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今夜醒来》向小舜

51、第 51 章

　　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这是唯一可确定的。谁也不可能得出结论说没有存在，只有虚无。这两句看似简单平常的话却包含着一切真理。虚无是不可能存在的。虚无就是虚无，它怎么会存在？虚无就是绝对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同义词。存在也不可能来自虚无和回归虚无，如果存在来自虚无又回归虚无，虚无就成了存在。存在本身注定是绝对、无限、永恒本身。只有它才配为绝对、无限、永恒。它注定是绝对、无限、永恒，注定自靠自主、自有永有。它不是这样，就会有不是自相矛盾就是无穷递推之类的逻辑谬误。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和相对相对的绝对，无限是和有限相对的无限，永恒是和短暂相对的永恒。但实际上，不可能观察到绝对、无限、永恒，我们谁也不可能拿绝对与相对、无限和有限、永恒和短暂相比较。没有谁可能观察到绝对、无限、永恒是什么，也不可能拿它们同相对、有限、短暂比较。没谁可以观察自靠自主、自有永有者。如果上帝存在，上帝也不可能。多少人相信他们在时间、空间这类存在上看到了“绝对”。他们相信有无限长的时间，无限大的空间，而这就是绝对、无限、永恒。他们错了。多少人相信存在着一种无限小的极微，它无限接近零无但又不全等于零无，而这种东西就是绝对、无限、永恒，是自靠自主、自有永有者。他们也错了。还有人相信他们在全知全能的人格化上帝那里看到了绝对、无限、永恒，看到了自靠自主、自有永有者。他们同样错了。真正的绝对、无限、永恒和自靠自主、自有永有者是虚无。它与一切可观察的无关，就算全知全能的上帝存在，上帝也不可能观察到它。它也不可能是这个全知全能的上帝。它和一切我们通常理解的具体和抽象、主观和客观都无关。它不是抽象的、主观的，也不是客观和具体的。它不是内容，也不是形式、不是规律。它不是认识对象，不是任何可能不可能的认识对象，不管是作为“他人”的认识对象还是作为“自我”的认识对象都不是。存在即虚无，虚无即存在。存在就是存在，就是我们不可能得出没有存在只有虚无的结论的那个存在，就是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存在，就是只要我们不是在无梦的睡眠中就总是意识着它、感觉着它的存在，就是天存在、地存在、你存在、我存在、他存在、万事万物存在、如果上帝存就包括上帝、如果魔鬼存在就包括魔鬼的那个存在。但它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可能是，只是虚无，只可能是虚无。
　　虚无是不可能存在的，虚无就是绝对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同义词。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这唯一可以确定的。而只要是有存在而不是一无所有，就存在本身就是绝对、无限、永恒本身。但是，存在即虚无，虚无即存在并不自相矛盾。它只是在说，一定存在着无数具有意识的存在者，并且它们是共在的，也即它们存在于同一个世界中，彼此在这个世界中发现自己和对方，即使它们住在不同的星球上甚至于不同的宇宙之中相隔之遥远永远无法互通信息，它们也是共在于一个世界之中，这些存在者没有一个具有特殊性，它们都是必然存在和偶然在世的综合。我对我所说的意识的定义只限于自知、知觉、觉知、感觉、感知、感受的能力，存在者能够产生经验的能力。由于具有意识的存在者注定有无数个，每一个都是必然存在和偶然在世的综合，并且共在于一个世界之中，所以，它们的意识程度有高有低，从不是绝对为零的到绝高程度的应有尽有，并因此而是不同形式的。就是说，存在者即具有意识者，且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具有意识者应有尽有。但是，它们也一定是非固态的，每一个存在者都是，一方面，它的每一种形态都是不断变化且有生有灭的，灭亡后则转化为另一种形态，这种形态较前一种形态可以是更高级或更低级的，且和前一种形态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和整个世界及所有存在者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另一方面，总体而言，它一定是进化的，并最终进化到那样的程度，使它能够获得这样一种经验，在这种经验中明白：它自己就是存在本身，就是绝对、无限、永恒本身。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经验呢？这种经验也一定是丰富多样的，不是形式、不同程度的应有尽有，而且在每个人那里都不会完全相同。哪一个存在者得到这种经验就是哪一个存在者达到了它进化的巅峰。
