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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若只如初见 ...

  •   清晨还是毫无例外地来了,方夏在鸟儿的啾鸣声中微微睁开眼,她的右手还紧紧握在身边的程宜风手里。
      什么时候喝着跳着笑着,就在地铺上睡着了?方夏感受着依然熟睡的程宜风均匀呼吸,心里有温暖的甜蜜,没想到第一次一起过夜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不远处似乎有窸簌的声音,方夏打算继续再休息会儿,毕竟眼睛还有些发涩。
      朦胧间好像有人俯在身边,方夏眯着眼发现是齐建军正把被单盖在他们身上。她抬头叫:“小齐,你醒啦?”
      齐建军用手指在唇边做“嘘”的动作,示意她不要吵到程宜风,然后起身走到花坛背对着坐下。
      方夏看着他点燃一支烟,飘忽的烟圈在灰紫色的空气中冉冉散开,他的瘦削肩膀显得尤为孤单寂寥。
      图书馆里的字条,雪地上的雪人,固定的自习室位置,宽大的毛线手套,种种片断在方夏心中交织,她的喉头有些发紧,眼圈不禁红了。
      岳新宇伸着懒腰坐起身来,迷瞪地推晓菡说:“今天去火车站得有好几拨人吧,咱们快回去洗漱准备,一批一批的送吧。”
      程宜风也坐起来对方夏说:“回去的车是十点开,不过我们宿舍有同学是八点半的,收拾好了一起去车站。”
      校园里的清洁工人踱过来问他们索要铺在地上的被褥,方夏不舍地回头凝视片刻,轻声说:“都拿走吧。”
      越来越多的毕业生出现在校道上,有的三五成群握手惜别赠送纪念品,有的临行相互叮咛在留言册上写下情真意切的语言,有的却独自举着相机恋恋难舍地摄下校园里的风景。
      方夏和程宜风大约八九个人拖着行李箱,拎着食品袋在会计系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大门口,拦下几辆的士。
      齐建军、岳新宇和晓菡也上了车要去站台相送,其他的同学则一直在窗外默默招手,有的女孩子已经背过身去抽动肩膀。
      方夏多想再多看他们一眼,让音容笑貌深刻在脑海里,可是又想催促司机赶紧开动,不愿被这感伤的场面淹没。
      程宜风轻拍她的手臂,微微而笑,表示安慰。只是在人影和校门慢慢在他眼前晃过时,他扭头望了良久。
      火车站台的人形形色色,热闹的几乎可以遮盖住离愁别绪,齐建军、岳新宇他们帮忙把行李搬上车,然后在车下站立着等待最后的提醒铃声。
      齐建军又掏出烟,分发给男生们。大家边抽边嬉笑着说话,岳新宇说:“阿风,你工作了可得多锻炼,别过两年就胖得像球,到时候不知道你追球还是球追你呢。”
      程宜风笑着说:“不会,我要向永远的对手小齐看齐,他估计是永葆苗条身材了,我胖了不是便宜了他。”
      齐建军沉默后说:“你那个雪地足球暂时寄存在我那里,上面可有你们全体球员的签名,不想被贪污就有空干紧回来找我们踢球。”
      “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程宜风感叹道。现场的气氛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有个男生说了一句:“队长,我们等你回来。”
      又有人接着说:“咱们是永远的注会二班,你永远是我们的队长。”
      岳新宇忍不住用手在脸上摩挲,他的眼眶已经湿润,只能仰头看天尽力控制着。
      齐建军闪亮的眼光也逐渐暗淡下去,方夏望着这些男孩,有种悲壮的魅力。
      程宜风依然带着笑容,他挥手说:“你们都回去吧,下午还有人走,帮着打包扛东西吧,够辛苦的。代我祝他们一路顺风。”
      男生们却安静站在那里,没有人移动。
