,封闭性表现为一个清晰、完整、稳定的对象化世界,众生以其硬度、颜色、味道、形状、大小等等呈现给我们并且这就是它们呈现给我们的全部的世界,这种包括“自我”,也即我们通常用“我”所指称的那个存在,对这种封闭性经验来说,即使这个“我”也除了其硬度、颜色、味道、形状、大小等等外就什么也不会呈现给我们了,所以,过度执着封闭性经验,是完全可能把一切,包括生命、包括人当成纯粹的物或纯粹的达到目的的工具和“物”对待的,在我的思考中,法西斯主义、极权主义等等,就是代表,而开放性经验则表现为,对万物的敬畏和同情、对众生的悲悯、对他者的痛苦的感同身受,对它来说事物的硬度、颜色、味道、形状、大小等等什么也不是,它根本就看不到这一切,却表现为超常的直觉、顿悟、预感、突然物我两忘地有了至善至美的经验,被我形容为“真正自己的声音”、“天使的声音”的那种内心良知的呼唤等等,当然最后还有它的一点滴的壮丽辉煌也可以让全世界、全宇宙、无数的世界、无数的宇宙在它面前一下子就灰飞烟灭化为永恒的虚无了的上帝的光明袭来的经验,所以,从至美到至丑、从至善到至恶、至崇高到至卑贱、至辉煌到至黯淡等等,那是应有尽有,那是我们全都可以经验到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经验不到的。
我的童年较我周围的人们,是完全别样的人生。但也正因为如此,我也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人民的公敌。这是必然的。我的童年就是与众人和家庭冲突和在这种冲突中走向分崩离析的童年,有可能,我有“最后的晚上”、“最后的七天七夜”之类匪夷所思的经验,它们什么也不是,只不过是这种分崩离析的标志而已。总之,不管怎么说,我对所谓“真理”的探索都走到这一步了,我与众人和家庭不可能不冲突并且这种冲突是你死我活的。在那种意义上,众人和家庭什么也不是,只是你必须服从它的意志的那个东西。集体、国家、民族也是这样的东西。这其实和谁对谁错没有关系。并不是众人、家庭、国家、民族不会给你提供任何空间,其实它们就是空间,就是“家”,它能给你某种安全甚至是幸福美好的生存,只不过这个空间是有限的而已,它能提供给你的一切都是相对和有限的,众人、家庭、国家、民族对你意志只体现在如果你要到它们给你提供的空间之外去寻找别样的空间和世界,它们就会成为你的监狱、看守、狱卒,这取决于你走出去的意志和决心,你意志越坚定决心越大走得越远,它们就越会是你的监狱、看守、狱卒,你的地狱,你的刀山火海,直至你的葬身之地。哪怕是将你消灭,它们也不会让你在它们提供的空间之外去寻找别样的空间和世界,你不做这样的尝试,你就是它们的乖儿子、好宝宝,最起码也是“人民”那样的东西,你做这样的尝试就是它们的敌人,你就不再是“人民”而是“人民的敌人”,你必须要这样做,你就是它们不共戴天的敌人,在这个事情上宽容是绝对不会有的。也许,它们一切宽容都会有,正如它们总是宣称的那样,但是,它们不会有这个宽容。这与在它们为你提供的空间之外到底有没有别样的世界和空间,那是什么样的别样的空间和世界没有关系。它们当然会说在它们给你提供的空间之外没有别样的空间和世界,即使有那也是地狱、死亡、虚无和毁灭,它们会从哲学的、理论的、理论联系实际等等所有一切方面高度严密地证明它们所说的,它们什么学说都有,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历史学、经济学、政治学、人类学、生命学,应有尽有,但都在证明这个东西,都在告诉你在它们提供给你的空间之外什么也没有,即使有也是地狱、毁灭和死亡。但是,它们这一切和真相、真实、真理本身都没有任何关系。它们会做得那样之好,就好像真相、真实、真理真的只会是它们所说的。但实际上,它们只为你不在它们为你提供的空间之外寻找别样的空间和世界而已。只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不管不顾它们说的,必须在它们为你提供的空间之外寻找别样的空间和世界,哪怕那里真的只有地狱、死亡和毁灭你也要去,你是它们的同胞它们不会认你为同胞,你是它们的骨肉它们不会认你为骨肉,即使将你锉骨扬灰,它们也不会让你成功,不管让你见识什么样的残忍和冷酷,不管让你见识什么样的血腥和暴力,也不会让你得逞,即使你所做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所有人寻找别样的空间和世界,不找到这样的空间和世界,大家都只有灭亡,它们也全都明白这个道理,它们也不会让你成功和得逞。
