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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在这个时候的晓宇看来,老罗人不错,是一个在生意上可以有限度地合作的人。但是,和老罗的合作,他也是经过了反复的思量。在公司所有人眼中,老罗都是一个做生意的高高手。晓宇不是一个可能迷信任何人的人,但是,他得承认大家这样看老罗,并非没有道理,就凭老罗能够做出照顾病中的领导还给人家端屎尿的事情来,就得承认老罗有过人之处。有一个成功后栽了的超级亿万富婆,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名字,就是以给领导洗臭袜子起家的。他和老罗合作,也是想两人互相取长补短,把生意做大。做了几年生意了,收入也有了,他其实已经变懒了,很多事情,本来该做,只因为厌倦,都没有做了,刚过这边来那阵子可不是这样子。他就想,这些讨人厌的事情,也许可以让老罗去做,老罗是这方面的人才,让老罗去做或许更好,他自己在其他方面多出点力没关系。那时候还是蒲某人当政,蒲某人显然是要把老罗培养成他自己的人的,用来对付晓宇。当然,老罗不会是那种甘当他人傀儡的人,但是,出于个人利益,他却未必不会和蒲某人联合了。他俩联合起来了,对晓宇那当然很不利。所以,与其让他俩联合,不如他与老罗联合,孤立蒲某人。只要把事情做到蒲某人对这块市场无足轻重了,蒲某人在公司的意义也就没那么大了。晓宇已经在他们公司干了这么几年了,大老板何总对他其实已经不是原来那种想法了,但显然希望他能够和派到这边来的其他业务员精诚合作,把业务真正做大做强,不要再发生前几次那样的事了,前几次虽然说来不是他的责任,是何总派来的那些人的责任,但那样的事毕竟发生了。晓宇觉得在这方面,他也应该给何总一个交待了。在这方面给何总一个交待,也会进一步加强他在何总心目中的位置,他不能与蒲某人达成一致,就只有走加强他在大老板心目中的分量这条路了。当然,他知道,他必须考虑,在和老罗合作中,老罗借机坐大,反过来把他吃了,吃了还骨头都不给吐出来了,那就闹笑话了。这不是他故意要这样想老罗,他是过来人了,不是孩子了,不是年轻人了。他对老罗的了解当然不能说深,只是初步看起来老罗人还不错。但他对人性有了解,对社会很了解,对我们这个社会的人很了解。所以,他当然会重点考虑这个。他觉得,对这个不必担心。他已经非常了解大老板何总了,何总需要他始终在这块市场,何总也许不那么欣赏他的工作能力,但是,何总已经信服他的“老实”和“实在”了,也就是说他是何总心目中信得过的人了,而何总必需这块市场有一个完全信得过的人,而何总的问题就是也许除了晓宇外,对其他人,包括老罗都不敢信任。有大老板支持,他怕什么呢?仅从这方面考虑,他也不怕老罗到时候有吃掉他的想法。
      在和老罗的合作中,晓宇是有所防范的,也是诚心诚意的。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其实非常需要与人合作,因为他非常懂得生意就是合作,“一个人是一条虫,两个人一条龙”。而合作的精神就是契约精神,契约精神就是诚信和游戏规则的神圣性。他为什么对“领导”们的返点做得那样精确到位?就是为了能够在他与这些“客户”之间建立起一种诚信和对游戏规则的尊重。虽然真正的生意并不是这样做的,但即使再畸形的生意它也得讲诚信和游戏规则。他非常清楚一个没有诚信不讲游戏规则的世界它会多么可怕。但是,对“一个人是一条龙,两个人是一条虫”的现实,他又非常清楚,非常清醒。他完全知道与人合作有多么大的风险,在我们这个社会多么难于碰到一个可以真正合作的人。这方面的现实情况的糟糕,只能用“可怕”两个字来形容。老罗作为一个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且活得如鱼得水的人,当然是不能轻易相信的,但是,看起来老罗不错,使他多少相信了作一个生意人,老罗算得上是有素质的。老罗也经常把诚信和游戏规则挂在嘴边,讲得头头是道。老罗还表现得嫉恶如仇,对当今社会和人心之弊端多有切中要害之语。这个也让他进一步相信了老罗。不过,在他们刚开始合作的时候,老罗就有了让人无法把他和他嘴上说得那么好联系起来的表现。他俩有一项合作,是一笔很大的业务,事先说好了两人二一添作五,但是,事成了,老罗却变卦了,晓宇三成,他七成,有理有据还有情。理当然是说不通的,至少是如果一定要讲理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但老罗打出了苦情牌,说他家庭负担多么重,有两个孩子在上中学,老婆没工作,还欠着几十万元的债。