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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聚散终有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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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夏的感情经历让我在意外之余,觉得无奈和可惜。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谁能想像如此单纯浪漫到近乎完美的故事竟然也是悲剧收场,而且还那么突然,为了一个难料的因素。
看来无论温润如水还是浓烈似火,如果有缘无份,还是无可避免的曲终人散。
那我和方夏又会怎样发展下去呢?没有情投意合的扎实基础,没有一见倾心的冲动刺激,也许上一辈人的考虑是有道理的,该成家的时候找个合适人选搭伴过日子就行。
因为,对于这种危险的爱情漩涡,我已没有挑战的勇气。
几天后,我又去了一趟“今宵有缘”夜总会,为了张扬,我应该去再探究竟。
跟前台小姐打听赵玉敏的下落,她们说她正在大厅里服务。
我走进高耸宽敞光影斑驳的厅里,黑乎乎地只能看见四周都坐满了宾客,靡靡音乐中有女孩儿在舞台上轻歌曼舞。
这高档的娱乐世界,堪称温柔乡销金窟。我搜索着穿梭在过道之间的姑娘们的体态和面容,没有发现赵玉敏的踪影。
无奈,只能先找个靠边的卡座坐下,对着早已笑脸相迎的服务生递过来的水单,硬着头皮胡乱指了个看着还不算太贵的饮料。
这时,我眼角瞟到不远的沙发软座里,有个矮胖的男人正跟身边的女人状似亲昵地窃窃私语。
那女人端起茶几上的杯子,笑着送到他嘴边。
我站起来走近他们,热情地说:“敏哪,你咋搁这待着呢?俺大老远从家里赶来看你,差点儿都瞅不到你啊!”
赵玉敏听见我装出的东北普通话,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忙跟旁边的胖男人说:“丁总,不好意思,我家堂哥从外地过来找我的,您先喝着,我跟他交待几句就回来。”
说着她招手示意其他姑娘过来,继续挨着坐下聊天。胖男人斜眼看了一下我对她说:“赶紧回啊,刚那笑话还没讲完呢。”
赵玉敏轻轻拍男人的肩膀,摇曳着随我走出大门。
站在还显得冷冽的风中,我竟有些不知怎么跟赵玉敏开腔。她穿着贴身的皮裙,高筒毛靴,低着头立在对面,没有面部表情,只一截白脖子露在衣领外,略微瑟缩。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像个笑话?”赵玉敏突然问我,手指绞在一起。
我说:“没什么可笑的,谁都总有不得已的时候。我只希望你能跟我好好谈谈,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朋友的话。”
赵玉敏说:“之前的事情你都大概知道,我离开张扬是跟老板的弟弟走了。他那段时间对我很好,不管什么事都特关照,花费也大方,还说会跟我结婚,把住密云的爸妈都接城里来。”
我想起那个被张扬暴打形象猥琐的哥们儿,试探地问:“那小子是不是后来变卦了?”
“他倒是确实给我钱在新街口开了个小服装店。”赵玉敏说:“卖些韩版的衣服和配饰,生意不能算火,也还保本微利。”
我说:“那他还不算浑啊!”
赵玉敏接着说:“我也挺满足的了,以为这样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可以啦。没想到他有阵子开始夜不归宿,回来还醉醺醺地和我过不去,脾气越来越暴躁。”
说着她掀起毛衣的宽袖,让我看胳膊上被烫伤和刀划的伤疤:“他揪着我的头发往墙上猛撞,还用烟头戳我,像是疯了似的,还用刀逼着我整晚跪着不许动弹不能睡觉。”
我听得毛骨悚然,问:“他是不是有间歇性神经病啊?要不就是变态的。”
“他这比一般的病更恐怖,需要某种特殊的药才能治。”赵玉敏低声地说:“我也是直到有帮人冲进店里,封上门把我困在里面,逼我去坐台才明白的。”
我的心思一动说:“难道他是沾毒品了?那东西能让人变成鬼。”
赵玉敏点点头说:“他的家底都押上了,还欠了一屁股债,最后把服装店和我都卖了人。”
“你又没跟他是一家子,还有替他还债这说法啊?”我觉得不可理喻。
赵玉敏却说:“他得罪的那方据说在道上的势力挺大,我根本逃不脱的。要是我不听话,可能还会连累了家里亲人。”
“所以,你也别再来找我了。”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过5分钟了,我得回去工作,不然这月工资得吹。”
我大声说:“你就打算这么下去吗?”
