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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她在上海这几年,得“贵人”青睐,在长宁区有自己的单间别墅。
      老司机浑厚的语音扬起,打断了苏盛男漫无边际的回忆,“到了。”
      别墅单间里黑洞洞的,苏盛男惧怕那种冷清,这些冷清就像毒瘾样地在她身上发作,让她想起沉寂的乡下。
      苏盛男挨着墙壁走上黑黢黢的楼梯,突然噗的一声,一条黑色的大狗直窜上来,在她的脚踝上不住地蹭着,不住地欢腾着。苏盛男脚踝上感觉到了一股热乎乎的鼻咻,半俯下身子,抚摩着这只纯种哈士奇。
      哈士奇是龙清云的某位商友送的,这苏盛男喜欢狗,龙清云便投其所好,借花献佛,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她所住的单间公寓敞亮,东面墙上疏疏落落地挂着几幅书法,笔致遒劲,苏盛男倒是看不出其妙处,她连附庸风雅都学不会,笔墨所散发的香气是触不可及的物事。学这些高不可攀的书法,于她无半点补益,尽管她手里头握着大把的时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化着油光靓丽的妆容。她站在洗漱间的壁镜前卸着妆,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钱,那种经万人手的气味,比笔墨香。
      苏盛男昨晚破例没有吃宵夜,今早睡到凌晨时,肚腹里翻山倒海地叽咕地叫嚷着,她翻身朝外,从绸面纹样被窝里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睡眼昏沉,鼻息沉酣。
      良久,绸面被上晒满了金色斑斓的阳光,苏盛男坐起身,睡眼朦胧,一头毛蓬蓬的头发。她神色怠倦,用右手拢着凌乱的鬓发。
      又是忙碌的一天,对于那些朝九晚五的通勤族而言,这一天等待苏盛男的是一大波百无聊赖的念头。有时她在心里不间断地斟酌,该以何种性情去向龙清云讨喜。
      她每日清晨,匆匆忙忙地对着镜子化好妆容,端庄贤淑地坐在床沿上,等候着龙清云。这龙清云上班前,总会开车绕到此处,瞧一眼长相甜美的苏盛男。
      今天,苏盛男左等,右等,神色焦急,始终不见龙清云的影子,她暗暗担着心事:“是不是出事了?”
      苏盛男倒并不是为龙清云担惊受怕,而是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万一龙清云出了事,连她也脱不了干系,苏盛男越想越是惶恐,浓浓的忧愁隐上了她的眉头。
      这座行苟且之事的公寓都是用那些肮脏的钱买来的,苏盛男坐立不安,在单身公寓里踱来踱去,神色凝重,庞大的公寓就像一块污秽的金山朝她压将过来,苏盛男惶惧地拾起搁置在沙发椅上的粉红外套,在愁云忧雾中,疾步向公交站走去。
      外头也是雾霾,灰蒙蒙的,在这种风光的金钱帝国,我快被这种窒息的腐味填塞满每一条筋肉,苏盛男一面想着,街头各色人光明磊落地活着,我虽然不如他们,但是我从小受过的欺凌总算没白受,在不见光的暗处拥有着一切世人无可及的东西,苏盛男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在公交车上捡了个靠窗扇的座位。
      车上歪歪斜斜地塞满了人,全国都是这样,景区,长街,青年旅社,永远是人满为患,苏胜男脸色木然地望着这再也熟悉不过的情状,把头抵在车窗上,黑溜溜的眼珠子凝视着乘客,那些永远都新鲜的乘客,大家都是偶然相遇在这截公共汽车上,无数的相遇轮廓,淡淡的,不带一丝情感。而偶尔让座的情义,车一到站,便成为了渺茫的毫不挂心头的小情义,苏胜男不免想到自己身上来,她偶尔给龙清云一丝情义,居然让这个中年男子感动得涕泪交加。
      有时,为了一个座位,乘客气量小,彼此打得头破血流,苏胜男静心想着,“有时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我也不得不忍气吞声,随他怎么磨折我啊。”
      车停了,一个穿粉霞缎锦拼接长裙的女人跳上了公交车,她一头油亮的黑直长发散披在肩头,手里捧着一大束苍兰,正朝苏胜男这边走来,苏胜男定神一瞧,是胡兰,网络传媒红人胡兰,就是她把苏胜男介绍给龙清云的,她顶怕见着胡兰,这女人生了一张方型的阔口,双唇涂抹的口红,是新近巴黎上流贵族圈最流行的唇彩。胡兰一碰见苏胜男,典型的碎嘴子,苏胜男的脸颊红扑扑的,顿时,便被沾满了唾沫星子。
      面对着这个于己有恩的女人,苏胜男满脸欢容,含笑着说:“兰,你去哪呢?”语音亲昵,话声里已经带有浓郁的上海话韵。
