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爱情两岸看时光流逝》陆离光怪

10、忆似水流年

　　方夏再次坐上程宜风的摩托是年三十过后的第三天晚上，他说有部制作场面宏大的美国科技片值得一看，询问她是否感兴趣。
　　方夏想说你可以跟苏文去看，但最终还是来到约定的广场。广场上的节日气氛依然浓烈，有年轻的姑娘们举着五彩缤纷各式图案的氢气球走过，有一家老小在花团锦簇青翠草地中合影留念，还有孩子们穿梭在中央的喷泉坛间嬉笑追逐。
　　远远看见程宜风背着手走过来，咖啡色短皮衣，浅色牛仔裤，高领针织衫，笑容满面。方夏理了理仍然齐耳的短发，低头看白色球鞋。
　　“你修饰修饰还不错啊，比最早看见你强多了。”方夏歪头端详程宜风说。
　　程宜风问：“最早我是怎样的？”
　　方夏思考着措辞说：“第一眼看你就一个感觉——真黑。”
　　程宜风笑着说：“这不是现在流行的肤色嘛，健康向上。你看古天乐都专门从小白脸变成这样了，成为娱乐圈争相效仿的典范。”
　　方夏耸肩道：“话是这么说，我还是比较喜欢白净斯文风度翩翩的类型，比如古龙小说里的盗帅楚留香，思维缜密举止飘逸，谈笑间强虏飞灰烟灭，武侠的很高贵噢！”
　　“那你对盗帅的风流成性四处留情又有何见地呢？”程宜风继续笑着问。
　　方夏说：“这个嘛……我完全不能认同，我觉得古龙大师对女人成见太深，在他书里女人多是工于心计暗藏杀机的角色，所以要突出男子的地位，有失公允。”
　　“所以啦！”程宜风接着说：“人无完人，潇洒倜傥的难免招惹是非，还是我们这种踏实稳重貌不惊人的靠得住。”
　　方夏想了想又说：“其实你可不是貌不惊人，长的嘛……还是挺精神挺运动的，特别是眼睛，有时候特像发哥。”
　　“你欣赏周润发？他现在可发福的厉害了，香港新人辈出，现在的女孩都爱看谢霆锋。”
　　“你没听过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么？我是很怀旧的。”方夏固执地说：“现在的江湖已经不是小马哥的江湖，但我还深刻记得他演的令狐冲许文强。”
　　程宜风悠悠地说：“好啊，不知道很多年以后你还能不能记起我来。”
　　方夏倒退着向前走了几步，笑着说：“起码我肯定记得你的小白龙摩托车。师傅，别啰嗦啦！快点儿开着走吧，电影几点的啊？”
　　这部电影原来是森林蟒蛇之灾的探险片，不少场面烘托得惊悚恐怖，方夏看到一些血腥的地方偏转头盯着黑暗中的影院墙壁发呆。
　　程宜风用手肘顶她说：“受不了吧，一般女孩子都怕看这个，我是看你是个胆大的才叫你来看的。”
　　方夏有些恍然地问：“难怪你不找苏文呢，舍近求远，要是看文艺片制造浪漫就该把人拉来了。”
　　程宜风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才说：“哎，你要是真的不敢看就拉着我胳膊，听说后半段更吓人。”
　　方夏坐直身子说：“才不拉呢？你到时候也千万别闭眼！”说完瞪大眼睛盯着屏幕不再理他。
　　程宜风笑了笑，把手里的一包东西塞进方夏手里。
　　“是什么啊？”方夏打开塑料袋想看清楚，电影院里的灯光却太过暗淡。
　　“出去再看吧。”程宜风用手指比在嘴上做嘘声，“好好看电影。”
　　方夏想这是第一次和除了父母以外的人看电影，因为原来高中封闭管理很严，就连苏文都没有这样。她用眼角余光瞥见程宜风嘴角含笑，仿佛片子真的很好看似的。
　　这次程宜风的摩托开的不快，他带着方夏在看完电影后游走在城里的很多地方，哪里有美食哪里是酒吧，哪里的服装店是外贸产品独具特色，哪里的书亭经典旧书杂志最多，他都知道。