童年的我虽然作了那么多的事情,走得那样远,以致有了“最后的晚上”和“最后的七天七夜”那样的事情,还有了一整套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称它们为世界观、价值观,甚至称它们为哲学都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我并没有伤了谁害了谁,我没有妨碍任何人,我没有对世界和他人造成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损害。最后不得不面临的结果是,我必须只满足于众人、社会、国家为我提供的那个空间,包括完全相信它们提供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们为我提供的哲学,不然,我就只有去死,或被终生关在疯人院,在那里自生自灭。这种被关进疯人院对于我还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农民的儿子疯了还没资格进疯人院,疯人院是为有一定身份的疯子准备的。我被关进疯人院是被所有人当成疯子,这种疯子在我们村就有一两个,他们被所有人戏弄,戏弄不了他们就被所有人攻打,也被他们的家庭虐待,他们被当成最低级、最滑稽也最邪恶的动物对待,有一个最后被捆起来和棉花塞住嘴活活饿死,死时还不到二十岁,另一个的结局也差不多。总之,事情很简单,我并没有向谁宣布我发现了存在本身的真相、世界和人生的真相原来是那样的,可是,它们从我的所作所为里猜到了我有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完全属于自己的哲学思想,我在以它们完全地指导我的行为,或者说我在人格高度独立和自由的探索真实、真相和真理,而这是他们绝对不会允许的,我要么死和被关进疯人院,要么就完全相信它们提供的世界观、价值观,他们提供的哲学,他们提供“真实”、“真相”和“真理”。我是十三岁考上了一所闻名遐迩的重点中学后完全明白这一点的,这时候我因为与他们的冲突已经身心交瘁、身心分崩离析,只差一风吹来便一切灰飞烟灭。我必须做出选择。我在一次嚎啕大哭之后做出了我的选择。那就是生活到它们为我提供的那个空间,那个“家”里,不自杀和不被关进疯人院。
如果说我有“最后的晚上”和“最后的七天七夜”,那么这就是我“最后的选择”。在中学时代,我仍然多次有类似“最后的晚上”和“最后的七天七夜”的经历。但是,我不再反思和把握这些经历,对它们熟视无睹。我并没有忘记过去,也没有忘记“最后的晚上”和“最后的七天七夜”。但是,对它们我也熟视无睹。在价值观上,我可能没有完全认同他们所教的,但在哲学上,我完全相信他们所说的,也就是教科书上教我们的那一套。在价值观上没有完全认同它们所说的,并不是这时候我有什么自己的价值观,我童年时代有,很强烈、很突出、很彻底,这时候已经没有了,而是在行为上我还是有那样多不能被它们宽容的事情,比方说,那个什么“课间时间行动”。
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没自己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是正如我在进行“课间时间行动”时就被所有劝我的人所预言的那样为所有人不耻地离开学校回老家当了农民后的有一天。这天,我去赶集,在集市上看到我们公社的党委书记朝我迎面走来。他身材高大魁梧,红光满面,神情威严,视全街人为无物,在所有方面都和满街那些衣衫褴褛、形容猥琐、面带菜色、见他来了纷纷给他让道的农民形成强烈鲜明的对照。他并不认识我。最多可能听说过我。