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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走在你身后 ...


  •   周六的清晨,方夏起床推开了窗户,宿舍楼外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石台上,天地间空气湿润而清冽,校园的操场上洁白如童话中的水晶世界。
      “终于下雪啦!我看见下雪啦!”方夏兴奋地高呼。同屋的哈尔滨姑娘晓菡从厚被窝里懒懒探出头说:“大惊小怪,在我们家比这下的大多啦!”
      方夏激动地把白大衣穿好,围上红色的长围巾,一路小跑出了宿舍楼,在南方生长的她只有在电视上才看见过这样的苍茫。
      她把操场边上积累的厚雪用手掌捧起,快速地堆起来,用力团成球体,大衣拖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你是在堆雪人么?”一个人的脚出现在方夏眼底。她仰头向上看,男生瘦高的影子挡住了灰白的天空中逐渐露出的亮光。
      方夏继续蹲着忙乎,没有开口说话。那人也低下身子开始抓起雪块帮着她扩大圆球的体积。
      雪人的身体轮廓显现出来,瘦高男孩从衣服贴胸的口袋里摸出两个黑色的纽扣,嵌在雪人脸上做眼睛。
      方夏说:“嗯,这比小石子更好看些,不过去哪儿找胡萝卜做鼻子啊?”
      男生又掏出一包烟,自己先抽出一根衔在嘴边,再把两根竖直贴在雪人的眼睛下方,做成突起的鼻子。
      “这样也行啊!”方夏没想到地发笑,特意看了眼男生略显冷峻的脸。
      男生把嘴里的烟点燃,抱臂看着雪人,吐出袅袅烟圈。他说:“色彩暗了些,只能就地取材。”
      方夏想了想,把脖颈上的围巾摘下来披在雪人身上,红白相间,顿时鲜活起来。
      男生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他说:“如果有照相机就好了。”
      “你们俩,快站好,这个角度不错。”方夏和那男生闻言都看去,程宜风挥动相机向他们示意。
      方夏问:“你又在干吗呢?”
      程宜风套着蓝色黄条纹的羽绒服,棕色休闲裤,从背后晃出一支棒棒糖,走到雪人前歪歪地插上。“对噢,还差个嘴巴,这样像含着糖,算是美术中的印象派吧。”
      男生对他说:“不错。其实这个天气也正适合我们比一比。”
      方夏眼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她问程宜风:“你们认识啊?”
      程宜风举起相机按下快门,拍下了分别立在雪人两侧的方夏和男生,他说:“这位是信息系著名球星小齐,没听说过么。”

      平安夜很快就到来了,校园里充满欢快的气氛。有的系组织看电影,有的系举办圣诞舞会,还有不少人手持荧光棒和金银色的塑料星星走在路上。
      方夏宿舍同学们也热闹欢腾,大家晚饭一起去外面吃了酸汤鱼火锅,七嘴八舌商量着怎么好好活动。
      这样的节日,苏文应该跟程宜风去哪里玩呢?火树银花的西单王府井,还是宏伟宽广的天安门。
      方夏在嘈杂的声音中忽然觉得有些孤独,她只能更大声地跟同学说笑,听她们最终决定了在午夜时分去滚轴溜冰场度过通宵。
      首都体育馆对面的溜冰场名叫“新潮流”,这天晚上的人群络绎不绝,门口闪着彩色灯珠的牌子上清楚标明:男士门票20元,可带一名女士免费入内。
      大家站在门口找零钱,晓菡叹息说:“早知道有优惠,就应该请咱们联谊的那些男生来。”
      方夏从鼻孔出气说:“还说呢,人家不是才聚会了两次就没下文了吗,都是勇攀科学高峰的青年才俊,哪有空跟你们整天瞎闹。”
      晓菡不服气地说:“他们有啥了不起,专业是动力学,难道我们坐下来只研究蒸汽轮机吗?理科男生木头木脑,毫无情调,还耽误俺们青春年华呢!”
      这时候,有人在她身后说:“理科男生也不是都那样,各位女士是在等我们么?”岳新宇和几个二班的男孩笑嘻嘻地推着自行车。
      方夏没有看见程宜风,心里稍稍失落。但情绪很快被欢呼的女生们带动起来,大摇大摆分文不出的走进溜冰场大门。
      直排滚轴并不好滑,方夏穿上鞋向场子前进过程中就摔了两跤。岳新宇过来说:“腿不能太直了,要弯曲些,身子重心向下,要不我带你一会儿。”
      方夏扶紧墙边的把杆,好强地说:“没事,我先试着滑滑,这也不会太难嘛。”
      场子另一边晓菡扭扭晃晃地栽倒,大声地叫:“主席,快来拉一把,摔死我啦!”
      岳新宇忙着赶过去了,方夏小心把手松开,按照他说的技巧两脚互换交叉着贴地缓缓移动。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已经可以背着手在场间自由滑行。冰场中央是个高出来的蹦迪台,不少人们拥在上面随音乐舞动双手,十二点马上就要到了,音乐也变得越来越快。
      方夏望着闪烁舞台灯下狂热的人,没发现离她不远的弯道处,已经有人相互拉着衣角连成一条长龙快速地冲了过来。
      一股大力把方夏向旁边带过,她突然站立不稳向地上坐下去,这时一个重物也倒下来压住她的腿。
      程宜风的脸离她很近,礼堂顶端的光柱恰好打在他身上,映的他的白色短外套发出炫目的蓝光。
      “哎,你怎么在这里?!”方夏的心跳到喉咙,不知该惊还是怒。
      程宜风拖动沉重的冰鞋又靠近些,“你知道吗,初学者最怕的就是玩接龙,速度跟不上被甩出去绝对受伤。”
      方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又不想说谢谢,僵坐着问:“你不是和苏文出去了吗?”
      程宜风站起身说:“我送她回学校了,班里同学昨天就说要来这里,没想到刚到就拯救了你。”
      他的手掌摊开伸到方夏面前,方夏呆呆问:“这还要钱吗?”
      程宜风满面无奈说:“难道你要一直在地上坐着不起来吗。”
      零点的钟声这时轰然敲响,喷花彩带胶条从空中飞散,洒在了方夏两人的头上,方夏仰脸开心的大笑。