　　方夏从１４岁住进宿舍就只懂得三点一线刻苦学习，对生活城市里的林林总总并不了解。她和程宜风站在街边看热腾腾的鲜肉小笼包出屉，坐在冰室里吃奶油味很香的红豆冰山，蹲在小摊挑拣廉价的翻版小说，一切都新奇美好。
　　晚间九点五十的时候，程宜风把方夏送回了她们部队大院的门口，方夏下车边摘帽子边说：“我家的楼进去没多远啦，哨兵一般不让进的。要不是我妈要求我最晚十点前必须回家，咱们还能多看会儿书。”
　　“下次还可以啊，有不少有趣的地方还没带你去呢。”程宜风把手臂贴着车把，眼光在街灯下闪亮。
　　方夏把手里的袋子打开，说：“差点儿忘了你给我的东西，不会也是恐怖影碟吧。”
　　白色塑料袋里放着两本金庸的《侠客行》，还有三颗粉色的心型大果冻。方夏举起果冻念上面的字：“水晶之恋，一生不变。”
　　程宜风说：“你不是爱吃甜食么，送给你吧，反正我不吃。”
　　说着他踩动了脚踏，掉转车身要走。方夏注视了果冻片刻，追到他身后喊：“是你托人在火车上找我么？”
　　程宜风回头笑，伸出左手在天空中挥舞，绝尘而去。

　　新学期开始了，方夏他们增加了企业财务管理和经济法等课程，她额外还选修了《宋词鉴赏》和《大学影视》，这是她喜欢的内容。
　　也许是生在江南的缘故，方夏对宋词有深厚的兴趣，不管苏东坡的“大江东去浪淘尽”还是李易安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无论柳三郎的“为伊消得人憔悴”或是范仲淹的“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吟读间往往心驰神往。
　　豪放和婉约都是美，活跃的方夏在掩卷之后会格外宁静，一些柔软和感伤的情绪短暂涌出，特别在月光清冽照射校园的夜色中。
　　程宜风送的果冻没有动过，放在家里的冰箱里。方夏隐隐感到了不安，以至于她之后也不再赴他的约会，上大课也只是偶然能看见他的进出。
　　宿舍里的姑娘和清华的联谊最终无疾而终了，晓菡她们也把精力更多地放在晚自习上，用她的话说：“可能寻寻觅觅，最好的一直在身边，不如立足本土，发掘有潜力的人选。”
　　于是，熄灯后卧谈会的话题又多了一项，就是品评男生。她们把各系出众的人才分成三六九等，一类的称为蓝筹股，二类的是绩优股，三类的则是发展股。当然，一些有特点的“垃圾股”也在议论范围之内。
　　每支股票代表的人物也有特定的称谓，为了不泄露秘密，统一用他们姓氏的拼音打头字母代替。
　　比如晓菡暗恋的学生会主席岳振宇就是“Ｙ股”，而同样受关注的程宜风是“Ｃ股”。
　　方夏通常不愿参与这样的评论，她开着应急灯靠在被子上看书，但对面晓菡的大嗓门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哎，你们知道么，我们Ｙ股家里可是很有背景噢，据说他叔叔是财政厅的领导呢。”
　　“是吗？难怪当主席呢。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在校门口开着辆宝马，原来不是巧合啊！”下铺的四川姑娘高洁应和着。
　　晓菡继续说：“咱学校不少同学都是各省金融系统官员的子弟，特招的那个广东班更加是家财万贯啊，以后找工作估计早就安排好路子了。”
　　“就是啊。不像我们没有靠山还得努力。”高洁略微沮丧地说：“这么认真学习也没啥子用，不然别的学校有女生早就去傍大款了呢。”
　　晓菡说：“嗨，也别这么灰心嘛，不一定只有这办法。咱可以找个有出息的共同奋斗啊，没有人生下来就当总统，多数都是打拼出来的。”
　　高洁说：“能有出息的好股票我可买不起，也轮不着咱们投资，人家金融系已经内部解决好几对啦，就是二班的那个Ｃ股也肥水流了外人田了。”
