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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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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一辈子也未能窥得大道的一点门边,修为不上不下,庸庸碌碌过完了一生,与凡人相比也不过是寿命长了些,身体强壮些,勉强得了个“修士”的称谓,而作为“修士”的后半生亦如死水般波澜不惊,由始至终未曾翻起一圈涟漪。
有的人天生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别人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也未必能到达的位置,他们仅用不到二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能达到,少年成名意气风发众星拱月,整个修真界都为之颤动。
施然当然也有过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时候,他以前站得太高了,以至于骤然摔下来,没来得及痛,只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仿佛只是一个因睡觉时的姿势不当而导致的恶梦。
在醒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与茫然感,直至现在他才蓦地清醒过来,那些曾被他有意无意淡忘的话也从深远的地底下窜出来——
是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修为都没了,金丹裂了、经脉也是重新续上的,如今的他甚至连运口气还要切割成好几份。
脸朝下砸在床上,施然也不怕把自己鼻子砸崩了,就着这样的姿势躺了一阵,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二黄!你哥人呢?”施然扯着嗓子朝院里喊道。
二小姐刚爬上床,听到施然的叫唤后猛地翻下来一阵风似的刮到天赐以前住的小屋——那原本在施然住的大房子里,后来施然为了天赐特地辟出一间小屋子,从外面看来像是给施然的屋子开了一个侧门。
小屋内整齐干净,没留下半点有人逗留过的痕迹,二小姐忽觉大事不妙,即刻跑进隔壁屋里朝施然说:“没在屋里,我们刚从外面进来,院子里也没有他的踪影!”
“糟了!”施然莫名地腾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一边穿鞋一边吩咐道:“立刻出去找,我们分头行动,你找南面我找北面,就是把整个忘忧峰翻过来,天亮之前也要找到天赐!”
与此同时,严如钰来到了庭院外,听见里头施然与二小姐的对话,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快步闯了进来。
施然见到门口的严如钰,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开口:“发生何事了?”
严如钰抿了抿唇,触到施然的目光,一时有些不忍:“派去监视杨师弟的夜枭没了——方才师父加派弟子在整个昆仑范围内彻查偷袭者下落,有弟子在后山附近找到了那只夜枭的尸体,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而且没有人目击到他的身影……”
“他没回来。”施然深吸了一口气,在严如钰既了然又诧异的复杂目光下,尽量以平铺直叙的口吻说,“回到忘忧峰后就没见过他,他不在这里,也不在通往这里的山路上,我想你上来时已经留意到了。”
天赐之前犯的那些事,只把他关在思过崖让他面壁思过已经是看在施然的面子上给了他极大的宽容。
但暂时把他放出来参加论道会是一回事,直接撤掉他的禁闭令又是另外一回事,这几天的时间里除去擂台比试外天赐只能在忘忧峰上待着,并且由施然作为监管,而施然不在忘忧峰的期间,则由千锤峰特别训练的灵宠夜枭代为监视。
此事天赐是知道并且应许的,也就是说,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有行动都是被监视的,而夜枭则是监视他的媒介。
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也就是说夜枭很可能就是天赐自己杀的。在怎样的情况下,他会杀掉特地派来监视自己的夜枭,并且不按照约定回到忘忧峰而在外面游荡?
“大师兄——”严如钰只身来到忘忧峰,显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天赐失踪之事,然而他还未从施然口中问出什么,就被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师兄”给打断。
那名弟子上气不接下气赶到忘忧居外,没料到竟然与忘忧峰峰主打了个照面,忙不迭朝施然行礼,毕恭毕敬地叫了声“小师叔”。
严如钰问:“怎么了?”
弟子看了看他,又转脸看了看施然,欲言又止,方才那赶着投胎的气势瞬间变了,转而变为了一种“人有三急”的憋屈感。
施然看他憋得难受,一张年轻朝气的国字脸生生憋成了一块红豆糕,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是!”年轻弟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来,终于把跑得紊乱的气息给调顺了,“天机处两位客人受伤后,方才突然说伤口的血止不住了!山师兄和李师兄他们刚拿了药过去,让找千锤峰派人过去帮忙,我则负责来通知大师兄您!”
