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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下海”改变了他的经济状况,改变了他整个生活。就像多少在“大世界”里拼搏既忙得不亦乐乎又混得顺风顺水的人一样,他轻常在客车上、小车上、火车上、飞机上。他坐火车再也不用坐那种绿皮硬座车了,他永远和它们告别了,坐快车、坐动车、坐卧铺,还多是软卧,可以舒舒服服地看书,晚上也可以自由自在地看到深夜,不会影响到别人,也不会被他人干涉,“下海”这几年,他也只有在火车和飞机上时才能静下心来好好地看几本书了。有一回,他坐软卧,对面铺位上是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他们显然有大学以上学历且已经有一段工作经历了,典型的白领,他和他们聊开来了。当然是聊你我都在哪一行发财,从事哪一行更能发财,还有房价、物价等等。他其实并不喜欢与人聊天。与人聊天通常只能聊这类话题。只是“下海”后他再不喜欢也能够做到不按自己个人的喜好做事。但是,这一次,聊着聊着,他的话匣子打开了,他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有理有据有情地向他们讲解了这几年在“大世界”里的两个感受,他声称这两个感受是刻骨铭心的,是最基本的,有全部必要认真对待。一个是,“大世界”里走在大街的所有人,都是戴着假面具的。人是什么呢?其实并不存在整齐划一的“人”,所有的人都是这个样子。打个比方,有些人是狮子,有些人是老虎,有些人是猴子,有些人是兔子等等,比整个生命界还要复杂多样。打个更确切的比方。作为人根本就是想象不出来的种种怪物,每个人都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怪物,传说中的一切怪物都是真的也不能比这种怪物,他们能够做出来的事情,也是“怪”的,可以超乎一切想象,就算传说中的一切神奇的事情都是真的也不能与之相比。从这个意义上说,其实并没有“人”的存在,不能对人命名,对每一个人都无法命名,只能静静地、神往地、敬畏地欣赏。哦,你们也不要理解偏了,我这只是打一个比方。看样子,你们有很高的学历,起码是大学学历以上吧,听得懂我说的是什么。但是,我们出现在大街上,就全都戴上了整齐划一的假面具,有整齐划一的、全都一样的行为方式,这个假面具的名字才叫做“人”,虽叫做“人”,其实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金属壳而已,最多也不过是一种机器而已。大街上全是这种金属壳或者说机器人的横冲直撞。没有人敢把自己里面那个无法命名对谁都是闻所未闻令人叹为观止有血有肉是生命是大生命的怪物显现给人,要回到家里关起门来了,才可能卸下假面具显出自己的这个真身来,并让它自由自在地活动,那活动的怪诞和同时的神奇,是可以超乎一切想象的,就算全人类的神话传说都是真的,也无法与之相比。哦,再说一次,我这只是打一个比方,打这样的比方只为把我那个意思说明白。不敢在大街上显露真实的自己,是因为一旦显露,就必被伤害,因为它们都有是有血有肉的,是肉身,是生命,而只要是肉身、是生命就能够被伤害,包括无法逆转的伤害,包括毁灭。对假面具的伤害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它只能被弄坏,弄坏了可以修复,即使完全不能修复了,还可以换个新的,换个更好的,所以,对假面具来说,不存在伤害不伤害、毁灭不毁灭。然而,真正的悲剧并不是我们出现在大街上人面前就是戴着假面具的和只能戴上假面具,而是,这样做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还有我们总是只能这样做,哪一次显露出了真的自己都会受到切肤之痛的伤害,隐藏在假面具后面的真的自己到头来萎缩了、凋零了,甚至死了。