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师》云中有只大花猫

9、仙市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施然可以很确定这些人并没有要置人于死地的想法，不然就不会是这么小打小闹，刺客既有躲过众多眼线潜入客峰、刺伤刘启与欧阳复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本领，真要杀他们，根本用不着下毒——

　　或者说，他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直接在他们的饭菜中下毒就好了，用不着特地出来露个脸……

　　不，是露把剑。

　　施然侧着身子靠在圆桌边上，把桌子当成了躺椅，实力诠释了什么叫“坐没坐相”，也幸亏庭院的桌是石桌，支撑个把成年男子的分量还是够的，不至于让他摔得个四脚朝天。

　　严如钰眼角一直瞄到胡羊想喝茶又不敢喝，来来去去实在烦人，终于没忍住一把夺过胡羊的杯子，用极寒灵力把茶水催凉，再放回胡羊手中。

　　晚饭吃的口味太重，还没来得及冲淡一些就被派去客峰，随后又跟着去了许愿池附近说了一晚上的话，胡羊觉得自己的喉咙都快要喷火了，终于喝到了水，他感恩戴德地一饮而尽，差点没扒着大师兄的裤子抹一把感激的眼泪。

　　严如钰面无表情地给胡羊“吹凉”了几杯茶，听见施然又恢复了那派吊儿郎当的声音：“小钰和大块头各自回去白雪峰与千锤峰，告诉你们师父今晚的事，小肥羊去百战峰跑一趟，和莫名也说说……那些人谋划的如此详细，肯定不是为了偷袭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问问我那几位师兄，此次论道会与仙市究竟与以往有何不同，让人费那么大力气也要捣乱。”

　　严如钰恭敬道：“是！弟子现在就去办！”

　　“嗯，”施然说，“都回去罢，路上小心一点。”

　　正午还没到，仙市中已经挤满了人，摊贩分列两侧，中间一道两丈来宽的道路供来人行走，目之可见俱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仙市比一般集市要热闹得多，里头交换贩卖的物品也非寻常集市能见到，其间还有小吃摊贩，专门做一些门派特色小吃，大部分门派的都有，当然其中最吸引人的还数昆仑的小吃摊。

　　胡羊与苏橙作为施然的左右护法，也随施然一起，在仙市正式开市不久就结伴前来观摩——胡羊自然是没有战斗力的，他与施然负责观摩，苏橙则给他俩当保镖。

　　“没想到仙市的规模居然这么大，这是把主峰连着后面三座山之间的这一带都划为仙市了么？”苏橙第一次逛仙市，而且是由“财大气粗”的昆仑作为主办，登时被这盛景给吓了一跳。

　　此刻胡羊早已如脱缰的野马般跑得没了影，施然把方才从小吃摊上搜刮来的羊肉串分给苏橙一串，慢悠悠给她讲解：“以前仇门领着能隐寺当道，帝王家信奉佛教，近两百年来投入仙门的人少了许多，现在仇门倒了，能隐寺也跟着倒霉，是以仙门一脉又再次壮大，像这次仙市的盛况，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苏橙疑惑道：“可是小师叔您不是才一百多岁吗？两百年前的盛况您也没见过吧？”

　　“咳咳咳……”施然猛地一阵咳嗽，旋即生硬地转开话题道，“小肥羊又跑去哪了？唉，这小子，真愁人！”

　　苏橙：“……”

　　由于苏橙非常配合地没有拆穿某施姓大尾巴狼拙劣的演技，施然慷慨地给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苏橙作为一代战神，对冰糖葫芦这等哄小孩的玩意儿非常不屑，只好微笑着拒绝了。

　　施然左手拿着没吃完的羊肉串，右手举着红澄澄的冰糖葫芦，左右衡量之下，决定还是先吃肉再吃糖。

　　几个修士与他擦身而过，皆对他投以了复杂的目光。

　　各种豢养的灵宠被装在特制的笼子里，多是一些灵智不高的小妖怪，当然也有品阶高一些的，但因为是野生，抓捕极其困难，不是一般修士能买得起的，放在一旁供人观摩。

　　昆仑中也有养灵宠的传统，诸如夜枭之类吃的不贵容易养活的，都会大量养殖。夜枭攻击力不高，但侦查能力出众，且夜间活动时不会受影响，是以被当作了昆仑的一道防线，侦查、追踪、监视等都大有用处。

　　对街传来悠扬婉转的笛声，施然循声走近，只见一名头上顶着个大包似的怪异帽子的中年男子坐在一块原石上，翘着腿，慢悠悠地吹着笛子。

　　他的脚边放了一圈花盆，花盆上是颜色艳丽的鲜花，随着曲调扭来扭去，像是在跳舞一样。

　　周遭围了不少人，然而他们观赏的对象恐怕不是那一圈闻声起舞的花朵，更不是那个留了一脸络腮胡的蓝眼睛老男人，而是花盆中间、被鲜花簇拥着跳舞的西域美女。

　　苏橙旁观了一阵，十分没有眼力劲地评价了一句：“这笛子……吹的都跑调了。”