晓宇大手一挥,说,不必再说了,就这样吧。对这个事情,晓宇不是不能让老罗多得一些,但还是深感不快。事实上,老罗居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本身就让他吃惊,而且,这么个“三七分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他张晓宇还真的就是他老罗的附庸和陪衬似的。他并不在乎真的是附庸和陪衬,他没有这方面的虚荣心,而是这会对他在公司的地位不保产生影响,而且这还容易让老罗产生错觉,真的把他当成附庸和陪衬了,就有可能做出一些过头的举动来了。晓宇感觉到老罗居然敢说出三七开,就有要让大家感觉到他张晓宇只是一个陪衬和附庸的意思,老罗后来的诸多表现也显然就是在这么干。后来,公司的人也真的都是这么看他的,好多人,特别是那些嫉恨晓宇这些年赚了点钱的人,还不怕伤晓宇的面子地当面揶揄晓宇只能给老罗当个跑腿的。再说了,当初他们说好了的,老罗也是拍了胸脯的,提成晓宇三成,他七成,但是,那些公司不报销的费用晓守三成,他七成,还说必须这样,只有这样才公平合理,但是,后来,老罗对这个事却提也不提了。那是相当大的一笔费用,通常会占他们的总提成的百分之三四十左右,如此算下来,晓宇就挣不了钱了,钱都让老罗挣了。随着他俩合作的加深,老罗这方面的精明或者说狡猾表现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突出了。晓宇发现,其实他对老罗已经越来越不快、越来越不满了。不过,他也觉得还远没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而既然并不是不可忍受的,就是可以接受的。他尤其害怕应了“一人是一条龙,两个人就是一条虫”、“窝里斗”的咒语,害怕又应了这类咒语。他也还在想,也不能说每次他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吧,如果每次遇到的都是这样的人,那为什么就不能说是他个人的问题呢?凡此种种,也许是换了别人早就和老罗起冲突了,但他们却一直好像亲如哥们。但是,他也相信,他并不能真做一个他们眼中的那种懦夫、没出息、“老实人”、“老好人”角色啊!他从来也不认为做那样的人本身有什么,但是,现实逼迫人啊。所以,他得提醒老罗,如三七开就三七开那样的事他认了,但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尤其不是软弱可欺的。
      所以,这次,老罗当着老总面这么巧妙地“黑”他,他不会不还以颜色。老罗滔滔不绝地讲他的笑话,以这办法来“黑”他,说着说着就说他自封有预言能力,特异功能,掐指一算就知未来,其实全是在打胡乱说,没有半点科学道理。这就让晓宇有话说了,老罗掉进自设的陷阱了。晓宇说,老罗,中煤的业务,你七成,我三成,绝对是不公正的,其他的都不说了,只说招标之前两个月,还不知道中煤会招标,我就说近期内,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月,我们要中个大标,是吧?那天有你,有我,还有老冯、老侯在场,也是在酒席上,我说出来了,还和你们都打了赌,说好了两三个月内我们不中个大标,而且是我和你老罗共同的标,一人一半,你们全都从桌子底下钻过去,是吧?嘿,我还把这事情给忘了,早就该把你们几个集中起来给我钻桌子胯!这一下子就打到了老罗的软肋了。
      的确有这事情,中煤那个标,招标之前两个月晓宇就得到一个梦境提示,他们将中一个大标,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中煤要招标,中煤的工作他们也没有人去做。中煤能够中标,虽然前期工作是晓宇做的,但是报价到位和标书做得好起了关键的作用,而这的确是老罗的功劳。再者,就算中标那是公平公正合规合法的,但是,天下人都知道,中标后的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而老罗在这方面也有过人之处,譬如说,开标结果一出来,到得到中标通知书那还有一个过程,在还没有向公司申请批准的情况下,老罗立即就拿出了一万元,也要晓宇拿出一万元,先垫上,买了烟酒茶叶,在两天内就送到中煤相关的领导手里了,还把几个人约出来吃饭喝酒唱歌耍小姐,而这种事情就是晓宇不会做的了,他嫌麻烦,还不只是嫌麻烦那么简单,这种事情简直会让他感觉到痛苦,感觉到在上刀山下火海,他给领导们的返点那么精准、那么到位,也是为省去这种麻烦,他做了几年业务,几乎没有给领导们送过礼(不是返点,在他们的词典中,送礼和返点是两个概念),公司给他发过来的高档烟酒茶叶之类大多数他都原封不动地发回公司了,一般也不约领导们出来消费娱乐,除非完全推不掉的,这也是公司对他不满一再批评的地方。