      程宜风继续笑着说:“怎么啦,别这么婆婆妈妈的,都听我口令,向后转,目标:慢跑出送站口。”
      火车准备开动的铃声突然震耳地响起,程宜风霍然转过身说:“大家再见,我们走了。”
      他的步子迈的很大,方夏被他拉着踉跄而行,在火车上隐约看到窗外的齐建军他们仍然整齐站立。
      程宜风对方夏说:“昨晚没休息好,我先上中铺睡会儿,有事就叫我。”
      方夏听话地坐在下铺,火车轰鸣前行越来越快,直到车身开始颠簸摇动。她发了会儿呆,站了起来盯着中铺面向墙壁卧倒的程宜风。
      她缓缓伸手扳住程宜风的肩膀,让他仰面平躺,只见程宜风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说:“我怕,再也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上研前的最后一个暑假,有两个月时间。方夏却觉得对于她和程宜风来说,每天都像擦肩而过,无法抓住。
      程宜风正式到银行工作了,他的岗位是负责财务,经常是非常繁忙,特别是中午十二点下班一点半就得上班。
      纵然如此,他也会开着摩托车一下班就直奔方夏家里,因为这个时段方夏的父母不会回来。
      方夏在家中拿着菜谱略显笨拙地做出两菜一汤,焖好米饭,折腾近一个上午时间,单等着门铃响起,和程宜风一起共进午餐。
      饭后她就催促程宜风抓紧休息,然后定表在床边等着,担心他会睡过而迟到。很多时候,程宜风和她相拥躺着不到二十分钟,就又得开车离开。
      南方的夏天赤日炎炎,方夏心疼程宜风来回奔走,让他不要再过来,程宜风依然每天不改。
      第一个月的工资发下来了,程宜风要给方夏买礼物,方夏却只从他的钱包中抽出一张崭新的十元钱留作纪念。
      程宜风带着她去兜风,途经正在建设的一个楼盘项目说:“就是这个天星苑,我们同事都说开发商实力强,房间结构朝向好,咱们以后就买这里的房子结婚好不好。”
      方夏抱紧他的腰,惊喜地说:“这里规划图上还标有喷泉池呢,以后小孩子还可以在里面玩耍呢。”
      程宜风轻吻她的脸颊,笑着说:“想的真长远啊,我们小夏要给我生几个宝宝啊?”
      方夏不好意思地推他说:“厚脸皮,谁说要生的。”
      程宜风说:“我听见了,你赖不掉的啦。要不咱们生双胞胎怎样。”
      方夏捶打他嗔怪地说:“做美梦呢你?还双胞胎。”
      程宜风用手掌包住她的拳头,正要说话,眼光却向她身后飘过,面色接着凝滞起来。
      方夏发现了他的异样,回头疑惑地问:“在看什么呢?”
      程宜风勉强笑笑,指着不远的快餐店说:“饿不饿,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
      菜刚点好,程宜风就嘱咐方夏说:“我出去买份体坛报,你坐着别乱跑啊。”
      方夏眼珠转动,不动声色,过了一阵悄悄走到餐厅门边向外探视。
      程宜风和一个人面对面站在墙角处,好像在说着什么,看得出心情不是太好。
      那人上身穿白底蓝花棉布衬衫,黑色的牛仔宽腿七分裤,戴着条小指粗细银链条。宽阔的脸型,眼睛细长,鼻子高挺,显得一切无所谓的样子。
      程宜风在比手划脚,情绪有些激动,那人却靠在墙上,左顾右盼。他的目光落在方夏偷窥的脸上,居然不经意地微笑了。
      方夏吓了一跳,很快缩了头坐回位置上。没多久,程宜风就返回,他拿起桌上的茶闷喝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看见他了。”
      方夏点头问:“他是谁啊,你们很神秘的样子。”
      程宜风说:“你不是说从没见过我哥么?他就是,程宜云。”
      “啊?”方夏还真没想到,她有些结巴地说:“他不是不在扬州吗?”
