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他的白月光复活了》大嘘菊

2、死而复生

　　她还没有醒的时候就觉得冷，而且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着寒气的冷。

　　呼吸也不太顺畅，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要把她死死压制在某个地方。想动一动，又像是整个人被禁锢在了某个容器里无法挣脱，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很缓很重，咚咚地震在胸腔里。

　　这些感受让她有些烦躁不安，挣扎着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实在太沉太重了，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时间一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睁开眼睛，所以挣扎了一会儿就开始想：不如放弃吧，重新再睡一会儿。

　　不过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觉得自己的手背一暖，似乎被人握住了手，她就努力地、微微动了下手指作为回应。

　　结果她刚一动，耳边立刻响起了一道颤抖的声音：“醒了！王妃醒了！”这一嗓子喊得十分突然，甚至因为说话的人太过激动而有些破音。

　　手上的温暖触感和这道乍然响起的声音再次给了她睁眼的动力，可等到费尽力气掀开眼皮时，眼前却只有一片红色的虚朦。

　　直到慢慢眨了眨眼睛，她才觉得眼前的世界清晰了，然后发现原来头顶是一片艳红色的帐子。

　　身子底下柔软舒适，刚刚的压迫感全都消失了，但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也只知道愣愣地盯着帐顶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就是觉得脑袋里空空的，甚至连“这里是哪里”“我是谁”这样的疑问都没有。

　　刚刚听到的那个声音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王爷，王妃的魂魄毕竟离过体，难免有损。现在我虽将她唤回，但她可能会失去记忆。”

　　刘疏也不管陈恒会不会联想到什么孟婆汤之类的东西，只要床上的这具身子活过来了，他就已经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但他还是有一些心虚的，好在陈恒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只认真地看着床上刚刚醒过来，神情还有些茫然的女人。

　　刘疏也忍不住再次看向床上的人。谢茵的身上还是死时穿的那件嫁衣，喜冠和发簪都取了，长发披落下来盖在长枕上，虽然面色还是白中带着青，但弯眉杏眼，五官无一不精致。

　　他心想谢家这位小姐生得果然是很好，怪不得能让在朝野中一手遮天的齐王动心动情。

　　这情之一字落在身上，又有谁会是例外呢？就算自己荒唐的名声在外，陈恒不还是愿意一试吗？这么想着，刘疏的心里莫名添了些底气，甚至腰杆子都直了许多。

　　他现在如陈恒所愿复活了谢茵，那他们刘家就有救了。

　　刘疏默默庆幸自己运气好，但凡谢茵死得再久一点，尸身稍有腐烂他都会束手无策。想到管家高裘把自己领到陈恒面前时，陈恒云淡风轻的那一句“那就试试吧”，他袖子里的手直到现在还有些发抖，有兴奋也有后怕。

　　陈恒在外征战多年远离权势中心，却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内令根基稳固的晋王视作劲敌，心智绝非常人所能及。只看他对谢茵的态度就能知道这一点了，明明很清楚谢茵已经死过一次，但脸上完全看不出畏惧和异样，仿佛谢茵只是睡了一觉之后又被叫醒。

　　死而复生，在常人看来就算不退避三舍，也该心存忌惮，偏偏陈恒看起来丝毫不在乎。

　　刘疏觉得谢茵的命还真是好，生在显贵之家，又得齐王真心，若不是死得早，无疑是人生赢家了。

　　其实在这京城的诸多贵女里，谢茵算是个异类。虽然嫁给了陈恒，但她比陈恒足足大了四岁，今年已经二十五了，这个年纪才刚嫁人，属实晚了。

　　她是世家谢氏一族的嫡长女，自幼熟读四书五经，精通琴棋书画，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也是出了名的高傲。不过她再傲，仰慕她的才貌家世，想要求娶她的人也还是几乎踏平了谢家的门槛。

　　只可惜谢茵及笄多年，却鲜少有人能入她的眼，她也就始终不肯点头嫁人。嘴碎的人都在背后议论她眼高于顶，怕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

　　后来晋王陈骜娶妻当日，谢茵居然偷跑出家门，穿着一身嫁衣拦下了新王妃的喜轿，逼问陈骜心里究竟有没有她。陈骜当街羞辱她不知廉耻，她的父亲也认为女儿的所作所为有辱家门，扬言要把她送进山中庵内带发修行。

