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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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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听到施然的声音,天赐猛一抬头,凝视着施然的侧脸,眼中既是惊喜又是感动。
“看路,别只盯着我的脸。”施然又说,“我没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会成长的这么快……以前说好了要手把手教你,到头来还是要你自学成才了。”
天赐只觉心口一阵无由来的钝痛,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是我……”
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却不见悲伤,桃花眼弯了弯,像一只爱笑的狐狸:“不是谁的错,我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醒来后我想了许多,关于你的,关于我自己的……同时也想明白了一些事,错过的那十年是无法补回来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以后我不会再错过了——所以说,好好在思过崖放心,我等着你回来!”
天赐猛地停下,怔怔地看着施然,周围的人见他停了下来,也都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
“怎么样?被我感动了?”施然贱兮兮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乖,不哭,待会偷个鸡腿给你吃。”
天赐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脸上一时不知用什么表情才好,只得木着一张脸跟在后面。
二小姐走在两人中间,偶尔看看这个然后又看看那个,只见施然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淡定神态,而天赐脸色却阴晴不定,实在搞不懂这对师徒究竟在偷偷摸摸商量些什么。
天赐亦步亦趋跟在施然身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施然刚把天赐从休屠带回来,长期营养不良导致天赐又瘦又矮,这么一个小不点儿,还成天板着脸装严肃,可一旦他离开了,又一副被人抛弃了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像一只小狗。
明明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修士了,可无论修为实力如何增长,内里还是那个害怕孤独的患得患失的小少年。
施然扭头看了天赐一眼,恰巧天赐也在看他,十年过去,天赐的五官已经彻底长开,连最后的一点青涩也都褪去,剑眉星目五官深邃,脸部轮廓转折刚毅,就连身材也比以前更颀长结实了一些,不再是发育时那副瘦巴巴的样子。
这样一张脸,倘若放在那些女弟子稍微不那么稀少的门派,肯定能让那些少女们天天忙着花痴、无心修炼,可惜生不逢时,被施然带到了仿若和尚庙的昆仑,长得再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没人欣赏。
两人四目相对,施然笑了笑,正要说两句调侃,前头花水木却让人传话,令天赐先回忘忧峰。
天赐还有罪在身,本还要在思过崖上再禁闭三年才能“刑满释放”,现如今能暂时放出来,只因论道会上需要他代表忘忧峰出战,论道会一结束,他就要再次回到思过崖继续接受惩罚。
简春秋网开一面,论道会期间让天赐暂且留在忘忧峰,由施然代为监管,然而夜宴他是断然不能参加的,不然让一个罪人出席,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更会惹人诟病。
“那我就先回去了。”天赐说。
施然“嗯”了一声,说:“以前住的地方已命人收拾好了,若有空便在院子里种一些花生罢,你不在,连下酒菜也没了。”
天赐应下,依依不舍地走了,他的身后,一只夜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昆仑钟灵毓秀,传说是万山之首、人王伏羲的王都,更是众神之境的门户,关于昆仑的传说有很多,但无论披上多少神秘面纱,对天赐来说都不过是一个落脚的地方而已。
曾经他以为这就是他的家,但后来却发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他眷念的,不过是施然这个人而已,没了施然,昆仑在他眼里便什么也不是。
前方延伸出两条支路,一道通向忘忧峰,一道则通往后山,天赐立在分叉口上,眼神蓦地一凛,利器破风之声刷然响起,夜枭尖声鸣叫,从树上掉了下来。
白雪峰上,严如钰已提早一步回来布置好宴席,只待众掌门长老一入席便可上菜。
昆仑的伙食还算不错,与别的修真门派尤其不同,只因昆仑所习所修尽是剑道,而剑修又是修仙种类中最为艰辛困苦的存在,所以昆仑中阳盛阴衰,连只母蚊子都极难找到。唯二的两名雌性生物,一个是魔族中天狼部与魔犬部的混血狼狗魔二黄,另一个则是百战峰中人称“女战神”的苏橙。
两者的共同点除却都是雌性外,就是都极其彪悍,就连大总管严如钰都活得比她们精致。
总而言之,在这么一个充斥着雄性生物的地方,肉是主要的食物来源,并且餐桌上能看见的几乎全是肉,剩下的就是米饭——一桶一桶以木桶盛着的米饭,无论宴会还是平时的一日三餐都非常实在,半点也没有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感。
因此许多门派也乐于到昆仑作客,虽说修道之人要心无杂念无欲无求,但人生来就是血肉凡躯,哪怕经过后天修炼得道成仙,也敌不过天生的对食物的渴望,平日里在自己门派里吃的不是青菜杂粮就是清澈见底的汤水,嘴巴都淡出鸟来了,到了昆仑也不用端着架子给谁看,终于能放开吃了。
施然本以为自己昏睡了十年,又在忘忧峰中被迫吃了半年的青菜豆腐,好不容易见到煮熟的肉摆在自己面前,吃相已经够豪放了,没想到这群来昆仑作客的掌门长老比他还夸张,一个个像饿死鬼投胎,两眼发光,几乎连碟子上的油也要舔干净。
二小姐:“……”
旁边还有小辈伺候着呢,你们这些掌门长老连“得道高人”的脸都不要了吗?难道就不怕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幻想破灭吗?!