      程宜风说:“他从小不爱念书,职高毕业就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前阵子因为诈骗罪被公安局抓了,我怕我爸受不了才说他离开市里,现在刚出来,还是不愿回家。”
      方夏不知道程宜风的亲人还有这样的背景,一时不知说什么话合适。
      程宜风说:“我以前没告诉你,担心你因此对我有不好的印象,也担心你父母更加反对。你能体谅我吗?”
      方夏把手按在他手腕说:“他是他,你是你,我怎么会对你有意见呢。不过你不对我说实话,就太不应该了,现在还有什么不能咱们共同承担面对的呢。”
      程宜风的表情放松下来,他说:“我哥想去北京做发廊生意,我劝他改做正道,靠劳动吃饭,不能一错再错了。”
      方夏点头说:“对阿,希望他吸取教训了可以重新做人。”
      转眼开学时间已到,方夏的父母送她到机场。母亲梁冰说:“小夏,以后想回来就买机票,你爸爸认识人可以处理,别辛苦自己。”
      方夏说:“太奢侈了吧,我坐火车不也可以嘛。让老师同学知道不好的。”
      梁冰矜持地说:“每家情况不一样,坐飞机还被笑话不成。以前让你坐火车,这不起码还有人一起能有个照应,现在人家非要回来,也没法指望了。”
      方夏知道母亲话里有话,没有搭话,只是四处张望寻觅。
      梁冰说:“你还是进安检吧,我和你爸也就回去了。别瞎找了,机场这么远,他应该不来了。”
      方夏说:“妈,时间还早,我先去下卫生间吧,还想跟你们再聊会儿。”
      说着她向一侧的卫生间走去,眼光仍在逡巡。程宜风匆忙的身影闪入眼帘,他奔向方夏,把手中的包装盒塞进她手里。
      方夏笑着说:“是什么啊?”程宜风说:“上飞机再拆开,注意绑好安全带,起飞别害怕,遇到气压耳鸣就招呼空姐,回到学校要给我打电话。”
      “阿风。”方夏打断他说:“我会天天想你,你要等我回来。”
      程宜风拥住她在耳边说:“我也想你,一直等你。”

      程宜风送给方夏的礼物是翻盖的摩托罗拉手机,可以中文显示,盒底还有一封信。
      信里没有山盟海誓没有蜜语甜言,他只是让她学习忙的时候千万不能多吃泡面,天气冷的时候要多穿衣服,生病了就要及时吃药,不开心就倒头睡觉,林林总总,琐碎又贴心。
      还有手机,是程宜风买来方便两人之间时刻联系的,他说:“想我的时候就打给我,二十四小时始终待命。”
      方夏默默地看,眼泪落下把信纸浸湿。她没有预料到在离开程宜风后,还将遭遇更多的泪水。
      研究生的生活并没有本科期间那么紧张,当改换了专业需要把原有的基础打扎实,方夏不服输的劲头又发挥了作用。她在图书馆一晚能坐四个小时,快速阅览“国际金融学”、“国际结算”、“商业银行经营管理”等书籍,毫不放松。
      和苏文的关系又几乎回到高中阶段的状态,不过她的课程更为紧凑,书架摆满了厚厚的英文教材,墙壁上贴着每轮精算考试日程,忙碌充实。
      方夏总要去教室才能找到苏文,宿舍只是她晚间休息的一个点。据说她们班同学男生神经衰弱女生月经不调,完全不是夸张。
      方夏劝说苏文:“太累了要注意身体,你都这么瘦了,别太拼命,差不多就行啦。”
      苏文却说:“到了这份上没办法停止,大家都你追我赶的样子,考试不过压力太大,就跟穿上魔力红舞鞋似的,非得旋转不可。”
      齐建军每到周五晚上都回学校看望方夏和岳新宇他们,以已经工作赚钱的理由请他们吃饭。
      方夏有时候把苏文也硬拉来,要她换换心情,听着年轻人的笑闹调侃,没有人不被感染。
      大家说着说着,总会提到程宜风,方夏就及时拨通他的电话,让每个人都跟他交流。
      岳新宇说:“阿风,工作的感觉怎么样啊,是不是很忙,有空还要常回来看看啊。”
