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第 27 章 ...
-
晓宇貌似只遇到过一次例外。他挖了孟老板墙脚的这个矿上一名负责验收晓宇供货的技术员,这是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他显然发现了晓宇供的货有猫腻。晓宇供的货当然不只是有实际供货的规格尺寸和合同要求的不符这点问题,还有诸如合同上、供货单上、发票上、结账单上都有实际却子虚乌有的“货”之类的问题,也当然远不只是他给这个矿供的货才有这类问题。这个技术员没有明示,但显然在暗暗用力“扛”晓宇,让晓宇意识到一团模糊混沌的雾霾里面还是有有棱有角的硬东西。晓宇巧妙地让他得到了“好处”,这当然是晓宇屡试不爽的做法了。这些“好处”他也都笑纳了,却并未放松这种暗暗用力,并且在这种暗力中有一种明力,那就是晓宇这类办法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看给多少“好处”,他也要坚持一个底线。这让晓宇一度感觉到他是一个“麻烦”。不过,他并未做得晓宇只有找他的领导大人来解决他这个“麻烦”的程度,他只是在要晓宇“注意点”,不要做过头了。而且,他到底能够坚持多久呢?他不会只想一辈子都是一个技术员罢?他不想技术员、组长、队长、副主任、主任、部门经理、副总,一直当到老总吗?他不这样想,他周围的人,他的老婆孩子,父母兄弟、亲戚朋友,还有几乎所有他必须与他们接触和打交道的人们,能够允许他不这样想,能够允许他就把一个技术员干一辈子甚至于到头来连个技术员也没的当了?除了神,没有谁能够扛到底。所以,也许就是人性如此,人,不过如此、如此而已,天生就是“灰色无骨无脸”的,或者说,长到一定的岁数就会自然而然的无骨无脸了,就像男性到一定年龄就会梦遗、女性到一定年龄就会来大姨妈一样,除非发育不正常者,而他们是绝对的少数,也因此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顺畅。
有一回,他在一个煤炭公司结账。他和这个煤炭公司合作有两年了,结账也一直都没有遇到可称为麻烦的麻烦,也一直在这个人这里办。这个人三十岁左右,有研究生学历,是这个财务室的一个负责人,可算是年轻有为,前程无量。人也看得有气度有涵养,堪称高、富、帅。这次晓宇来找他办事,门虚掩着,晓宇敲了门,里面说请进,晓宇就推开了门,推开了门才看见他正和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也有可能是一位极有身份的供货商,坐在沙发上谈私事。遇到这种情况,通常是赶紧表示惊扰了他们的歉意并即时退出来把门掩回原来的位置在外边站远点无声等着,不管等到什么时候。如果等到下班时间了里面还在谈,那就等到又上班了再来,可不能有半点怨言。就是等一天、等几天,你也只有这样等,等他们把他们的私事谈完,示意你可以进去找他办事了。这是晓宇这类“跑煤矿的”经常遇到的事情,也没有一个“跑煤矿的”敢不这样。可是,这一次,不晓得是不是他的一种本性想抬一下头,晓宇略微迟疑了一下,连半秒钟的时间也没有,或者说,一个人只要他是一个正常人,而不是典型到了骨子里的那种“灰色无骨无脸动物”,就不可能意识到晓宇迟疑了一下,意识到了也不可能放在心上。但是,这个人他意识到了。到晓宇可以找他办事时,他就直截了当地告诉晓宇,结账的事从此不要来找他了,他是不会办的,也可以说他叫晓宇怎么办晓宇就得无条件怎么办了,直到他满意为止,不然晓宇别想从他这里结什么账了,原因就是那次晓宇推开门明明看见了他在同领导谈事,晓宇居然向里面胡乱张望了半天才退出门去。他说,搞不好这就会让我把那位领导得罪了,你知道吗?如果因为你这么一搞就让我把那位领导得罪了,你知道这会是一个多么严重的事情吗,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这也太夸张了。但晓宇能够理解,也必须理解。他们是“国企人”,是国家干部,本来就没有拿晓宇这些“跑煤矿的”当人,就因为那么点最多不是全无的事情就这么夸张,甚至夸张成了全有是可以理解的。连这种事情都不能理解和适应,晓宇也吃不了这碗饭了。