      期末考试让方夏充分见识到了同学们紧急集合打冲锋仗的能力,平时稀稀拉拉来听课的人骤然都像雨后春笋般茁壮生长,黑压压一片占据了阶梯教室的各个角落,每双聚精会神的耳朵吸收着任课老师划出的考试范围。
      连程宜风都跑到了第一排正襟危坐,貌似勤奋刻苦地奋笔疾书。以至于老师走进教室后往往会发出感慨:这都是咱们班的同学么?我的课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过!
      可对于方夏来说,只要系统地归纳一下各类课程的要点和典型题型就基本胸有成竹了,平时的晚自习该领会的知识点早已成为思维的组成部分。
      她在同宿舍姐妹们熄灯后就着楼道昏暗的光线做习题、或者背经济理论直到凌晨二三点的行为不能理解,这样算什么学习?临阵磨枪,散场又全荒了。
      这天,她下了晚自习迎着寒风走在校园的小道上,觉得鼻尖冻得发疼,把羽绒服的领子拉高遮在嘴的上方。
      “没带手套么?”一个男生走到她的右侧。
      方夏看他觉得眼熟,用手点着脑袋说:“等等,我想一下,你是信息系的,叫齐……齐……”
      “齐建军!”小齐忍不住告诉她,把戴着的毛线手套摘下来扔在她怀里说:“你戴吧。”
      方夏拿起手套看看,套在手上,十指空出一大截来。她有趣地晃悠,笑着说:“你的手真大。”
      齐建军说:“是修长,适合弹琴。”
      方夏吐吐舌头说:“可惜长得毫无艺术气质。”
      齐建军不以为忤,问她:“听说你喜欢打打杀杀,爱看武侠吗?”
      “当然如数家珍了!”方夏骄傲地说:“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古龙的楚留香陆小凤天涯明月刀,梁羽生萍踪侠影录、七剑下天山,没有我不精通的。”
      “金庸小说里你最喜欢哪个男主角?”齐建军只穿了军绿色的夹克衫,却没有冷的迹象。
      “嗯,看做我的什么人了。做朋友令狐冲不错,做丈夫郭靖最佳,做情人当选杨过。”方夏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说,“其实我觉得最有英雄气概的还是萧峰,我最欣赏他。不过他的命运太悲凉,只适合做我大哥!”
      齐建军的脸上依然看不出表情,他问:“那你觉得我最像哪一个?”
      “你啊……”方夏用厚手套包住小脸说:“我觉得你就很有萧峰的气势,做老大肯定能保护我,哈哈。”
      齐建军顿了顿说:“何以见得?”
      方夏笑着说:“因为,你很酷!”
      放寒假回家真是件高兴的事,尤其是顺利通过期末考试之后。方夏的妈妈很早就托北京熟人给她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春运期间要拿到卧铺下铺是很不容易的。
      苏文给方夏打过电话,可是她说会稍晚些再走。方夏没有执意拉她作伴,也许她更愿意和程宜风一起。
      火车的车厢很是拥挤,不用说硬座里的接踵摩肩水泄不通,连卧铺过道间都站满了人。方夏的铺位上坐了三四个男子,操着听不懂的音调高声聊天。
      方夏有些警惕地把背包向里挪了挪,她听过不少火车上盗窃抢劫的故事,独自一人不得不提高戒备。
      “方夏,你在这儿啊!”一个男孩子站在卧铺旁边。
      方夏认真地看他,隐约记得他应该是学校里的江苏同乡,虽然她很少参加聚会,但也大概认识几位。这个人好像是投资系的,家住无锡。
      她连忙打招呼:“嗨,你好,你也在这节车厢啊。”有人壮胆她觉得更踏实点儿。
      男生摇头说:“我坐在硬座车厢,离你这里有六七节呢,要不是有人托我过来看看你,才懒得跑这么远呢!”
      “有人托你?”方夏莫名其妙地说,“你怎么认识我爸妈?”
      男生翻白眼说:“是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向我托镖,让我沿途照顾你,还要陪你说话,免得你自己没意思。”
      方夏大喇喇地摆手说:“笑话!我这么身怀绝技,还需要保镖么?谁那么杞人忧天啊。”
      男生笑着说:“那算人家自作多情吧,我可回去了,一节节的车厢找你,挤得满身汗。”
      “哎……哎,我说……”方夏站起来拦住男生,憋出一句话来:“先坐下吃点儿薯片吧。”