　　晓菡饶有兴趣地说：“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他跟一个女孩子在门口的饭馆里吃饭来着，好像不是本校的哦，长得还算斯文秀气。哎，方夏，他不是你老乡么，知道点儿啥花边消息可得告诉我们啊。”
　　方夏关了应急灯躺下，说：“赶紧买入你的Ｙ股吧，趁着他现在身价还没被发现，低吸高抛才有利润。”

　　自习室里成双成对学习的同学逐渐多起来，看来谈恋爱也成为大学心照不宣的必修课。方夏尽量避开他们坐在无人角落里做习题，以免被他们的窃窃私语和亲密举动所打扰。
　　齐建军走进教室的时候，看到方夏带着随声听的耳机在伏案写字。他轻轻到她身后的桌椅做好，也从书包里掏出书安静地看。
　　方夏听着老狼和叶蓓对唱着校园民谣《青春无悔》，迅速翻动笔记本。夹在本里的笔帽随着掉在地上，滚动不停。
　　方夏回头弯腰去捡，却见一只修长的手把笔帽拾起来递给她。“小齐，很久没见你了。”方夏高兴地说。
　　齐建军仍是淡淡的表情说：“是啊，这学期加了好几门课，挺忙的。”
　　方夏收拾了桌上的书本，站起来移到后排和他并列而坐，不知为什么，对于齐建军她总有种亲切安心的感觉。
　　“你经常换教室自习么？”齐建军问。
　　方夏说：“不是啊，我也想固定个教室，可有时候来晚了都被占上座了，只能再找地方。”
　　齐建军说：“我就一直坐这个位置，吃晚饭前就先来占座，不如我以后也给你占一个，都在这学习吧。”
　　“好啊，好啊！”方夏把钢笔叼在嘴里学他抽烟的样子，说：“一起还能讨论问题，你们信息的数学肯定比我学得深。”
　　齐建军伸手取下她的笔，开始打开课本继续不语。
　　于是，每晚方夏都和齐建军在教学楼四楼最东侧的教室里学习，中途休息的时候，他们会走到楼下，坐在花坛边上闲聊各种事情。
　　齐建军的家乡在宁夏，一个大漠孤烟直的地方。他的父亲是公安刑警，母亲是医院护士，家庭看来并不富裕，而且是虔诚的□□教。
　　方夏笑着说：“太棒了！我最佩服警察了，多光荣的职业，除暴安良、匡扶正义，就是现代的侠客嘛。”
　　齐建军静静地说：“是啊，他是我的榜样。当警察也是我的志愿。”
　　“那你应该去考公安大学啊？你的专业好像不是很搭界噢。”方夏有些疑惑地说。
　　齐建军沉默了一阵，缓慢地说：“因为我妈不希望我会像爸爸那样，牺牲在工作岗位上。”
　　这个回答是方夏没有料到的，她不知道小齐的父亲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就在一次缉毒的过程中被犯罪分子击中两枪，过早地离开了他。
　　她望着他低声结巴地说：“对不起啊……我……。”
　　齐建军说：“没关系，爸爸永远活在我心里，他是我的骄傲。”
　　方夏用力点头，握紧右拳挥舞说：“是的，要为了爸爸努力！我支持你的选择，加油！”
　　齐建军的嘴角微微上扬，说：“你这个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给你起个外号叫——方大侠。”
　　方夏喃喃地说：“方夏，方侠！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原来自己的名字这么有深意呢！哈哈。”说着鼓掌大笑起来。
　　这时，两包膨化食品炸虾条突然从他们之间伸了过来，程宜风就蹲在花坛中间的空地上。
　　方夏叫道：“你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吓唬谁啊？”
　　齐建军则从程宜风手里拿过零食说：“谢了！”