我从一个被他们夸张地称为清华北大的苗子、未来可能为国家和社会做出大贡献的“神童”而沦落为一个只有靠务农为生的农民,普遍认为都是因为我做出了“高举做人的尊严和权利的大旗的行动”,胳膊拧不过大胯,得罪了老师、得罪了学校。这使我臭名昭著,真的是臭名昭著,在我们公社我几乎已经是家喻户晓,所以,这位公社党委书记,全公社的农民都在他的领导下,谁都只有对他绝对服从、容不得任何人发半点“杂音”他也有权力有能力不容任何人发点“杂音”的人物,完全有可能听说过我甚至打听过我的详细情况,但未必认识我,我毕竟一个嘴上还没有长毛的愣头小伙子和穷农民的儿子而已,还不够级别。但是,一看见他,我突然那样恐惧。所有那些我对它们最多只是个熟视无睹的事情,就是童年时代所有对“鬼神事物”的遭遇,特别是“最后的晚上”和“最后的七天七夜”对“鬼神事物”的遭遇,还有对它们的那些理解,全都突然如一场雪崩似的砸在我面前。它们全被记起来了,全被真正看见了,但我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隐藏这些事情、消灭这些事情,将它们焚尸灭迹,使它们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从来就没有和我有过关系,因为它什么也不是,只是我的罪证,我正因为它们而是在这个社会里面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被打入它们的阵营的所谓“人民的敌人”、“国家的敌人”、“叛徒”、“第五纵队”等等,而只要是这样的人,就是所有一切意义上的罪人,绝对和终极意义上的罪人,应该受到终极的审判,必须受到终极审判。我看到这个公社党委书记就是终极审判的使者,就是代表“人民”、“国家”、“政府”来抓我的,我正因为当年有过对“鬼神事物”的那些经验和理解,就应该受到也必然“人民”、“国家”、“政府”的审判,而只要是这样的审判,就是终极的审判、“上帝的审判”,它也判我为罪人,判我应当毁灭、只配毁灭。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我自己本身就完全相信自己是这样一个罪人,我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肉、每一滴血、每一个细胞都相信自己是这样一个罪人,我从骨髓里相信自己是这样一个罪人,一个就因为有对“鬼神事物”的那些遭遇和理解就无可救药必须除之或自我了断而后快的罪大恶极之人,中小学课本上教的那些关于人是什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往何处去、为什么会有一个世界、为什么不是一无所有等等终极问题的标准答案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绝对真理、永恒真理,谁有或有过与这样的真理不符、不能在这样的真理内得到解释和理解的经历和思想,谁就是在所有意义上的罪大恶极之人,到了上帝那里,上帝都不会放过他。随后,我还意识到了,我真的毁了,我这一生都毁了,前程也毁了,就因为这种审判在我里面进行,我因为有那些遭遇和想法或者说感悟,就必受到这种审判,而我又做不到完全放弃它们,所以,我必毁灭,必自我毁灭,不是谁毁了我,谁都没有责任,只是我自己毁了我自己而已。
任何人的人生都是为他的过去决定的,也是为外在环境决定的,当然,也是为他自己内在的东西决定的,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可以想象,我后来有在“神灯照耀”中的那种生活,或者说给自己创造那样一种生活,是必然的事情。在“神灯照耀”的日子里,我穷经皓首,大量阅读古今中外的名著和有影响的作品,包括文学、哲学、宗教、神学、社会学、心理学、政治学等等方面的,终日冥思苦想,既为形成我自己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也为理解我已经记起来了和面对着、正视着童年时代对“鬼神事物”的遭遇及对这些遭遇的那些理解。我这种研究和思考,也包括阅读和写作,就是那个“神灯照耀”。