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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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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期的存在者,也可叫个体存在者,它必定有一个“身体”,这个“身体”是一组既特定又变动不居的硬度、颜色、味道、形状、大小、运动的综合,它整个是“否定”的,依赖对整个世界、所有存在者而在,对它来说世界就是无数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身体”的世界,它在与这些“身体”的合作与竞争中存在。这个“身体”会同样自然而必然地表现出种种欲望,对饥饱,对性,对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经验,其意识程度越高、觉知能力越强,这些经验越丰富复杂,也越强烈鲜明。就这种存在者中人这种存在者来说,还有复杂的思想和意识活动,更在情理之中。感受就是感受他者的感受,感受整个世界、所有存在者的感受,无远弗界,可以说,人对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感受就是对他者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感受。想想看,人体由无数器官和亿万细胞组成,一个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就是这些器官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这些器官和细胞不都可以看成“他者”吗?不过,“上帝”才是每一个存在者的本质真相。所以,这个时期的存在者对无数的他者的感受、感知、心灵感应,可不会止于对自己的“身体”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的感受。一方面,它会将自己那个始终处于变动不居、匮乏和饱和交替、必须极力维持它的稳定和奋力使它进化的“身体”视为它真实的自己,与他者对立,与世界对立,与他者为敌,与世界为敌,或甘愿被世界和他者奴役,沦为他人和世界的附庸和工具;另一方面,它里面的“上帝的眼睛”在无限平等、悲悯、关爱地注视着所有存在者和整个世界,如果有无数的世界、无数的宇宙那就包括无数的世界、无数的宇宙,如果有上帝和天堂,那就包括上帝和天堂,如果有地狱和魔鬼,那就包括地狱和魔鬼,它们的感受就是它的感受,它们的痛就是它的痛,它们的苦难和罪恶就是它的苦难和罪恶。所以,它既有可能是一个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每一个人对每一个的战争的世界中的狠角色或强权者的奴才,又有可能是大悲悯者和大独立者,既悲悯众生,又不可能为一切强权和物质征服和奴役。也可以说一个人就是这对矛盾的结合体,它成了这个矛盾争战的战场。如果后者在它身上表现得突出一些,占了“上风”,那么,在它身上就是表现出那样明显的未卜先知、心灵感应的神奇能力,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当年,高观山发生的打人事件被只有五岁的我那样感觉到了,我在我自己身上完全地、彻底地经验到了在高观山上被打死的人全部的痛和打死人的人的全部的罪,这成了折磨我一生的原罪,根源就在这里。我家乡发生的那次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在它发生之前几个月我就预感到了,预感到了无数的孩子的生命将在一次巨大的灾难中殒落,我对这一切有神圣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必须执行上帝那个命令的根源也在这里。这种事情我经历得太多了。在“神灯照耀”的岁月里的某一年的有一天,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米国突然无缘无故发射了两颗导弹,把高观山炸掉了一大块,米国有这个技术和能力。不知米国人是不是疯了。这一下子就成了一个大事件了,战争一触即发。