　　程宜风一边撕扯包装袋子一边说：“刚好看完电影回来经过这儿，见有两位有为青年正在畅谈人生，忍不住想来参与一下。”
　　方夏伸手把袋子抢过来说：“既然你这么善解人意，我们也就却之不恭了。”，然后把虾条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小姐，请问你知道斯文二字怎么写吗？”程宜风摇头笑着。
　　方夏塞满食物口齿不清地说：“这就叫真性情，你懂吗？”
　　齐建军回头对程宜风说：“据说已经定下来时间在五月底了。”
　　程宜风说：“对，我很期待呢。”
　　“你们在说什么啊？”方夏奇怪地问。
　　程宜风卖关子说：“决战紫禁之巅啊，一剑袭来，天外飞仙！”
　　方夏撇嘴说：“故弄玄虚的。啊……我知道了，是咱们学校的足球大赛吧？”
　　程宜风打个响指说：“Bingo，答对！”

　　C大的足球向来是传统比赛项目，在全国大学生联赛中也经常获得好成绩，排名不出前五。
　　每年夏季学校都会组织开办“C大杯”足球赛，由每个系队按照抽签分组，十六个系共四组进行比赛，小组赛前两名晋级八强，然后才是1/4决赛、半决赛和决赛。
　　会计系和金融系一直堪称实力最强的两支系队，多年来总是最终决胜负的对手，会计系的队长郭伟还曾经两届获得最佳射手的称号。
　　可是金融系却始终占据着冠军的宝座，会计系“千年老二”的帽子戴了太久。
　　方夏不明白程宜风何时和郭伟的关系这么亲近的，他们是97级，郭伟已经95级的大师兄了，过了这个夏天就要毕业离校。
　　但看到程宜风和郭伟在球场上的默契配合，行云流水般的传带和承接，每一个进球后的会意笑容和击掌庆祝，还是觉得很好看。
　　晓菡告诉方夏，程宜风因为出色的个人技术，将是郭伟在退出系队后的队长接班人，所以倍受重用。
　　方夏笑话她说：“咦，你不是个体育盲么？怎么也开始关心比赛了啊？”
　　晓菡躲在她身后，悄悄指着场边被换下休息的岳新宇说：“你不是让我抓紧投资么？总得下点儿功夫嘛。”
　　方夏这才恍然。
　　齐建军所在的信息系变成了这届比赛的大冷门，居然在跻身四强后，又杀入了半决赛，而他们以往的最好成绩也只是在四分之一决赛中过招。
　　方夏相信齐建军加入是出现这个结果的直接原因，虽然足球是团体合作的项目，但领军人物的作用也是非常关键。
　　齐建军在队里的布局排阵，绕过人墙的左突右挡，角度刁钻的射门，都让他显得卓尔不群、星光闪耀。
　　信息和金融的那场半决赛相当精彩，金融系的主力阵容全力以赴，不敢小视这支黑马队伍。
　　尽管如此，方夏还是看到齐建军瘦高的身影在围追堵截之中飘逸空灵，如同擅长轻功的高手，几次都单刀直入插入对方的半场，更像在千军万马里擒拿敌首的萧峰。
　　当齐建军在中场线上飞起一脚没有传给边路的队友，却选择径直打门的时候，对方守门员甚至连抵挡的架势还没有摆好，全体观赛的同学也还在轻松谈笑。
　　那旋转的皮球已经牢牢钉在了球门的死角上，在片刻沉寂后震耳的欢呼和喇叭声才响彻操场。
　　方夏激动地跳了起来，和信息系的拉拉队们一起尖叫。身边一个声音响起：“好的，我们的约定实现了一半！”
　　她偏头就看见了抱臂站立面带微笑的程宜风，“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好赶上了这个经典的进球。”程宜风的眼光追逐着和队友们拥抱的齐建军。
　　方夏问：“你们约定了什么？”
　　这时的齐建军好像注意到了他们俩，用食指作了个很帅的“NO.1”动作。
　　程宜风翘起大拇指回应了他，接着说：“最后的较量是属于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