      苏文家距离方夏家有些距离,坐公车需要将近40分钟的路程。可方夏以前经常会去大吃二喝,有时周末还跟苏文聊到很晚,索性住在那里过夜。
      苏文妈妈的淮扬菜做的很是拿手,方夏靠在饭桌旁用手悄悄抓起蟹黄干丝扔进嘴里,还指着一盘“桂花酱小排”问道:“我可吃不了这个,阿姨是不是太久没见我,忘记啦?”
      苏文把排骨向桌子一侧移动,抬头笑说:“还有客人要来的,你以为就给你做的菜啊。”
      这个客人毫无悬念的就是程宜风,方夏闷头端着饭碗刨饭吃,以免看见苏文父母欣赏地夸赞他如何如何聪明懂事,看见苏文心不在焉夹菜的眼光不时溜向他。
      更不想看到的是程宜风油嘴滑舌地拐弯奉承在座的人们,还得意地大嚼绛红色排骨。
      苏文妈妈说:“阿风啊,你在北京可得多关照我们文文,她一个女孩在那边,我们也管不上。你们从小一起玩大的,她以前就爱跟在你后面跑。”
      “妈……”苏文嗔怪着阻止,“风哥哥照顾我够多了,连换宿舍搬家他都去我们学校帮我,我们同学还笑我来着!”
      “笑什么?”苏文爸爸接话说:“她们是没见过这么帅的男孩子吧?”
      苏文的脸上光彩四射,方夏艰难地吞咽着素炒空心菜,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多余。

      傍晚的时候,程宜风先离开了,他家据说也在同一个大院里。这是师范学院的家属区,他的父亲和苏文的母亲都是学院的老师。
      苏文拉着方夏说:“上了大学我们俩碰头越来越少了,现在课程也好忙啊,简直像高四一样。今天你就住我家吧,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呢。”
      方夏说:“明天我妈妈要带我出去上海旅游啊,要不你等我回来吧,也就去个五六天。”
      实际上,她走出大院还为即兴撒的谎不知所措。根本没有旅游这件事,只是担心苏文跟她聊起和程宜风相关的话题不知如何应对而已。
      “低头过马路要当心啊!”程宜风正斜跨在一辆白色的摩托车上,支在街道旁闲闲地说。
      方夏才注意到他穿了白色的阿迪外套和黑色的运动长裤,她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程宜风从车头的筐里拿出银色的头盔,递给方夏说:“敢不敢上来飙一圈去?我可是刚有证没多久。”
      方夏抚摸高大的摩托车身,兴奋地说:“这是大白鲨还是铃木王啊?不信你初学乍练的,能跑多快!”
      程宜风把安全帽系好,拧开钥匙,用脚发动油门说:“扶稳了,我要开动啦!”
      扬州的冬天冷热不均,如果阴雨连绵气温就会在10度左右,可要是阳光灿烂又会柔和如春。方夏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尽管被扑面的疾风吹得睁不开眼,却还是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暖意。
      程宜风的车开的快而稳,启动挂档转弯动作都很娴熟,在人迹稀少的高架桥上已开到时速60公里。
      方夏看着身边熟悉的街道景物闪身而过,有种纵横江湖的豪情。她的手向后把着后备箱,不愿过于贴近程宜风的脊背,但几次红绿灯的急刹车,还是让她由于惯性和他靠得很紧。
      程宜风回头大声说:“怎么样,要是觉得太快害怕,我就再慢点儿。”
      方夏在他耳边更大声地说:“这就算快啊?有本事玩个天若有情试试!”
      那时候,港台的影视剧越来越多地占据荧屏,刘德华梁咏琪主演的电影《天若有情》,讲述飞车手的故事,红极一时。
      程宜风加大了马力,方夏下意识揪住了他外套的衣角,心里有些胆怯,却放声高唱起《上海滩》的主题歌来:“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似大江一发不收。转千弯,转千滩,亦未平复此中争斗!”程宜风和着方夏一起在唱,歌声里没有哀愁,在风中撕扯成片片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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