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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换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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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亮,谢茵最初醒来的那一刻正是黎明时分。
本以为死掉的王妃又活了!府里的下人都对此表示很震惊。院子里负责洒扫的侍女已经把门口扫了三回了,就盼着能偷偷看一眼屋里的情形。
等刘疏一离开王府,陈恒就派人去请大夫来府上为谢茵诊脉,而且请的是京中素有妙手回春、起死回骸之称的孙大夫。
迎亲时发生的事经过一日发酵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此时陈恒光明正大地请大夫入府,为的就是堵住悠悠众口,好让其他人以为谢茵虽然中了毒,也只是虚惊一场,性命无虞。
毕竟谢茵能醒过来是连陈恒都料想不到的,又有谁会联想到是复活呢?连在王府里服侍的下人都不知道其中内情,谢茵被刘疏救活时,房里只有陈恒、刘疏和谢茵三人。
孙大夫过来时看到的谢茵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完全看不出是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他在心底啧啧称奇,但还是面不改色地走完了应走的流程,号过脉后写下药方,在方子上罗列了一堆珍贵药材,又嘱咐谢茵近几日要卧床休养。
陈恒一直在谢茵的床边坐着,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令孙大夫不敢多看。孙大夫战战兢兢地写了一张没多大用处,但也吃不坏人的药方后就放下笔,刚准备拿起来交给这位齐王爷过目,就被在一旁候着的温娘拦下了。
温娘看了陈恒一眼,对孙大夫说:“把方子给我吧,我这就去煎药。”
等温娘拿着方子走了,陈恒站起身来,刚要说话时就被身后的谢茵扯住袖子轻轻拽了一下。
见陈恒转头看向自己,谢茵默默举了下手里的碗,小心翼翼地问他:“……我还能再吃一点儿吗?”她觉得肚子还是有点儿饿。
陈恒看了看她眼巴巴的样子,然后视线又落在被她吃得很干净的饭碗里。厨房刚送来的粥,她竟转眼就吃完了。
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示意谢茵的陪嫁侍女青如再去给她盛一碗过来。
在谢茵看来,面前这个男人就是管饭的。她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她很会看眼色,能看出来这里的其他人都很怕他,所以有要求就和他提。
除此之外,她还忍不住在心里腹诽:就不能一口气多拿一点儿粥过来吗?那托盘上就放一个巴掌大的碗,她拿勺子舀三四下就见底了,而且一来一回粥都有点儿凉了,影响口感。
见她没有别的要求了,陈恒转身对孙大夫客客气气道:“麻烦大夫跑这一趟了,本王在此谢过。”
孙大夫背起药箱,叠声说:“不麻烦不麻烦。”
他这次确实只是个跑腿的。据说身中剧毒的王妃分明面色红润,而且胃口还好,光是他写方子的这会儿功夫就已经要吃第二碗粥了,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人。
不过王府里的事儿不是他这种寻常百姓能多看多问的,谁管发生了什么?他拿钱看病,踏出这道门就闭紧嘴巴,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之后管家高裘亲自把孙大夫送出了府门,在门口停下时还不忘笑着对他说了句:“多亏了孙大夫您医术超群,真是药到病除啊。”
孙大夫把“其实王妃身子好得很”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干巴巴一笑,道:“是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孙大夫过谦了。”高裘的表情别有深意。
孙大夫也是个人精,哪里会不明白高裘的意思,自己离开之后肯定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谢茵如愿以偿吃了四碗粥,后来停下是因为青如不让她吃了,说她刚醒,不该多食。
虽然谢茵也想不明白“刚醒”和“不该多食”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哪里,周围的每一张脸都很陌生,所以就表现得格外听话,不让吃了也不闹脾气,乖巧得不得了。
背地里却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心里想着刚刚那个管饭的男人走了,不知道他要是还在的话,会不会肯让她再多吃一碗。
吃过了饭,青如便扶着谢茵起身去沐浴换衣。谢茵身上还套着吉服呢,而且这身吉服在棺材里呆过,早就该换下了。
换了一身干净舒服的衣裳,青如又为她绞干头发,再简单地梳成一个髻。梳头时,透过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铜镜,谢茵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脸,忍不住对着镜子鼓鼓腮帮子,又挑挑眉。
镜中人也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和表情。
谢茵感慨道:“这就是我的脸吗?”
青如忍俊不禁,对她说:“这确实就是王妃您的模样。您可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儿,奴婢就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人。”
院子里有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谢茵觉得外头的声音听起来很热闹,并没有被打扰到的不愉快。头发才一梳好,她便自发地上床休息了,还把床上的两条长枕上摞在一起,好能让自己更舒服地靠着,一边饶有兴致地往窗外打量了好几眼。
侍女青如看出她喜欢外头的声音,一言不发地转身跑了出去,然后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个鸟笼子,笼子里头养了一只毛色雪白的鸟,长长的尾羽一翘一翘的。
“王妃您瞧,这鸟儿可真活泼。奴婢马上就把这笼子挂在窗前,叫您一眼就能看到。”青如的语气里带了讨好,有意逗她开心。
谢茵点点头,捧场说:“挺好的。”
青如就踩着小凳,把鸟笼子高高挂了起来。她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睛还是微微有些红肿的,因为她已经哭了一整天了。
她是谢茵从谢家带来的陪嫁,两个人一同长大,主仆情谊深厚。自家小姐出了事,她怎能不伤心难过?