他把和领导的合作做成了全然简单、直接、冷冰冰的生意,虽然是绝对是“公平”、“公正”、“诚信”的,但公司也要求他要和领导们联络“感情”,和这些领导们成为“哥们”、“朋友”,和他们称兄道弟,呼朋唤友。这方面晓宇的确是几乎什么也没有做,他也真的做不到,他想都不敢想和这些人成为“哥们”、“朋友”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虽然,在当今世界,能与这些人成为“哥们”、“朋友”的人才是被人们看得起和视为有能力的人,反之,则会被视为无能之辈,老罗因为能够做到给“领导”端屎倒尿就成了众人眼中的英雄和偶像,他和晓宇结成搭档,众人把晓宇看成“跑腿的”,那是自然而然情理之中的事情。他知道自己这些方面的缺陷,所以,他和领导们打交道采用了那种堪称绝对“公平”、“公正”、“诚信”的办法,以弥补他这些方面的缺陷。但是,公司却必须看到他们和领导们做成这样的关系,公司必须看到它的业务员是能够和领导们做成这样的关系的业务员,哪怕你为此给人家端屎倒尿,公司也是为你高兴的,你越能够做到给人家端屎倒尿,公司就越高兴,越会视你为优秀合格的业务员。公司也和国家一样,在为了它“整体的目标”上,它是不会考虑你个人的人格尊严之类的东西的,相反,它一定会让你相信,人格尊严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谁坚守它们就证明不懂真正的尊严和人格为何物。而在这些方面老罗的确是不能不说有不同凡响之处。他企图通过老罗弥补他这些方面的缺陷,他做不到,老罗可以代他做到。老罗在中煤这个业务上的这些突出表现,也是他认了老罗的三七开,老罗不提报销不了的费用也三七开他就也没有提,一直承担着一半的这类费用的原因。
      老罗真的有点自以为是,把他当初“掐指一算”的准确预言给忘记了。当然,这能打到老罗的软肋,还不这么简单。大老板何总,那可是“掐指一算”的绝对迷信者。所以,他这么一说,对于何总这样的人,立即就显出了在中煤的业务上他的重要性了,他声称三七开不公平也就真的可以理直气壮了。他并不是要把三七开翻转过来,只是要这个时候压过老罗一头。其实,说到底,就是老罗,骨子里无疑也是“掐指一算”的迷信者,至少是半信半疑。中国人,有可能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人,这是文化传统决定的,要根除这个东西,很难。晓宇倒觉得,相比之下,他才算得上一个真正并不迷信“掐指一算”之类的人。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不过是雕虫小技,而且人们对它的理解也都是错误的。他一生也没有找过谁给自己“掐指一算”,也从来没有为自己“掐指一算”。相比一般人,他太熟习、太理解这类东西了,它们对他没有它们对一般人的那种神秘。他不只是要在大老板何总面前,还要在老罗他们面前显示自己这种“能力”,其实也是为了老罗他们对他有所忌惮。他很清楚,就是老罗这类人,骨子里也是那么回事。总之,在这些人面前,他不得不发挥他的“长处”。
      他这么一说,打击到了老罗,老罗就真来劲了,那算是给点着了。老罗正要大肆揭他的短,何总却插话了,而且语气严肃。何总说,晓宇的眼睛太毒了,他当时说我将遭一大劫,那是分毫不差地应验了。何总说了这个还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能已经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吧?晓宇立即说,我记不得了,但他当然知道就是他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那一次。他喝得酩酊大醉,就为对他的这个大老板何总口出狂言,当他犹如斩钉截铁的神谕般的预言分毫不差地变成现实后,他的这个大老板敬畏他、忌惮他,不敢轻易动他。他不会忘记,他敢如此有意识有目的地做,他是有把握的,他第一次见到何总,就感觉到这个人将遭大劫。他对何总将走三年大“红运”的预言的确是他根据整个他已经了解到的现实情况所做出的有理有据的冷静、理性的判断,当然,也不能说是严格意义上的所谓“科学判断”,比方说,为什么是三年而不是两年或五年,那就是在信口开河,只不过并非全无把握而已。