      胡兰挨着苏胜男坐着,望着她一口的糯米牙,板着脸,脸色郑重,说:“听说你甩了龙局长一个耳刮子,好生厉害的川妹子。”嗔怪意渐渐从语气当中冒出来。
      胡兰曾经是龙清云的下属,两人有一段不清不楚的首尾,她很是推重龙清云,不论大小事都向着他。
      一听这话,苏胜男的内心猛得一震,龙清云是苏胜男的衣食父母,她向来不敢在龙清云面前倨傲,唯他马首是瞻,她在心上盘算着:“哪个恶毒的女人在我背后诬陷我,想置我于死地。”
      苏胜男额头上冒出涔涔的冷汗,沉吟半晌,似笑非笑地说:“龙是市区国土局的局长大人,我一个弱女子,势单力孤,怎敢去欺负龙局长啊?”尾音发颤。
      胡兰与龙清云交好,她吹一句话进龙清云的耳畔,深信她的龙清云必定会不问青红皂白,把我逐出别墅,让我无脸留存在这权贵圈子里,流落在人情冷漠的街头,苏胜男一想到这里,不禁不寒而栗,这时胡兰扭转过头,一眼瞥见苏胜男脸颊上的忧愤颜色,娇媚地笑着说:“你瞧你,都把你急成这样,我横竖都是你的兰,怎会听信那些女人胡说八道。”
      苏胜男呵呵地硬生生地笑着说:“兰啊!尽胡说,说笑戏弄我。”虚虚实实,半吊在嗓子眼里的心安稳地落回心室。
      半开的车扇内忽然伸进来苍绿的榆树枝,嗤嗤作响,擦划过玻璃,苏胜男立时闪避,生怕那些枝杈多的树条刮损了她的脸蛋,她略有沉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光滑油丽的脸颊,扁扁平平的,就像一张永无截止日期的粮票。
      那耀眼的阳光照耀着苏胜男滢洁的脸颊,灿然生辉,胡兰被眼前这悦目的美人惊呆了,一时想不出话来。胡兰初识苏胜男那会,是在上海的虹桥车站,她脸的轮廓淡淡的,脸颊肉嘟嘟,像一块洁白莹润的玉翡翠,如今月晕湿哒哒的,黄哄哄地贴在这块有污点的玉翡翠上,胡兰不无感慨地说:“你来上海已经有几年呢?”
      这苏胜男早就把自己当作是城里人,身、口、鼻息都浸染了重重的市侩气,这也只是苏胜男自视其高,突然被城里人胡兰斥为乡下人,苏胜男犹如堕入冰冷的万丈深渊,她苦笑着说:“我自己也记不清了。”总而言之,是做了很多年的城里人。
      举手投足间是城里人的气息,但是这气息又很怪异,为了侍候人,那些熟谙权色交易的男人,苏胜男的嘴横阔着,精刮地嫖,那些男人上了她的当,乖乖地,心甘情愿地给她钱花。
      是男人占了她的便宜?还是苏胜男占了那些男人的便宜?在她苏胜男看来,恬不知耻地欺骗那些男人,这是她一生之中需要修行的“功德”。
      苏胜男的声调太低沉了,为了凝神听她说话,胡兰斜歪着身子,把头靠在苏胜男的肩头。不久,胡兰几欲昏昏欲睡,嘴里轻轻地低喃着说:“大前天与龙清云闹得欢腾,又补了几天班,真是困死我了。”
      大前天,胡兰、苏胜男、龙清云的商友、龙清云他们在酒店包厢里闹酒,包厢里闹哄哄的一片,酒气熏天,香烟盒、骨头、筷子、龙眼壳等杂物散丢了一地。苏胜男以酒精过敏为由,滴酒不沾,旁边一胡须男好不识趣,龙局长座下的女人他有胆识碰,趁着酒醉硬生生地要一亲方泽。苏胜男一副奴颜,曲腰缩背地坐在龙清云旁边,一闻到胡须男臭烘烘的酒气,苏胜男到如今都要作呕。
      苏胜男长了一双狐眼,内蕴魅惑,定神地望着你,在她眼前的男人顿时沦陷在这娇媚的眼光里,心神迷糊地想要轻薄她。
      终究是非分之想,方泽可亲,但请大量携带现金。
      这年头,活得还不如蜗牛,即使苏胜男手头已经攒积了大笔钱。她唯一可信赖的也是这些钱。
      她每日惯常要花大把钱在秀发上,一把润滑的青丝飘飘然地荡漾着,那是女人永远的柔情,苏胜男知道女人的柔情更能拴住男人的心。
      发廊的洗头女常以苏姬戏称苏胜男,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像苏胜男这类寄生在权贵上的女人,图谋起钱财来不择手段,她们就像一个又一个的泡沫,虚幻又美丽,在男人身上轮回着各种身世,但大抵命运都很光鲜。
      龙清云,已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苏胜男安适地斜靠在沙发椅上,一边想着:“龙清云又出什么事呢?”有时苏胜男也难免会关切他,前年,有关部门查处他时,龙清云有所顾忌,苏胜男也因这挨了整整大半年的空虚。
      苏胜男有时也弄不清楚他在故弄什么玄虚,男人的心思有时可真难揣摩,苏胜男一边研修着厚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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