简春秋的声音轻飘飘从主位上飘来:“诸位掌门大驾光临,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落花派掌门百忙之中还抽空抹了摸嘴边的油,捧场道:“哪里的话,简掌门太客气了!敝派成立至今不过区区两百余年,能得昆仑以上宾之礼对待,已是奢侈!”
“对对对!余掌门所言极是!”其余掌门长老横扫完席中饭菜,停下筷子纷纷附和。
简春秋举起酒杯:“多亏有了论道会才能得见众多修真雄才济济一堂,难得各派掌门与长老齐聚,某敬大家一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五行山掌门深有感触,叹道:“如今修真界真是人才辈出,今日所见,四名擂台主的实力已非在下当年所能比拟。”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衡山派掌门说,“不仅前四强,就是擂台对战阶段,不少年轻人也有相当亮眼的表现,尤其莫峰主那女弟子,一套无双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颇有莫峰主当年的影子。”
“只可惜最后一招之差,败给了那天机处的弟子。”
“那叫刘启的确实是根好苗子,”施然说,“看来李昊天是铁了心想要重振天机处了。”
五行山掌门冷哼了一声,说:“天机处那一群给皇亲国戚鞍前马后摇尾巴的奴才,还嫌给我们修真界丢不够脸?堂堂名门之后,却只会像条狗那般围着凡人皇帝转,谁当家掌权谁就是爹!”
天机处在修真界从来是一个敏感的门派,大家一般都不愿意提到它,而每次提到都是千篇一律的冷嘲热讽,只因它不像别的门派,天机处是一个维护皇权,唯凡人皇帝马首是瞻、其余的什么都不认的门派。
而且天机处的忠心不针对某个家族或某个人,谁当皇帝、这江山姓什么它就对谁效忠,像一颗摇摆不定的墙头草。
朝代更迭,它却能永远屹立不倒,能在风雨飘摇中扶持起一个帝君,也能在国破时果断地舍弃一个气数将尽的皇朝,既是最忠心的卫士,亦是最冷酷的杀手。
修士们从来不屑于与俗人凡胎打交道,尤其是所谓的名门大派,在自己领地里捉妖除魔都是一种对治下百姓的施舍,只有一些没多少实力的野鸡门派才会对权贵点头哈腰,可表面上还得端着个仙风道骨的架子。
天机处一来对凡人俯首称臣,二来对效忠的对象既不忠也不义,完完全全戳中了修士们的禁忌,要想不被孤立是不可能的。
施然叹了口气,调解道:“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不必与他们置气,反而煞了这美酒佳宴的心情。”
花水木举杯附和:“小师弟所言极是,如今席中俱是修真界的泰斗,只要各位保持本心、心存正道,为道所驱便是,何必为那天机处劳心费神呢?”
施然与花水木对了个眼神,各自喝酒。
他并不像别的修士那般嫌弃天机处,相反的,施然偶尔还会觉得李昊天这人挺可怜的:亲师父死得早,师伯又是一个疯老头,偌大一个天机处交到李昊天手上时只剩几个还未出师的年轻人,要实力没实力,还被整个修真界孤立,天机处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没被灭门已经是奇迹了。
想当年施然与李昊天是同一届参加论道会擂台比试,李昊天与他一齐打进了四强,却被“青徽真人入室弟子”、“黑面修罗简春秋与鬼匠花水木的师弟”两重光芒笼罩着的莫名与施然二人压着风头,而且擂台决赛第一轮就对上打架不要命疯狗般的莫名,李昊天这颗新星还未来得及发光发热就已经无声无息地陨落了。
那之后施然莫名两名新人连同简春秋与花水木这两位上届论道会的榜首与榜眼,四个年轻人横扫了整个修真界,并被世人尊为“昆仑四圣”,就更没李昊天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