　　有了这一场风波，京中众人才恍然，原来谢茵早已经芳心暗许了，只可惜晋王已有心上人，这位新婚妻子还是他主动向圣上求娶来的。

　　而谢茵和陈恒何时何地有了纠葛，刘疏并不清楚，他只知道陈恒才打了一场胜仗回京，没几日就突然登门向谢家提亲了。
　　流言说什么的都有，大部分人更认可的说法是陈恒暗恋谢茵多年，所以佳人有难，自然拼力相救。

　　总之绝望的谢茵毫不犹豫地应允了这门亲事。

　　刘疏不负责任地猜测了一下，他觉得谢茵之所以答应嫁给陈恒，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为了报复陈骜，毕竟陈骜十分忌惮陈恒这个弟弟，两人又都有实力角逐帝位。

　　谢茵发呆时极其可爱，眼睛眨个不停，似乎是在仔细研究着头顶上的东西。一边研究，一边头还随着视线歪动，似乎是想从各个角度观察头顶床帐上的图案。

　　见到这样的场景，陈恒的表情终于多了一些柔和，冷硬的五官一下子就被冲淡了惯有的锋芒。他开口叫她的名字：“阿茵？”

　　一开始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在叫自己，但身边响起的声音令她好奇，这才循声偏了偏头，发现自己旁边坐了一个格外好看的男人。虽然她脑袋里空空的，但审美是天性，她一下子就能判断出来，这男人长得顺眼！

　　陈恒由着谢茵盯了自己一会儿，见她眼神里透出好奇，就没有惊扰她。但谢茵还是觉得很困，睁开眼睛好无聊，她还是更想睡觉。

　　可刘疏哪里会让好不容易醒来的救命稻草昏睡，见她又要闭眼睛，急忙开口提醒陈恒：“……王妃还很虚弱，她需要有人不断地和她说话，让她适应复生的状态。”

　　陈恒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话，刘疏又支支吾吾地接着道：“王妃虽然会忘记所有的事，不过她不会变傻，基本的感知都是正常的，只不过很多事都要重新学，对待她时需要很多的耐心。”

　　“没关系。”陈恒终于笑了一下，笑容虽淡，但刘疏见了，暗暗舒出一口气。

　　“回来就好，”陈恒道，“不记得也没有关系。”

　　见谢茵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合着眼的样子有些虚弱可怜，陈恒想了想才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叫醒她说：“阿茵，我们起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他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但听起来却还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毕竟在军中发号施令惯了，也从未尝试过温声软语哄人。他想到了什么，又问刘疏：“她现在可不可以进食？”

　　刘疏回答说：“王妃现在已经无大碍，吃得清淡些，将养几日就可以下床了。”

　　两个人的交谈声不断，这显然令床上的人很有意见，因为耳边一直有声音打扰她，让她根本无法重新入睡。

　　她吃力地再次睁开眼睛，不悦地瞪了离自己最近的陈恒一眼，又再次懒懒地合上。

　　刘疏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心里苦笑：这姑娘的胆子可比他大多了，但愿陈恒足够有耐心，能接受一个孩子一样的妻子。

　　陈恒被谢茵用力地瞪了一眼也不生气，握着她的肩半搂半抱地将她扶起来，犹豫了一下，又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可谢茵感觉这样的姿势不如躺着舒服，而且没有办法继续睡觉了，态度很抵触，身子一个劲儿地试图往被子里滑。

　　陈恒很有耐心地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身体扶正。

　　而谢茵就像耍赖的孩子，无声地和他较量着。陈恒见她这副样子，有点儿想笑，心想不知道她之前是否也是这种性格。

　　刘疏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说：“王爷，今日之事还请您替我保密，毕竟这件事有违伦理纲常，而且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王妃能复生也是极幸运难得的。对外还请王爷说王妃只是呈假死之相，施救及时才得以醒来。”

　　陈恒自然不会反对，而且他早就想好了说辞。

　　如果直接说谢茵是死而复生的，那么京中的人都会把她视为妖邪。他希望她可以像寻常人一样生活，所以说些假话是很有必要的。

　　得到了陈恒的保证，刘疏的心沉沉地落回肚子里。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茵，见她表情一派天真，就垂下眼盖住了眼底的愧疚。

　　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那么容易死而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