我的感受就是,我们大多数人真的自己都已经死了,在任何时候都无法将它显现出来了,也没有显现它的动力和需求了,任何时候都是作为纯机器人在行动着,还有少数的人真的自己还剩下一点点,那萎缩、凋零的模样自己都不敢看了,只有当它不存在,等它自生自灭。在我的感受中,“大世界”中只有这样的人,也只能容下这样的人。这是我这些年走在大街上,混在“大世界”中切肤入骨的一种感受。我第二个切肤入骨的感受。在“大世界”中,我们是生活在滔天洪水中的。“大世界”什么也不是,就是滔天洪水,只有滔天洪水,我们也只有在滔天洪水中挣扎,脚踩不到地,眼望不到岸。这当然也是个比喻,你们能听明白我要说的那个意思。我们必须不停地挣扎,疲惫不堪、身心交瘁也不能喘口气,什么样滑稽丑陋丑恶的动作都做出来了,让我们的人格、尊严都丢光了,却连觉得它们滑稽丑陋丑恶的时间也没有,但是,我们能够使出来的力气是有限的,主要是滔天洪水本身在支配我们。说通俗点,就是随波逐流那个意思。这才是那个使我们最见滑稽丑陋丑恶的东西,尽管没有人觉得我们滑稽丑陋丑恶,我们自己也没有时间觉得它们滑稽丑陋丑恶。我已经把我这几年的情况对你们说了,你们说我比你们混得成功。实际上,我要说的是,在这“大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成功不成功,所谓成功,不过是滔天洪水的一个浪子来了把你打到一个波尖上而已,所谓失败也不过是另一个浪子来了把你打到了浪谷里了而已。我有这个感受当然是和作为人应当生活在陆地上相对照的,与作为人,我们只有生存在陆地上,行为才能自主,也才有真正的劳动、工作、创造,和真正的成功和失败相对照的。你们无法理解我说我挣到一些钱,我就会回老家盖一套并不大的房子,从此过当农民的生活,就像我那二十多年当民办教师的生活一样。我一定要这样做的原因就在这里,就在这些年我在“大世界”里混,我做的那些事情,主要的就是为挣钱和我们通常所说那种成功做事情,都不过是那种假面具、机器人的事情,也都不过是浮萍在自己绝对无力控制只能被它绝对控制的洪水中的飘荡而已,绝对谈不上我个人做了什么没有做什么,创造了什么、成就了什么。我要给自己建立一个小空间,真正属于自己的小空间,在里面解除武装,脱下假面具,不但让真实的自己显出来,还要让它能够得到恢复、复苏和成长,做出只有它才能做出的事情,也可以说是在滔天洪水里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不能被洪水动摇,也没有被洪水浸透我作为一个人可以在里面自由自地活动的世界,尽管它很小,只有一间牢房大,但至少我再不是在洪水任洪水全权摆布了,至少的至少,并不总是这样。我不知道这能否实现,有可能永远也实现不了,但它是我的理想,是这个理想在支撑着我这些年在“大世界”中的生活。晓宇如演说般的把他这些玩意儿讲完了。当然,有很多是他没有讲也不能讲的,比方说,他说他的理想就是挣了些钱就回老家去当农民,又像从前那样生活,这是为了使自己有那样一个小世界小空间,可是,虽然这的确是他在“大世界”里拼搏,甚至于是不择手段地、按他的理论那就不是在让他的“真实的自己”有朝一日复苏什么的而是永远死去地拼搏的一种动力,但他实际上已经不再相信那样一种空间对于将他“真实的自己”真正展现出来有多大的意义,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到“大世界”、“外边的世界”中来闯荡,自主地选择了从“人道”沦落到“三恶道”中来,那深层次的原因就是他已经不再相信那样一空间能够保护和实现他的“真实的自己”,在哪儿也在“大世界”中,在哪儿也是在滔天洪水里身不由己,有可能,本无滔天洪水,自己就是这个滔天洪水,或者,根本就没有所谓“真实的自己”,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恋似的幻觉而已。他讲完了,以为这两个年轻人多少能够有所共鸣,相信他们也在“大世界”里混,一直在“大世界”里混,不可能对他说的这些全无感受。这感受在他身上也许过于出格了,但是,可以想象,它里面有一种普遍性的东西,人人都或多或少感受到了它的东西。