这个“神灯照耀”作为一个象征性的意象,它还指,我的思考、探索、研究本身也仅仅局限在一个极其有限的空间里,作为从四面八方包围着它的无边无际的海水就是我内心中总有一种我无法不把它命名为“人民群众的声音”、“国家的声音”的声音,它们总是在宣布我的这些研究、探索和思考是有罪的,是我当年遭遇“鬼神事物”还对它们、对世界和人生、对我命名为“存在本身”的有那样一些理解的罪恶的延续。“神灯照耀”中几十年,就是我内心中这个“人民群众的声音”、“国家的声音”与被我命名为“真正自己的声音”、“上帝的声音”、“天使的声音”你死我活地斗争的几十年。我这么命名这两种声音,并不是说前一种声音就只是外界他人的声音,与我无关,后一种才是我张晓宇个人的声音。不是的。我张晓宇只是这两种声音的战场,这两种声音争夺的对象。或者说,这两种声音都既是我个人的声音又不是我个人的声音,只是我听从了它们哪一个的,我都得为这种听从负起全部的责任。但不管怎么样,这两种声音是截然对立的,你死我活的。对“真正自己的声音”听从,就必然会使我有童年时代那些叛逆的、特立独行的行为,是这类行为让我走到了“最后的晚上”的那样一个黑东西和“最后的七天七夜”的光明和黑暗面前并对它们有那样的理解,也必然使我有被老师嘲笑为“高举着维护做人的尊严和权利的行动”和“课间时间行动”的行动,而对“人民群众的声音”、“国家的声音”的屈从,就是当初看到公社党委书记朝我走来就为自己“罪行”吓得惊慌失措,也为自己当初竟敢有被老师们嘲笑为“高举维护做人的尊严和权利的行动”、“课间时间行动”的“罪行”吓得的发抖。在中学时代,对“真正自己的声音”的听从,使我有了全校师生对倒在离学校不远处的一个车祸受伤者的呻吟声和微弱的呼救声置若罔闻、作壁上观直到他死去也没有谁有任何救助他的行动我却一天晚上冒险逃出学生宿舍要去救助这个伤者,而对“人民的声音”、“国家的声音”的屈从则使我在离伤者只有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再也动不了了,这时候伤者还没有死,还听得到他在呼救,如果我有实质性的救助行为,他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在“神灯照耀”的岁月里,面对村支委、村党支部和镇政府组织的对村里那些交不起各种摊派款的村民,关起来打在群众大会上公开打,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小学学习恶霸地主把穷苦农民打得“皮开肉绽”的课文,我因为对这些画面生动的想象而发抖,但并未实际见过恶霸地主这样打穷苦农民,当然也见不到,因为我出生前恶霸地主就已经被消灭光了,但是,我现在是真正见到了穷苦农民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情形了,只不过不是恶霸地主在打他们。也是因为听到了“真正自己的声音”,那么清晰、明确、有力,使我有了几乎不可遏制的去制止、哪怕是用生命制止这种打人的行为的冲动,一切那样清楚和毋庸置疑地摆在面前:我不去这样做,我就是罪人。但也是因为对“人民的声音”、“国家的声音”的屈从,使我做不出这样的行动,还得面对我居然有要去制止、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也要让他们意识到这样打人就是犯罪而犯罪就是犯罪的冲动这才是我是罪人的标志,最后,我还逃走了,逃进城里去了,眼不见为净,我在城里有去处,哥哥阿明定居在城里,已经是城市居民,他随时欢迎我到他那里去,逃走前,我还特地让妻子阿秀去村干部那里给我求了个情得到了他们的特批,他们规定这段时间是不准许任何人外出的,在城里我等到整个针对不交或交不起摊派的所谓“钉子户”、“难缠户”的专项斗争运动结束一切清理干净之后才回去的。高中快毕业时,对前途和人生都已经绝望的我,有一天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看到两个躲开了大人们的视线正在玩耍的小女孩,我立即起了杀心。杀心就是杀心。我突然看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们杀死,是对她们什么样的拯救啊!