赵玉敏抬头问:“要不该怎么办呢?欠着十好几万呢。你能帮我还是张扬能救我?你别让他知道我的处境,好好劝他赶紧找个女人安定下来吧。他是个好人,只可惜我走错了路。”
她说的平缓苍白,我却听的很难过。热情泼辣的赵玉敏跟了张扬六年,和我也相识很久,我眼看她一步步滑进深渊,只是无能为力。
赵玉敏临进门还回头说一句:“对了,你叮嘱一下白朗也别在张扬跟前提起我的事,之前我在这见过他陪客户来喝酒,说不定也发现了我。”
事实证明赵玉敏的顾虑是多余的,我试探过白朗,他压根不知道她现状如何,还责怪我不应该再管一个负心女人的闲事。
尤其是在白朗已经为筹备婚礼忙得四脚朝天的时段里,任何别的估计都引起不了他更多的关心。
我是衷心为他高兴的,尽管平日多少有些羡慕到嫉妒的心理作祟,但发小儿得到幸福总比为情所苦好得多了。
白朗通知我和张扬,他将在6月6号领取结婚证,今年正是2006年,三个六可谓大顺之极,就是在玩色子里,都是豹子通杀哈。
这天晚上他要请我们一起吃饭,庆祝大喜,还将正式介绍美女媳妇给我们认识。
我对那个能让眼高于顶的骄子甘愿厮守终身的女孩颇感兴趣,特想鉴赏一下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不过,这天也是方夏的生日。还是我们认识以来,她的第一个生日。
自从方夏动用她的关系为我母亲找到知名癌症专家,并免费参加中美联合医疗项目,家里的经济负担已减轻了不少。
母亲也不用再接受传统的化疗折磨,多数时间以注射试剂为主,精神好了很多。空闲时候还可以和从前的同事们去公园赏景划船,和父亲游玩散步。
方夏经常的看望和照顾,更成为父母兴奋的动力,围着她问长问短的热乎劲,对我都没有那么明显。
她的好,我是记在心里。有时我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远近其实也与爱情没有必然关联。
怎么样兼顾朋友和女人呢?像我这样的高手自有妙计。
吃饭的地方定在朝外的“蜀国传说”,这是影视明星任泉投资开的川菜馆,装潢的很不错。特别是包厢没有采用传统的封闭,而是用红色的纱幔作隔断,既自然衔接又拥有独立空间。
白朗穿了粉色带斜纹的衬衫,白色休闲裤,果然是人逢喜事分外帅啊。再看他身边的女孩,皮肤细致嫩白、眉目清丽如画、头发高高束起,只系一条碎花丝带就已明艳照人。
“好福气啊,小白。”张扬翘腿晃荡说:“金屋藏娇现在才揭秘,这么漂亮的弟妹也不早点儿让我们见见。”
白朗笑着说:“不是等着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嘛。再说了,为免刺激你们,我也忍耐了很久”
我叹息着说:“谁说老天爷是公平的?好事全都落你一人身上了,想不被打击都难啊。”
张扬问:“弟妹已经调来北京了么?”