他们是大学生,甚或硕士生什么的,也有相当的社会阅历了,不可能对自己身上这类感受完全没有觉察和反思。但是,他发现,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他们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并不是听不懂,但是,他们没有他那种感受。那个男的笑着说:“你总是说我们有大学以上学历,也许你说得没错。但是,有些方面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说的这些我们也不是听不懂,但是我们现在只关心有房、有车、有存款,说远一点,关心我们未来孩子受到好的教育,不要输在起跑线了。就给你说实在的,我们想要一个孩子,但是,不敢生。也许我们有一天会关心你关心的这些,但是,现在,就是想有你那些感受也不会有。其实,你能有这些感受,我们还挺羡慕的。”而女的呢,早就在低头玩手机,没有听他的了。在对自己这几年“下海”生活的回想和反思中,他也时常在想他这两种感受,想它们的合理性几何,也想当初对这两个他以为遇到了有相当水平的年轻人滔滔不绝地讲了,他们这种反应,这种反应的合理性,到底是他们错了还是他错了,他们无疑代表了当今世界的大多数,到底是他错了还是大多数错了,甚或他这种“深沉”只是装出来的?是矫情而已?人类的所有这类东西也都只是装出来的,是矫情而已,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真的假的之类的东西?他还不能不想到,当时对这两个大学生讲这些,其实有卖弄的成分,不是卖弄他多么“深沉”,这种卖弄在当今社会已经没人理睬了,只会被人可怜,卖弄正因为是卖弄它一定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卖弄,他卖弄的是他已经看出了这两年轻人说来比他的学历高多了,也出生社会有几年了,那是始终站在时代前沿的人,一直是“大世界”里的弄潮儿,但离混得可算“成功”,还早着呢,泰山般的生存压力在他们身上,不晓得哪一天才有出头之日,而他几年前还是一个窝在乡下的“老古董”、“背后头拖着一条清朝时代的长辫子的人”,仅到“大世界”里来三两年,就混得比他们好多了,房有了,存款有了,给孩子也找到了好工作,没有输给别人,要辆车呢,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嘿,除了这些,他还有个给这一切锦上添花的点缀,就是比他们“深沉”。在当今世界,“深沉”不是不可以卖弄,只是,它必须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卖弄,只要你有“经济基础”,你就有本钱装“深沉”了,你装什么在世人眼中都是真的,也才会是真的。当然,他也同样不能不对这一点保持清醒:他绝对不只是在卖弄,他说的那真的是他痛彻心扉的感受,是扎在他生命中的毒刺,只是看遍世界、看遍宇宙、看遍一切,他什么也做不了而已,只能选择卖弄卖弄,过一把嘴瘾,他应该感到幸运的是,换成前几年,在“神灯”照耀的日子里,他这些东西连拿出来给人看一眼的可能性也没有,他也并不是没有这么做过,人总是有与人交流自己灵魂中最真实最深切的东西的欲望啊,但是,他遭到的都是屈辱的记忆,有时候想起这些屈辱,会感觉到无地自容,甚至于有股子无名的火气,心想有一天一定要给这些人好看。
      在回想和反思自己这几年的“下海”生活,他不可能不一想就想到这几年那种如影相随、挥之不去,显然具有没有什么可比的渗透性、弥漫性,就像水浸透了海绵、空气弥漫在整个世界一般,还在虽然缓慢却不可逆转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的感受。如感觉到自己“轮回”到了“三恶趣”之类,虽是一种很强烈的东西,其实更多的是初次过如此陌生的生活、做一个从来没有那样做过的人,和他几十年的“神灯”照耀反差太大了,他一时适应不了的表现而已。