不能出现战争啊,战争将会让多少人遭灾啊,让多少丧失性命,而生命多么宝贵,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无限宝贵,我们每一个人都对每一个人的生命的宝贵有绝对的责任。我着急成什么样啊,从屋里跑出来,对着已经出现在天上的来视察的大人物挥着手呼喊:要冷静,要冷静,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尽量和平解决和平解决。我是多么小的一个人物,大人物岂可能看到我和听到我的呼声,而且我这种声音一定只是极少数个别人的声音,它也不可能以数量之大而形成的浩瀚之势被大人物注意到。我所作什么作用也起不了,只有让我成为战争的第一受害者的危险。但我责无旁贷啊。我就这样冒着生命危险对着大人物呼喊。虽然我的呼喊当然不可能被大人物听到,但是,一会儿后,我看到大人物发射了四颗导弹,四颗导弹的轨迹呈曲线地飞落,结果落在了我面前,我一看,原来是四根火柴,我的心一下落地了,大人物选择了和平地处理这件事,我不用担心会爆发战争了。这时候我也醒来了,醒来才知是南柯一梦。没多久,可能就两个月,米国果然无缘无故地向我们发射了两颗导弹,只不过不是炸的高观山,而是我们在某国的大使馆,还炸死了几个人。全国都爆发了游行,我们被一下子推到了战争的边缘。我没有想起不久前做的这个梦,但是,我的焦急和梦中的焦急是一样的。事件的结果也如梦所显示的:战争没有爆发,而是和平地解决了,尽管它不可能令所有人满意,对那些被米国炸死的人的亲人,则是永远的痛。这当然不是一个巧合。对于人来说,“上帝的眼睛”所见所知的一切,是容易出现在清醒意识的光照之中的,只不过对于过于沉迷在那个由一堆硬度、颜色、味道、形状、大小等等组合起来的“自我”并相信这个“自我”就是自己的一切和真实的自己的人来说,他最多在梦中才能出现这种情形,才能清醒地觉知到“上帝”的觉知。
如已进化到了人这种高度的存在者,他不可能仅仅是那个矛盾的综合体,他极有可能经过自觉不自觉的努力而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刻,越过了那个临界点,获得了那个一切存在者的本质真相都是“上帝”的经验。这个经验也只是存在者的一种样态而已,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稳定不变,它的特殊意义在于能使存在者明白那个终极真相,大彻大悟。
我知道,我研究了一生,穷经皓首,有许多东西还只是一种想法、想象、感悟,我还没有完全解开最后的谜,有可能这是我也是任何人永远也不可能的。但是,对存在本身就是我所理解的那种“至善至美”,存在本身就是我所理解的那种“存在本身”,并且恰好因为如此,才有这样一个众象纷呈、万物纷争、充满了苦难罪恶、生老病死支配着一切的世界,才有你、我、他如此痛苦不堪的生存,我灵魂深处有一种毫不怀疑的坚定,它不是想法、想象、感悟,而是洞察,是大彻大悟。正是这种大彻大悟对我的贯彻,才使我有了这个“最后的晚上”,有了如“白色女神”、“墙上黑神”乃至于这个黑东西摆在我面前,也才使我有了最后平静无畏地听从了那个命令,走进这个黑东西了,并在这个黑东西眼睁睁、活生生地经历了,我成了虚无,没有一粒电子的真实性的虚无,却同时是无限清醒的觉知,觉知着至善至美,这种至善至美也是虚无,没有一粒电子的真实性。当然,这一切也可能只是极端的疯狂、病态和倒错而已。或者,它本来就是既是真正的勇敢和智慧的体现,不输于人类的任何活动的走向真理得到真理、实现人生的最大意义的活动,也是极端的疯狂、病态和倒错。
也是这种大彻大悟或极端的疯狂、病态和倒错,使我在有了这个“最后的晚上”的一两年之后,有了一次堪与“最后的晚上”媲美的经历,如果说“最后的晚上”是第一次,它就是“第二次”。这一两年中经历了多次类似“最后的晚上”的经历,算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验证了“最后的晚上”所得到的真理,只是较之“最后的晚上”,它们说不上有进一步的发展。这第二个幻象在我看来则不然——这次经历当然也是对一个幻象的经历。它从出现到结束,长达二十多天,特别是在被我称之为“最后七天”的几天里,它的表现无以复加、登峰造极。首先,它的一种宏大就是对“最后的晚上”的全面超越。一道无形的、透明的墙将天地如一刀切开似的分成了两半,这一半什么都是正常的,就是我平时眼中那个世界,就是所有人、任何人眼中的那个世界,它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而另一半,原来的天空不见了,完全不见了,被一种非现实的光明所取代。