而他借助酒劲要对何总做的,也并不只是这个三年“红运”的预言,真正的目的就是要把何总将遭大劫这个预言说出来。他对此并不能百分之百地肯定,因为他不过是根据他那种一般人要么嗤之以鼻要么以为多么神秘要么就用科学主义的逻辑予以否定和排斥的直觉,也可以说第六感而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他有七八成把握,他要赌一把。他这几成把握,一来自这种直觉的力量本身,二来自他有过太多这方面的经验,也可以说太多“成功”的例子。他对三年“红运”心中有底,为什么他不在说出这个预言后见好就收到此为止呢?因为那还不够有力量,他必须让何总感觉到有人砍了他何某人一刀,砍得他何某人心服口服,这个人就是张晓宇。张晓宇是为了让何某人晓得:你敢看不起我!而这是那个三年“红运”的预言无法达到的效果。不过,晓宇知道,人家是高高在上、身价上亿的大老板,他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名穷得老婆都不跟他了的打工者,可不能就那样上前去砍这一刀,必须借助酒劲、酒疯。他前面做的一切都是为最后这个事情做铺垫。不用说,他对在那次酒席上他所有的这些心机、算计、谋划,还有那些具体的行动,都记忆深刻,并且也始终在反思这个事情。只不过,他对自己最后到底是上前去了,伸出手去如摸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一样摸着何总的脸如有神灵附体地狂叫何总将遭大劫有神仙帮助也躲不过的记忆就是在一团显然是在挥着刀剑乱砍却不见刀不见剑只有一团光影在狂舞的混乱和模糊之中了,这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何总说他可能已经记不得了,说的应该就是他当时已经显出深度酒醉的样子来了,对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可能都不清楚了,而实际情况是,他清楚得很,他在滑向不省人事,但他在近乎完美地完成了一开始就给自己定下的任务之后才不省人事的。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当时是真的做到了砍了何总一刀,砍得何总心服口服,也就是说,他的目的还真达到了。其实,在蒲某人就要离开公司了,何总找他去谈过一次话,比较推心置腹,也如实说出了在过去几年里,几次想把他开了,他这个人优点当然有,比如能吃苦,不拘小节,在金钱上很大方,在推销上也不是全无头脑,但总的说来还是太笨,不灵活、不会拐弯的地方太多了。何总还说,在当今世界那脑子活的人大把大把的,你也算是在世面上混的人了,为什么就总没有从人家那里学到些东西呢。何总还说,我对你还真是恨铁不成钢。他知道何总说的是真心话。这时候何总这么说,他暗自庆幸当时他砍何总这一刀还真的是英明啊,要不然,他极有可能早已经不在这家公司了,当时做这些事情时,他并不是没有犹豫,现在看来,如果当时因为犹豫而放弃了,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何总所说那个“应验”了的“大劫”,不用说就是指那次他们公司被清查,何总还给弄到局子里去关了几天,差点被判刑,花了近千万元才把事情摆平,那段时间公司里人心惶惶,都说公司要垮了,老板要坐牢了。站在何总的角度,不用说这怎么也是一个大劫了。如此说来,他一直就在有意识有目的地,用心深远地在公司营造那种氛围,让公司里的人感觉到他是有那么一种“特殊能力”的,他是个“异士”,他也做对了。对中煤招标前他那个梦境提示,如果是在他“下海”前遇到这类事情,他当然不会怀疑梦境的这个提示,但他也不会说出来,更不会还要与人打赌,他只会关心这类事情的“形而上”意义,它们在哲学上的还原,他身上有这种能力,本来就一直是和他的哲学思考、“形而上”的探索联系在一起的。他把那个梦境提示用那种方式和语言说出来了,还与人打赌,就是因为他正在与老罗合作。与人合作,他知道到时候会被证明未必好事情。他也知道老罗是自以为是的,自以老子天下第一,和谁合作就把谁不放在眼里,这种人太多了。所以,老罗有那些“过人之处”,他得向老罗他们展示他的“过人之处”。今天,何总竟然这样严肃、认真地说他眼睛毒,无疑是证明了当初他对老罗他们做的同样是多么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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