      这种具有渗透性和弥漫性感受就是,他这一生也没有如这几年过得那样正常、正确、应该、合情、合理、合法。回想这一生,如果要对它做个简单的概括的话,就可以说他从懂事那天起,社会、家庭、学校、世人,都在不遗余力,甚至于不择手段要他过正常、正确、应该、合情、合理、合法的生活,但他总是不愿意过这种生活,总是和社会、家庭、学校、世人,还可以说国家、人民、民族那样的东西要他过的生活、期望他做的人对着干。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逐渐适应了、接受了他们和它们要他必须过的这种生活和做的这种人。不过,相对而言,只有这几年,他才真正过上了这种生活,做了这样一个人。他终于完全地踏上了宽敞平坦、畅通无阻的大道正道了。他每天都在大道正道上奔忙,忙得如飞速运转的机器上的齿轮,不说是和所有人一样,也和绝对大多数人一样。他每天一出门就是招呼出租车、登班车、上火车、上飞机,在现代化的号称为省道国道的道路上飞奔、在现代化的高速路上奔驰、在现代化的火车轨道上驰骋、在现代化的飞机航线上飞翔,然后,在繁华的现代化都市的大街上流转,在一流的现代化建筑一流的现代化办公室里进进出出、左右逢源,和最高级别达到了市长级,然后是处级、多数也是科级副科级的国家官员,这个世界的主宰和主人,他们有“国家干部”、“领导干部”、“人民的公仆”这样的称谓,这是这个世界最尊荣最高贵的称谓,如朋友般交谈、寒暄,有时也在笑谈中讨价还价,其乐融融,谁能和他们这样来往,谁就会被世人视为高人一等,尽管你在他们面前必须时刻清醒你比他们低人一等也时刻要表现你比他们低人一等。或者和有董事长、总经理、总监、业务员、业务经理等等最时髦、最具有现代特色之称的人用最文明的形式包装起来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玩尽一切阴谋诡计,在当今世界,也只有精英人士才可能与这些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玩尽一切阴谋诡计,这是真正的“大世界”、主流的世界,他在这里如鱼得水,一刻也不闲着,一刻也闲不着,不是在一摆百米千米远地畅游就是在翻飞腾跃,最起码那嘴没有闲着,就像弹一首永远也弹不完也让他在永远的快乐中的曲子,即使睡着了也乐呵呵个不停,如鱼儿一样和整个大海、形形色色的鱼类相处得融洽无比,即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争斗,也像是一种高级的娱乐、高级的游戏,还不断地有鲤鱼跃龙门般的精彩表演,他越活越强壮、越活越光鲜、越活越自在、越活越快乐,越活越那向他看来的目光是认可、尊重甚至羡慕,越活越是和谐幸福大家庭里和谐幸福的一员,越活越他每天的生活都几乎是在高唱“我们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生活。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自己在面对,这好像才是他这一生过得最不正常、不正确、不应该、不合情、不合理、不合法的生活,反生命反人性的倒错生活。他坐在现代交通工具里,多少次往两边那好多地方连枯草都不见一根不晓得它的尽头在哪里的荒原望去,心想自己来这边已经几年了,却没有一次离开公路和大街到这些荒原里走一走,登上个高一点的地方眺望一下荒原的风光,他知道他对荒原有一种向往甚至神往,他想到那里去,走到它的深处,一个人,就他一个人,在里面游荡和探寻,穷尽它的整个世界,这在他心的深处,但他也知道他已经不可能真的这样去做了,他知道,如今的他真敢这样去做,只有灭亡,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荒原之外的城市世界了,他对荒原世界的神往,城市世界的同类们或许只会说它是“装逼”了。这几年他甚至没有往里面踏一步路,就像在海边游玩却没有让海水打湿自己的脚。他已经不可能到大海深处遨游一番了,不可能把整个大海畅游一番了,所以就没有必要还要搞点让海水打湿自己脚的小资情调的表演了。