白朗说:“上个礼拜就到国航报到了,我们领导认识的关系,连户口都解决了。”
“真有你的。”我夸他说:“现在连刚毕业的重点院校大学生都得买户口,进北京多难啊。”
白朗的媳妇郑盈盈用佩服的眼光看他,微笑张罗:“大家别光顾说话了,上了这么多菜,我们先干一杯吧。”
正当大家举杯时,包厢的纱帘被掀起,方夏站在那里。
我高兴地站起来拉着她,对大家说:“忘了告诉你们,今天我也有个人要介绍。这是方夏,我的女朋友。”
方夏似乎有一瞬间的错愕,但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露出笑容说:“你们好,看来我来的时机不错。”
张扬向我嚷嚷:“什么意思,玩突然袭击啊?陆嘉航你小子也忒过分,我早听咱妈说起你谈了个好姑娘,今天才惊艳登场啊!怎么都学的跟小白一样深沉了。”
我解释说:“没办法,我们俩是同事,这不是注意影响嘛,务必低调行事,你们常来找我,不定哪时说漏了嘴就不好收拾了哈。”
方夏大方地对张扬说:“我是早久仰你的大名,嘉航总提起你。”
我指着白朗说:“就是这位著名的帅哥,虽然比我差了那么一点点,也算风靡一时。现在名草有主,真是让女人伤心男人高兴的事啊。”
方夏转向白朗夫妻说:“真是恭喜了,祝你们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我扶着她的肩膀说:“今天是你们大喜之日,正巧也是方夏的生日,所以我自作主张共同庆祝,没有人介意吧。”
“很好啊。”白朗向方夏点头致意:“人多更热闹,大家都那么熟。”
接下来,大家都推杯换盏地喝的很兴奋。我和张扬逼着白朗夫妻交待恋爱过程,白朗抿着唇又显出高深莫测的架势,郑盈盈却略带羞涩地说起来。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工作的飞机上。”她说:“我不小心把饮料洒在他衣服上了,他非常严肃地让我告诉当值工号,我特担心他是那种借题发挥让我受批评的人。”
我悠悠地说:“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招数早在我五年之前就用过啦。”
张扬在桌底下踩我,暗示我注意方夏反应,我偷眼看去,方夏正在边喝汤边认真听罗曼史,根本没理我这茬儿。
“你怎么知道的?”郑盈盈不好意思地继续说:“直到我那天下班,也没有接到客人的投诉。我走出航空公司,就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张扬插嘴说:“这个人就是个姓白的家伙,他一定是已经打听清楚你的情况,展开行动了。而且首先就会利用你弄脏他衣服的理亏,来要联系方式什么的。”
郑盈盈眼睛睁圆看着我俩说:“你们真的不是亲兄弟吗?”
我和张扬呵呵狂笑,凭着从小的相互了解,那点儿花花肠子又怎么能瞒得过呢。
方夏在一边也笑着说:“不管方法如何,只要是浪漫的对女孩子就是最有效的。”
我心里一跳,觉得方夏这话冲着我来的。赶紧起哄说:“来来来,我们进行婚礼的高潮部分,新郎新娘喝交杯酒、和和美美到永久。”
白朗和郑盈盈在我的哄闹声中手握高脚红酒杯款款互饮,眉梢眼角间是甜蜜深情,我不觉想去握住身边方夏的手。
可方夏已然起身,用像素200万的手机对着这幸福的场景拍摄,她一定也是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
酒席散后,我们道别离开。方夏和我坐在的士上,一时无话。我对方夏说带她去个好地方,既然我打算继续和她深入往来,偶尔制造些浪漫是可行的。
白朗的信息传到我的手机上,他写:有空的话出来找我吧,咱们哥仨再聊会儿,都别带女人。
我回复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正说着机子发出电量低的警报。
方夏问我:“要用我的么?看你在忙着。”
我摆手关机说:“没事儿,他们喝高兴了还要出去,结了婚还这么疯,甭管啦。”
什刹海的灯火折射在银锭桥下的粼粼水光里,绚丽迷幻,晚间十点正是夜生活的起始。六月的夏天,荷花开得繁茂娇艳,接天碧叶密密匝匝烘托着那嫩粉的舒卷,更添情趣。
我携着方夏从桥边走过,避开热络的服务生近乎拦截的拉客,谢绝殷切的小姑娘要求买花的围堵,寻找适合的酒吧。
方夏的脚步在一家悬挂着红色宫灯的店门口停下说:“我看这里应该还不错。”
我抬头见是个面积并不大的地方,不过透过窗户观察室内环境还可以,有类似“仙踪林”的秋千摇椅,门楣上用彩色石子拼出“穿石”两字。
小舞台上的歌手是个穿白色棉布衬衫黑牛仔裤怀抱吉他的男孩,表情自然干净,正在低洄漫唱着《恋恋风尘》。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崖,等青春散场,午夜的电影,写满古老的恋情,在黑暗中为年轻歌唱。”这样的词句直刺人心,诠释着爱与哀愁。