不用说,晓宇那个道歉、解释,谦卑恭顺得把一个本来连一粒芝麻大小也没有甚至于子虚乌有的事情承认了,认了天那么大的罪,接受了全部“应当”的条件、“应当”的惩罚。就这样,他说晓宇过一个月再去找他晓宇就过一个月才去找他,又说过两个月再去找他晓宇又过两个月才去找他,又说再过三个月来找他又过了三个月晓宇才来找他。每次晓宇就为当初这个事,就是晓宇都不能肯定是否真过的略微迟疑了一下的这个事的道歉、认罪、唯唯诺诺,不用说了,他每次都不是来结账的而是来认罪服罪的。然而,晓宇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然就这样玩弄他玩了整整一年,才把那笔本来在一年前就应该结的账结了。这就是整整一年的对晓宇的玩弄、暴虐和欺侮。就为那点事情。这已经超乎最坏的想象了。晓宇里面积蓄起来的怨气那是杀人或炸了那个什么财务部与里面的人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却当然只能完全、彻底、干净地将这种怨气封闭压抑在他里面毒害他自己,在这个如此明目张胆、肆意妄为地折磨他的人面前,他只能就是来赔罪认罪服罪的。就这个事情,还产生了连锁反应,这种反应对晓宇的饭碗都称得上是破坏性的了。他始终也没有把这笔早该结了的账结了,他竟然整整一年天天跑这家煤炭公司的财务部却连一分钱也没有给公司收回去,何总更怀疑他的能力了,更对他有整体的不满了,这使得那个蒲某人更加嚣张了,也显然是他这块市场的大权最终被熊某人夺去了的一个原因。但是,像这样的事情,像这个人,晓宇摊上了这样事和遇到了这样的人,却是再正常不过的。只要在这种地方混饭吃,不管是多么体面和尊贵,也不管是多么卑微和低贱,都只有是这种“灰色无骨无脸动物”才混得下去,晓宇遇到的这个小子在“灰色无骨无脸动物”里面充其量就相当于人里面那些算不上活雷锋的人。他是这种地方的常人和常态。
只有“灰色无骨无脸动物”才能在这种地方混,在这种地方、来这种地方混饭吃也只有“灰色无骨无脸动物”。这使得像晓宇这种“跑煤矿的”的人与“跑煤矿的”的之间、与这些煤矿和煤炭公司上上下下的人之间,都只有反感和厌恶,要么是歧视,要么是藏骨子里的蔑视,绝对没有也不可能拿对方当人看。晓宇不能不留意到一种现象。天天出入这种地方,晓宇当然会接触到各种各样的漂亮纸妹了,那些办公室里就是漂亮纸妹打堆的地方。和好多这种纸妹晓宇与她们是经常打交道。很自然的,晓宇和她们之间会产生经常打交道的男女之间可能或者说必然会产生的那种种又种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东西吗?比方说,觉得对方很漂亮或很美、很有女人或男人味、期望对方因为自己的男人味或女人味而多少特别地关注自己、说不定还发现了自己因为对方的女人味或男人味而在想念对方等等。更有甚者,还产生出了与她们的哪一个擦出点火花的梦想。就像晓宇有两次对小姐产生的那种激情一样。在这些男女之间出现了一夜情、婚外情等等故事,也绝对不是不可能的。这一切实在是太自然了,如果没有这些东西,那就太不正常了、太反人性反常理了。但是,很显然,这些都是绝对不可能的。是一丝一毫都不可能。这些纸妹,不管年龄还多么小,多么涉世未深,多么清纯,也绝对不可能拿晓宇这种“跑煤矿的”当人看,不能当人看,也就不可能当男人看了。同样的,晓宇们也绝对不可能拿这些纸妹当人看,不可能看到她们是人也就不可能看到她们是女人了,看不到她们是女人就看不到她们女性的美丑了,不管他们在她们面前多么谦和,姿态低下,满脸堆笑。晓宇们在她们眼中是也只可能是那种“灰色无骨无脸动物”,她们在晓宇们眼中是也只可能是那种“灰色无骨无脸动物”,只不过一方地位高一等而已,日积月累,天长地久,他们之间堆积起来的只可能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冷漠,甚至反感、厌恶、蔑视、怨恨、仇视等等,不可能有丁点儿别的的东西,只不过晓宇们这种“跑煤矿的”又别无选择地得将这些东西完全封闭起来,而这些纸妹们则有条件有权力有资格把这些东西表现出来、发泄出来,就是经常对晓宇们做出那个财务部的小子为根本就没有过的一点事情折磨侮辱了晓宇一年的事情也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