是对我什么样的拯救啊!她们是来干什么的?不是用来杀死并捣成一堆灰,给已经堆满世界的同样的灰增加一部分吗?世界上除了这样的灰还有什么呢?不是只有这样的灰才是崇高、纯洁、神圣的,如她们这样鲜活的生命则是可耻、堕落和肮脏的吗?我是什么呢?不是一堆灰吗?如果我杀死了这两个小女孩,这样两个鲜活、可爱、天使般的生命,我就不会再是一堆毫无意义、毫无用处的灰了,比起这样一堆灰一堆大便也不知要有价值有意义多少,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鲜活的人了,也生活在满的世界的人中间了,生活在我的同学们、老师们、乡亲们、亲人们中间了,生活在人的社会中且是人的社会中的一员了!我甚至都能够考上大学,不用回老家去当农民了,因为我已经是人类社会中的一员了!我就这样真的对这两个小女孩下了杀手。我所做是把两块看上去只要朝她们推下去就能够砸在她们身上并砸死她们或她们的一个的石头推下去了,事后表明石头事情只是伤了她们的一个并没有造成她们的死亡,只是我表现出了也许我的怯懦而不敢去确证是轻伤还重伤,但是,我却就是为杀死她们才这样做的。就这样,这个我终身的第一大罪也是第一个大罪就这样铸成了。大罪铸成了,我却有近两个月时间生活在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解脱感、自我实现感、终于完成了和社会的和解之感、从我懂事那天起社会学校老师众人家庭就要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必须做到的事情必须达到的标准我终于在这件无故杀害了两个或一个小女孩的事情上完成了做到了达到了之感,与我经过十年寒窗的攻读终于拿到一纸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我感觉到所有人、全世界都向我投来了接纳肯定赞赏的目光。我真是这样的。但是,有一天,我突然看到自己在飞速下坠,向地狱火海中下坠,我做那样多的事情,使得社会、学校、家庭、众人不得不对我施以那种“个别教育”、“特殊教育”的事情,就因为我总是并不觉得我在安全踏实的世界之中,而在世界之外,脚下是万丈深渊,深渊中地狱火海,我只有这样活着,只有做这些事情才能免于坠入地狱火海之中,弄出“最后的晚上”、“最后的七天”那样的事情是这样,弄出“课间时间行动”、“高举维护做人的尊严和权利的大旗的行动”是这样的事情,它们使我抓住了一个岩石的尖角,悬吊在空中没有落下去,如果落下去地狱火海就是最后的归宿,而我没有任何预示突然做出了意欲杀害两个孩子的行动,使我一下子在安全坚实的大地上了、阳光普照的温暖的世界中了,和看上去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一样,所以,我轻松了这些天,这轻松是此生还从未有过的,可是这时候,我才看到,我错了,恰恰相反,正是我这个意欲望危害两个孩子的行动是我放手了,以为一下落到了坚实的大地上而实则在向地狱中飞速下坠。这一瞬间,我意识到的恐慌和绝望是无法形容的。但是,也就是这种恐慌和绝望,使得天使出现了。它们当然是我的幻觉,但是,我太熟习它们了。再说了,就是不熟习也不可能弄错。它们在半空中接住了我,下坠停止了,我得救了,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得以一生的时间为自己意欲望杀害两孩子的行动赎罪。我向两个小女孩伸去罪恶之手,既不是听从了“人民的声音”,也不是听从了“真正自己的声音”,而是败于两个声音我都无法听从了,我因为自己的怯懦而完全无所适从,我已经认定自己只能是个失败者和只能自我毁灭,所以,这个行为对我来说,是完全听从了那个叫做“张晓宇”的人的,我对它的负责必须是真正完全和彻底的。我几十年“神灯照耀”的赎罪般的生活,在最深的那个根源上,就是因为我要完成这个赎罪。这一点,只有我自己知道。而我必须有这种赎罪,就是我在一定程度听从那个“真正自己的声音”、“天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