“这一半”大致占据了东边,“另一半”位于西边,太阳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太阳升到“另一半”的天空中后也完全看不见了,只是这毫不影响“这一半”,它仍如太阳在它此时此刻应该的位置上那样被照耀着。“另一半”里的大地、房舍、山等所有现实的一切也都看不见了,全被一种非现实的黑暗所取代,或者说被一种非现实的黑暗所笼罩,就如“最后的晚上”那个黑东西笼罩那堆干粪一样,在上边的光明与下边的黑暗之间是“另一半”中的山脊轮廓线,“另一半”中只有这种轮廓线还保留着它平时的样子。“另一半”并非只为这种光明和黑暗构成。天地被切成了两半,两半截然分明,在大地上,横贯整个山村和所有我一眼能看到的地方是一条无形的线,二十多天中,我多次站在这条无形的线跟前,就和“最后的晚上”站在那个黑东西跟前一样。在这条线上,黑暗只有我的一半身体那么高,其浓度与“最后的晚上”刚出现的黑东西差不多。从这里开始,黑暗望那些还保留着原样的山脊轮廓线而去,其高度、厚度、浓度相应的不断随之增加,到了那轮廓线处,达到其顶点。在天空的光明和大地上的黑暗之间,有一个既无这种光明也无这种黑暗的区间,这个区间和“另一半”是一体的,一切在它里面的现实之物、一切进入它里面的现实之物,都如一切在光明和黑暗之中、一切进入光明和黑暗之中的现实之物一样,是完全看不见的。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并不重要。这种光明和黑暗的真谛仍然在于它们是那种“美本身”。光明和黑暗都是我已经在幻象中充分见识过的作为“鬼神事物”的光明和黑暗,只不过这一次它们强烈得多了,即使如“最后的晚上”的黑东西也只是从火海里飘出的一缕烟,这次的光明和黑暗才是那整个火海,“最后的晚上”黑东西只是让我被烟熏了一下,这次的光明和黑暗才是让我直接站在烈火中被焚烧,“最后的晚上”的黑东西是上帝派来的引领我到天堂一游的天使,为了不伤害我,它还乔装打扮将自己的真容隐藏起来了,就和引领但丁登天堂的天使为了不伤害但丁乔装打扮将自己的真容隐藏起来了一样,这次的光明和黑暗,特别是我称之为“最后的七天”所见,则是在上帝的使者引领下在天堂中的云游,看尽了天堂的一切,认识了无数的天使,赏尽了它们的一切,它们全都是无遮无拦毫无隐藏和粉饰地展现给我的,引领我的天使也将自己无遮无拦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了,而它们怕伤害我所要隐藏起来的是它们的美,它们现在无遮无拦展现给我的也是它们的美,它们因为有这么美、是这么美、就是美本身而具有这样的伤害力——在“最后的晚上”还有一个带给我极大困扰的问题,就是这个黑东西,能否与人共享它?如果这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他也会和我一样看得这个黑东西吗?我最后的结论是,不是随便什么人推门进来都能够和我一样看见这个黑东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会在这时候接近这间屋子并推门进来,即使是一支为“宇宙真理”而战的无所不战、战无不胜的圣战部队原计划今夜走这个地方经过并踏平这间屋子和里面的一切活物、踏平我们整个高观山村和里面的一切活物,也在今夜走这里经过时悄悄改变了路线,绕道而去了,这样做了还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自以为是为了更好地完成神圣的使命和伟大的任务而做的必要的战术调整呢。“上帝的眼睛”自会调整一切,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意识到“上帝”为我们做了什么。是的,如果他们在这时候进了这间屋子,就有可能看到这个黑东西,但是,没有准备好的人看到它,只会令他瞬间被毁坏或毁灭,比方说,疯了。它有这样的力量不因为它是神是鬼,只因为是它是美本身。所以,本能的安全意识会使他们避免与这样的东西遭遇,只不过这不会为他们意识到而已,能够意识到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人,就已经是相当接近能够遭遇和面对这样的东西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