青如下来时一回头就看见王妃又不看鸟儿了,正在出神,百无聊赖地伸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去勾帐子上垂下的流苏。
“王妃?”她走近了轻轻地喊了一声。
“怎么了?”谢茵很快回神,见青如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就冲她笑了一下,指着帐子上挂着的东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是络子,上头络的玉刻着百子千孙的吉祥话,是喜帐上常挂的东西。”青如很耐心地给她解释。听青如这么说,谢茵挺直身子把络子握在手中仔细打量,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
玉上确实有字,但她不大认得,只脑袋里隐约有个模糊的轮廓,似乎对这几个字是熟悉的。
因为记忆全无,谢茵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放开了络子之后又问其他的东西,青如一一告诉她。
她的住处看起来面积很大,由两间十分宽敞的屋子相贯通。最里头的一间是内室,内外以一整面巨大的折屏作为隔断。青如走到墙边,摸着墙角的一个小小的门说:“这间房里是汤浴,是您和王爷的沐浴之所,方才您也用过了。”
此时折屏未开,外间正对着床榻的地方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案。屋角摆着斗大的花瓶,上面没有花纹,光洁如玉,颜色透白,里面插着几根高低不齐的花枝。
高柜和箱笼都放在墙角,箱上盖着大红色的绸布,布上又摞着不少长宽短窄的匣子,黑漆漆地摞在一起。最下头的大箱上还挂着金锁,那锁看起来就沉甸甸的。
挨着窗边的矮榻边上放了一张不大不小的红木圆桌,上面摆着茶壶杯盏。青如走过去,指着每一件东西向谢茵细致地讲解。
青如越说越觉得难过,王妃现在一点儿记忆都没有了,不只不认得人,连这些再寻常不过的器物都要重新来认识。这么想着,她背过身子的一瞬间眼睛忍不住又红了,偷偷吸了下鼻子,然后强打起精神来,继续介绍屋子里东西的来历和用处。
这一天就在谢茵和青如的一问一答中过去了大半。青如也就此领会到了,失去记忆的谢茵无比旺盛的好奇心。
晚膳时厨房送来的粥还是早上的味道,又另外添了几样开胃的小菜和清淡的汤。谢茵没脾气地又吃了三碗,心里是嫌弃的,但嘴上还是没提。
等快到黄昏时,温娘忽然过来了。她走到谢茵床前恭恭敬敬地一福身,说:“王妃,如今您需要静养,奴婢已经叫人将东侧院收拾好了。那边景致十分好,正适宜养身子。”
青如听到温娘的话,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疑惑不解地问:“可王妃理应和王爷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啊?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搬?”
温娘扯唇一笑,语气越发恭敬,面冲着谢茵,却是在回答青如的话:“哪有这样的规矩?其实按着惯例,王爷王妃本就是要分住在两个院子才对。”
“而且,”温娘话一转,“王爷平日里卯时前就会起床,难免会吵到王妃您。”
青如还想说些什么,温娘却不肯听了,直接拍板道:“那边的桌柜床品一应俱全,都是崭新的。而且府里的下人动作都很麻利,绝不会摔着王妃的东西。”
温娘嘴皮子利索,态度也坚定,直把谢茵听得一愣一愣的。谢茵在脑袋里将她这一连串的话删删减减,知道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挪屋子。
“王妃?”温娘催促她点头。
谢茵眨眨眼,“那就……搬呗?”其实她住哪里都一样,而且搬到新屋子里又能见到新东西,心里还挺期待的。
全程连青如都不必插手,因为王府里的粗使下人在温娘说完话后就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把一个又一个箱子搬出去,很快屋子里就空了许多。
青如只需要给谢茵披上厚实的披风,扶着她穿过一道院门,绕过一个垂花廊,再走出几十步的距离,一抬头就是东侧院了。走在路上时,谢茵觉得自己的脚还有些发软,好像这个身子不是她的一样,有些不大协调。
这一点从她醒来后就发现了。不过这种犹如踩在棉花上走路的感觉还挺好玩的,而且沿途的景致也漂亮,她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走得很慢。
青如却是一路上都拉着一张脸,嘴角下撇得厉害,明显是很不开心。只是如今寄人篱下她也不敢逞强,生生忍着罢了。
等到了东侧院,房里果真已经布置妥当了,几乎都是按照之前房里的布置来的。除了帐子和床褥不是大红色,连花瓶摆放的位置都被考虑在内,不能说是不尽心。
可换院子这件事在青如看来,简直是莫大的羞辱一般,门一关就开始和谢茵抱怨:“王妃!您怎么说搬就搬了,那边才是您和王爷正经的院子,如今连人带嫁妆挪到了东侧院,算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