国字脸师弟说话不带换气的,严如钰听他一口气不带停顿地说完,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说的是什么,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伤口的血止不住?怎么可能?!”
施然听完也觉得不可思议,离开客居前他还特地留了个心眼,又看了刘启与欧阳复身上的伤口,虽已用纱布包扎起来无法辨认清楚,但分明没有半点渗血的迹象,一个时辰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说止不住血?
“我和你走一趟!”施然讲完后又朝二小姐吩咐道,“你去白雪峰找掌门师兄,将这两件事告诉他!”
施然说的“两件事”,却没说明是哪两件,但二小姐立即会意,一转身化成了巨大的狼犬,油光水滑的蓬松毛发在隐约灯光中泛起了灰蓝色的光辉。
同一晚上第二次光顾天机处客人的居处,施然已经驾轻就熟,随着国字脸弟子敲门后便提步踏进了这个房子,一进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便迎面扑来。
屋内千锤峰的弟子们已先一步到达给两位宾客诊断伤势,地上丢着染血的纱布。刘启坐在圆桌旁,手臂上经过重新包扎,新换上的白色纱布上透出一小片血迹。
欧阳复显然比他狼狈多了,躺在榻上哼哼唧唧,榻边还放着大半盆红色的血水,两名弟子摁住他手脚,白天还被苏橙追着满场跑的活宝胡羊正正儿八经地给他上药。
施然把安抚刘启的任务扔给了严如钰,大步流星走到榻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那人的情况,找了个位置坐在旁边看他们包扎上药。
这种伤药的药性极为猛烈,撒在伤口上会有一种万蚁锥心的奇妙快感,能让人抓心挠肺神魂俱颤,施然以前当然尝试过,对欧阳复的表现非常的感同身受,连带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一种由衷的关怀。
待胡羊他们终于给欧阳复包扎完毕,后者死鱼般摊在床榻上一动不动,施然才拉着胡羊走到屋子后,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看出来什么了吗?”
胡羊见对方如此阵仗,也有样学样地四处巴望,神神秘秘地扒在施然半边身子上,小声说:“师兄看过说应该是邪气入侵,因为他们自己说是被有魔气的灵剑所伤,而且从伤口上来看也确实符合邪气入侵的表现。”
“但我不这么认为,”被施然嫌弃地扒拉下来,胡羊又重新凑了过去,“我觉得他们像是中毒。”
施然脸色一沉:“何以见得?”
“如果是被魔气所伤,伤口一开始就应该止不住血,而且周围的经脉也会被魔气感染而腐败,但根据先前为他们包扎的师兄所言,第一次包扎时血很快就止住了,而方才我观察他们的伤口,虽然的确有腐败溃烂,但经脉还是完好的。”
“意思是伤他们的武器上涂了毒?”施然脱口问道。
胡羊点头说:“有这个可能。”
施然:“还有别的可能吗?”
“……嗯,”胡羊又看了看周围,附在施然耳畔小声说,“或许是他们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难办了,能造成出血效果的草药就有十几种,加上毒虫、毒蛇、蟾蜍等,总共有不下五十种!这些毒物相互组合,制造出来的毒药数不胜数,只有把毒药找到才能做出解药,不然恐怕只能给他们换血。”
“如此说来,现在就算给他们上了止血伤药也没用?”施然问。
胡羊点头:“是的,我刚才也问过他们有没有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会不会是被人投毒了,但姓欧阳的坚持说是被剑上附着的魔气侵蚀感染,我拗不过他,就只好给他涂了点清灵散。”
清灵散是昆仑的老祖宗发明的,专门用于治疗被魔气感染后的外伤,在第二次神魔大战时被广泛使用,可以说是与魔族干架后的必备良药。
施然听了胡羊的话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分明已经可以窥见事实的轮廓,眼前却总有一片浓重的白雾,使一切变得扑朔迷离。
他习惯性地眯起眼睛思索,庭院中错落有致的灯光中浮出了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一名千锤峰的弟子吭哧吭哧地跑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