我和方夏坐在藤蔓长椅上,招呼服务生过来点酒水。方夏没有看桌上的单子,直接说:“给我一杯孔雀兰,这位先生一杯雪色蔷薇。”
我奇怪地问:“你来过这里么,听着轻车熟路啊。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看来是要露怯啦。”
方夏在淡黄的光影中没有回答,安静地听歌声,男孩清亮的嗓子略拖着慵懒的尾音,在吉他拨炫间流动。
一个声音说:“小夏,你怎么来啦?”铃铛声和脂粉香悠然而至。我循声望去,是大约三十多岁身着粉色吊带黑色短耧的中年女子,面上妆容精巧,雪白臂上戴着金铃手链,晃动作响。
方夏招手说:“珍姐,很久不见了。”
珍姐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也向我微笑说:“你都有三年多没来我们这里了,还以为早把你姐忘了。”
“怎么会?”方夏浅笑说:“以前多亏您关照呢,可惜当时太不懂事。”
珍姐摇手说:“别说那些了,你是最乖的,只不过根本不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人。”说着她向台上努嘴:“你看,这个孩子也是新来的,是继你之后我很欣赏的,一样的没受到烟火侵染。”
我终于忍不住插嘴:“珍姐是吧?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能冒昧地问问您和方夏的关系吗?我突然发现好像对自己的女朋友还不甚了解,您见笑了。”
珍姐接过服务生的托盘,把一杯白粉相间的鸡尾酒递给我说:“你看我,碰见小夏尽顾着叙旧,倒冷落了新朋友。小伙子贵姓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方夏已接过话头:“他叫陆嘉航,我男朋友加同事。”
珍姐笑着说:“哦,嘉航啊。你跟小夏是工作后才认识的吧,没告诉你她以前在我们店里可是小有名气的歌手,不过时间很短,也就几个月。要不是看她忙着学业,我真舍不得让她走呢。”
方夏在用长勺搅动着玻璃杯中的液体,这酒调的很漂亮,上层是明黄中间浅绿下层又是湖蓝色,酒面漂着柠檬片和芒果碎丁。我看着珍姐在门边忙碌地招呼其他客人的影子说:“你在这里驻唱的时间是否就是和程宜风分手的那段?”
方夏点头说:“对。那会儿我是研究生二年级,整日拼命学习和做兼职,想不让时间空档出来。晚上就来这里给人唱歌,珍姐待我不错,工钱可观。”
我问:“为什么选择酒吧?这里环境都挺复杂的,你也不怕女孩子吃亏受骗。”
方夏悠悠说:“其实我本来只是来消遣的,感受灯红酒绿究竟会有怎样的力量,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说实话,啤酒小姐们长的还真青春靓丽,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有必要吗?为个背叛感情的人把自己生活全打乱了。”我表示不赞同:“很多动情的瞬间不过是时间、空间的恰到好处,比如情绪低落或者酒精作祟,甚至都可以归罪到月色太美。特别是男人,哪有那么多纯爱的因素在其中啊。所以,不是那个啤酒妹比你优秀,只是她出现的正好合适而已。”
方夏说:“我后来也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但心理上始终难平衡,那么多珍贵记忆转眼就可以烟消云散,输给一夕欢愉,那谁还去相信所谓爱情。”
我说:“算了,不要再去琢磨那么深奥的道理了,从古到今研究这问题的人还少么?说说你在这卖唱的经历吧,我一直以为你是偶像派,没想到还是很有实力的嘛。”
方夏侧着头说:“你想听支歌吗?我以前在这里唱得最多的一支。”她走向舞台上的男孩,低声说了些什么,男孩点头将麦克风交给她。
“给我一个空间,没有人走过……既然说过深深爱我,为何又要离我远去,海誓山盟抛在脑后,早知如此,何必开始,我还是原来的我。”
方夏坐在高脚椅上,轻轻吟唱着齐秦的《原来的我》,整个酒吧都悄然静默。我看着她的疏淡的神情,体会着当时当日她曾忍受的百味杂陈。
我拿起酒走到她面前说:“小姐,唱得很好,喝一杯吧。”
方夏没有接杯子,只看着我说:“很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走过来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我皱眉说:“他谁啊?是故意来纠缠你的客人?”
方夏的眼光飘向远处,她说:“他接下来还说了一句话,我姓白,名叫白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