　　所以，我有“最后的晚上”的这些经验，实在是太正常太自然了。从“白色女神”、“墙上黑神”到这个黑东西，都不过是至善至美本身，也即我自创的词“美本身”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显现而已，相对而言，这个黑东西是更高程度的显现，是已经迈过了倒数第二个或第三个临界点的显现。我们经常用至善至美来形容这形容那，但是，它们和绝对、无限、永恒这类词一样，只能用来形容存在本身。不然，对存在本身就没有什么词可以用来描述它了。存在本身必定是这个意义上的至善至美。存在本身是这个意义上的至善至美的含义有两层，一、任意一个存在者，在标志着它达到了它进化的巅峰的经验中，都会发现，世间任何事物都什么也不是，而是至善至美本身，也即我所谓“美本身”。它们作为绝对的美或至美是真实的，作为我们通常以为它们具有那种实在性的事物，则不过是虚无，是那种虚无就是虚无的虚无。作为“美本身”，它们与我们通常以为它们是那样的时空都没有关系。对它们是不可能有进一步的还原的，甚至是不可再对它们说一个字了。不能说它是由什么构成的，那个什么又是由什么什么构成的，不能说它具有什么样的规律，等等。它们与这些都无关。什么都不能说也没说的了。在你什么也没有想更没有想说什么该怎么说只是在物我两忘地欣赏它的时候，就是它全部地呈现了它自己，一切就在你这种物我两忘的欣赏之中，就是这种物我两忘的欣赏本身。在我这个“最后的晚上”，从“白色女神”、“墙上黑神”到眼前这个黑东西，就是这个意义上的存在本身的至善至美的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显现，就是我作为存在者有了那种开始发现世间物不过是“美本身”的经验。所以，不从美方面看，只把它们看成某种物，从“白色女神”到这个黑东西，具有那种种奇怪的特性，比方说，这个黑东西没有影子，那堆干粪也没有它作为世间应该有必然有不可能没有的影子，就毫不奇怪了。
　　在和黑东西对峙的一两个钟头内，最困扰我的问题之一，就是那堆干粪到底怎样了。我最后的理解是，当我朝黑东西里面看去，所看到的它已经完全是上帝的光了，也即也是“美本身”了，就是它这个时候的全部真实。这时候，它作为“美本身”是真实的，作为某种物或东西则不过是虚无，如果我听从那个神秘而又神圣不可抗拒的命令走进黑东西端坐下来，根本就不可能感觉到还有干粪堆的任何我们通常所说的那种实在性，它仍然只会是我欣赏的纯风景——作为纯风景它是真实的，作为某事某物，它是虚无。不过，这却并不是说它就像我们把铁器放入熔炉熔化成铁水一样，干粪堆由原来的干粪堆变化或转化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是这样的。而是我本身的进化达到这种程度后，它对于我就是这样的了。进化仅仅是意识程度的进化。从它是什么物方面说，不是原来那堆干粪转化成了虚无，而是对于已经进化到这样高程度的我来说，它本来就是虚无，就和对于已经进化到这样高程度的我来说，它本来就是“美本身”的一种表现一样。
　　存在本身是至善至美的的第二层含义是，任意一个存在者在标志着已经达到它进化的巅峰的经验中，它还会发现，它自己本身也是虚无。它就是存在本身，那它当然就是虚无。存在即虚无，虚无即存在。这就使得在我这个“最后的晚上”出现这个黑东西一样的，是更自然和必然的事情了。那个神秘而神圣不可抗拒的命令无非是要我完成最后一个——无疑也是真正第一个手续：彻底地经验我自己本身也是虚无，一切都是虚无。这个黑东西不大也不小，如果我敢于进去端坐于其中，刚好将我整个埋葬。它的出现就是来将我埋葬的，这就是它的全部意义。那会发生什么呢？我整个人，上上下下的所有、里里外外的全部、从物质到精神层面和从灵魂到□□层面的一切和一切，都没有了，都成了那就是虚无的虚无了，同时，也和那堆干粪一样，只是一道纯风景了，无数纯风景中的一个而已。不过，也不是如铁器在熔炉中熔化成铁水了，而是对于这个时候的我来说它就是这样的。世界并不是弄好了放在那里的一个现成的东西，等着我们去认识它这个现成的样子，如此认识到的就是它“本来的样子”。而是，对于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存在者来说，它都是不同的，不能对这种不同进行还原，不能把高等级存在者眼中的世界还原成低等级存在者眼中的世界，比方说，不能把作为人眼中的世界还原成狗眼中的世界，声称狗眼中的世界比人眼中的世界更基础或更真实一些。我对存在者的定义仅仅是具有意识者，存在者等级的高低也仅取决于它意识程度的高低。人的意识程度比狗高，狗的意识程度比鳄鱼高，在发现一切原来不过是“虚无”的状态中的意识程度则比一般人高。人的意识程度与狗的意识程度相比那是有质的不同，但它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值，而是一个区间，每个人的意识程度都在这个区间内浮动，只要还在这个区间内，就算得上是人，而超出了这个区间，要么就坠入到狗的意识区间里去了，要么就是在神的意识区间里了，无疑，在面对如我的“最后的晚上”的时候，意识程度就迈过了那个临界点，提升到神的高度了。只要意识的程度不同，世界就不同。任一等级存在者眼中的世界都有完全不能还原和分解、只对在这个等级的存在者才真实的内容。这些内容对于只在这个等级的存在者是真实的它就是真实的，是那种本质性的东西。不过，终极地看，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真实即虚无，虚无即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