然后,他往他天天都奔忙在上面和里面的省国道、高速路、火车轨道,还有那宏伟壮观的现代化都市、现代化建筑、现代化机构、现代化办公室望去,看到这才是他的家园和世界,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这也是人人的家园和世界,是人就只有生活在这里,只有这里才有生活、有幸福、有欢乐、有一切,可是,就在这些道路上、建筑里,有多少那种“孔”和“洞”,它们看不见摸不着,它们的阴森和残忍却是没有什么可比的,它们是人类迄今为止最精致最恐怖的一种发明,人类从诞生进化到现在其文明程度、其创造和创建的辉煌,恐怕令上帝都会羞愧了,但是人类最精致复杂强大的一种发明就是这种“孔”和“洞”,它们才一定是最令上帝羞愧的,你必须得如鱼得水似的和它们相处,它们什么也不是,就是水,从来是且永远是水,你只有选择是鱼,不管你是什么你都只有选择做一条鱼,才能在它们所在的世界里面真的如鱼得水,不然,你就没有立锥之地,甚至于连起码的生存也会成问题。但是,它们与荒原里的一切可能的艰难险阻不同,荒原里的艰难险阻也许最终是你无法战胜的,许多时候都会令你鲜血淋淋,但是,每战胜一个,你的血液会更充沛更鲜红、肌肉会更发达、头脑会更灵活、生命力会更旺盛,而这些“孔”和“洞”,全都是你可以如鱼得水似的与它们相处的,但是,你每与它们相处和谐一分,你就必然会丢掉一些东西,丢掉的就是你血液的鲜红、肌肉的发达、头脑的灵活、生命力的旺盛,你越活越光鲜、越活越滋润,但那只是表面现象,实际上你和灵魂之外无生命的物质世界的差异越来越小了,你不是活在世上一个作为个体的,有一张个性鲜明、清晰、令人敬畏的谜一般的“脸”的生命,而是这个物的世界与一切物无差别的物而已,是整个物的世界无差别的一部分而已,虽然你名义上还是生命,一个作为个体的生命,但你已经不是。这几年里,在这地方,他经历了什么是沙尘暴,也经历了每年都有两个月时间,越是繁华热闹的地方就越在一片灰不灰黑不黑的蒙蒙一片之中,所有一切看上去都模糊了,好像在溶解,已经接近完全溶解,溶解为一遍混沌的边缘。这东西有个学名,雾霾。他所无法不面对,无法不始终面对却又只能干看着、连找人当个玩笑诉说一下也会被人笑话的残忍的事实就是,这几年里,他天天都在和这些“孔”、“洞”打交道,和它们相处得那么和谐,真的是如鱼得水般的和谐,好像这些“孔”、“洞”所在的世界才是他的世界、他的家园、他的天地、他的宇宙、他的归宿、他的一切,他也别无选择,谁都别无选择,但也使他同样别无选择地整个人、整个生命变得模糊了,那不是他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只是从外面看他看不太清楚,而是他从外面看越来越光鲜滋润,里面是真的成了一片混沌了,和外面整个混沌的世界混成一片了,和外面那种混沌是同一个混沌,他已经成为了沙尘和煤灰,和弥漫在整个世界让一切都看不清楚、迷迷蒙蒙一片的沙尘和煤灰,或那种雾霾混成一片,只是它们毫无分别的一部分了。他的“面孔”已经模糊甚至于消失了,已经在他的里里外外都找不到血、肉、骨那样鲜明强烈只有生命才具有的独特的东西了。在那些现代化都市中、现代化建筑中、现代化机构中、现代化办公室里,一切是何等的先进、文明、精致、鲜亮、高雅、秩序井然,谁在这些地方谁就有身份有地位,在“社会价值排序”中居于可以蔑视无数的人而不是被无数的人蔑视的位置,居于食物链的中顶端。但是,这也是表面现象,现代化只是表面现象,同样是一切,包括每一个人,也都无非是迷蒙混沌无边无际的沙尘和煤灰里的沙尘和煤灰而已,此外什么也不是,没有面孔,没有血肉。那些处长、科长、矿长、党委书记、办事员、职员,那些董事长、总经理、总监、业务经理,全都是这种沙尘和煤灰,仅有一个模糊的人样子,但是他们并非真的是人,就和云彩上我们看到马、牛、羊等等云彩却只不过是云彩并非真是这些东西一个道理。或许最多只能说是那种“灰色无骨无脸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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