　　然后在围观众人反应过来围殴他们之前，施然非常有眼力劲地把她拖走了。

　　随后两人终于在一家卖牛肉面的小摊与胡羊汇合，施然递过去一串吃剩一半的羊肉串，罕见地被胡羊给拒绝了。

　　胡羊作为一只有原则的胖子，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个“羊”字，觉得吃羊肉这种事光是听到就有一种同类自相残杀的罪恶感，因此每次看见别人吃羊肉都会回避，态度十分坚决。

　　有原则的胖子吃饱喝足后走路都带风，拉着施然与苏橙二人左突右进，最终在一家专卖南疆特产的摊子跟前停下，胡羊“嗷呜”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扑了进去。

　　南疆不在中原境内，群山连同天堑将其与中原大地分割开来，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地方，传说恶水与毒瘴遍布，是一个活人进不去、死人出不来的地方。

　　南疆有自成一脉的修真体系，在他们那里，“巫师”即如中原人所称的“修士”，而巫师又分为“白巫”与“黑巫”两种，前者是寻常修士，后者则如同中原的“魔修”，都是一些恶毒狠辣、丧尽天良的家伙。

　　近百年南疆逐渐与中原有了些接触，中原人一边认为南疆人神秘可怖，一边又抵不住对南疆那些珍奇怪异的好奇心，像是捏着鼻子吃一个烤得香喷喷的鸡腿，装得一脸嫌弃，吞下去的肉却一点儿也不见少。

　　南疆巫术与西域毒王秘术并驾齐驱，并称为“两大邪术”，其中毒王擅长用毒，巫师专精下蛊，前者能起死回生，后者却令生人闻风丧胆。

　　中原修士近来在用蛊这一方面精进了不少，全因南疆巫术的渗透，是以这次仙市上南疆的摊贩多了许多，甚至还特地划了一大块区域，专供南疆人摆摊。

　　然而这家摊贩却与别的不同，别家卖南疆特产的都挤满了人，这家店面不算小，里面却只有施然他们三位客人，连店主也不见了踪影。

　　从陈列物品上可看出，这家卖的都是些下蛊用的毒物，蜈蚣蝎子蜘蛛等等这些都按种类品相码得整整齐齐，光是同一品种的就有几十件，密密麻麻排在一起，毒虫的绒毛爪子四横八叉，恶心之余还令人不寒而栗。

　　小摊占了满满一个黑色的帐篷，帐篷内十步一个火把，火把燃烧的窸窣声总让人思疑是不是陈列盒上的毒虫爬出来了。

　　苏橙只后悔方才没接了施然那一串冰糖葫芦吃，现在肚子空空，想吐也吐不出来。帐篷左手边摆满了毒虫，右边则是各种长相妖异的毒草毒花，她是断然不敢往左边瞟的，只能强迫自己死死盯着一块烂木头，试图用眼神教它生出一朵正常的花。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怨念”太深，眼前那根只剩半截的枯木树根上竟然长出了一朵黑色的花，苏橙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只见那“花”晃了晃，缓缓舒展开来。

　　她才发现，原来不是树上长了一朵黑色的花，而是一只蝴蝶停在了上面，蝴蝶通体漆黑，长相比起任何她见过的蝴蝶都要平凡，与这一摊子五颜六色的毒虫相比简直就像繁花丛底下的一片泥，完全无法联想到它是怎么混进来的。

　　就在她想要伸手触碰一下时，背后蓦地传来一声大吼——

　　“啊啊啊啊——是幽冥彩蓝！”

　　被这声吆喝震得浑身一颤，苏橙黑着脸转过身，看见胡羊如同一只被放在火上烤的蚱蜢一样，手舞足蹈地蹦跶，嘴里不断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噪音。

　　“幽冥彩蓝？是说这只蝴蝶吗？”施然也被他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凑在了枯树根前。

　　忘忧居中留下了许多乐游云游四海时些的游记手札，施然小时候就爱翻这些游记看，里头记载了很多奇闻异事，还有不少捉妖除魔的经历以及闻所未闻的怪异生物，其中就有“幽冥彩蓝”这一样。

　　如今亲眼所见，施然觉得有些东西还是藏在书里好，一旦大喇喇摆在自己眼前，很容易就会幻想破灭。

　　谁能想到“幽冥彩蓝”居然是这么平淡无奇的一只黑蝴蝶呢？既不彩又不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