      齐建军说:“你这家伙,一个月才给我打过两次电话,省下来钱都奉献给方夏了吧,真是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啊。”
      晓菡威胁他说:“程宜风,你要努力啊,方夏在学校还是那么优秀,是她们的班花兼文艺尖子,好多男孩排队追呢。再不贿赂好我们,就临战倒戈了哦。”
      轮到苏文了,方夏还是很关注她的态度。她含笑拿过电话说:“风哥哥,听出来我是谁吗?我到你们学校读书了,所以你放心,我会照顾小夏。”
      方夏这才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苏文回来了,一切真的随时间淡去了,除了友谊。
      程宜风最后跟方夏说话:“小夏,他们都在多好,我真想过去和你们又在一起。”
      方夏说:“没关系的,我们都当你就在身边。”
      晚间在校园闲逛,方夏尾随在岳新宇和晓菡身后偷听他们的说话,嘎嘎笑着:“哦,忙不忙啊?累不累啊?我帮你收拾整理啊。好温馨、好肉麻啊!”
      晓菡回头掐她的脸,笑骂着:“整事儿啊你,叫你瞎掰。”
      齐建军的目光没有离开欢笑着的方夏,指间夹着的烟已燃到尽头。
      苏文在旁轻声地说:“把火掐了吧,会烧到手的。很多东西如果结果已定,趁早放弃。”
      齐建军转头看她说:“不是那么容易控制好的,就像明知抽烟有害健康,还是会上瘾。”
      “这也许是执着,但没有用。”苏文接着说:“就像我,努力进到同一个学校,以为远远看着就满足了,可阴差阳错总是碰不上。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齐建军注视她纤弱中的坚韧说:“我猜方夏肯定不知道这个秘密,但你为何会告诉我,咱们今天才初次见面。”
      苏文淡淡地笑了说:“同病相怜的人也是有类似磁场的,凭我的直觉。”
      程宜风隔两周给方夏寄一封信,虽然网络已经发达,但方夏不愿那种冰冷的打印和快速的传递,更喜欢见字如面和望穿秋水的感觉。
      她和程宜风每天通电话发信息,常是连续一两个小时都滔滔不绝,或者你来我往几十条短信都不能结束。
      但渐渐地,程宜风的信开始不准时起来,有时一个月都没有一封。而电话打过去,也是因为工作繁忙,匆匆几句就再见了。
      方夏体谅他,刚开始起步,必须尽心尽力稳扎稳打,新人应该有很多情况去慢慢适应,也应该多学习抢着干活,无论是正事还是杂务。
      而且程宜风也说过他们银行要上综合业务系统,需要紧急培训,他还要在业余时间考注册会计师证书,要学车考驾照。
      偶尔方夏在自习,程宜风会突然发信说要跟她说话,她就只能跑出去寻找电话亭,可程宜风除了说一句:“很想你。”就往往没有别的话题了。
      距离五一长假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程宜风说好要在这个假期来北京,到学校跟方夏和其他同学相聚。
      方夏很早就开始咨询学校周边的旅店,准备为程宜风订房间。岳新宇告诉她,宿舍里有同学回家,可以把床空出来让程宜风住。
      齐建军更是要求确定程宜风到达的具体车次时间。他说:“我把足球都充足了气,让它闭关这么久,终可一展风采了。”
      方夏高兴地立刻打给程宜风要问他车票是否订好,不过话筒里传出却是:“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可能是手机没电或者忘记充值了吧,方夏不以为意,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直到晚上八点程宜风的电话依然没有接通,她才隐隐觉得紧张起来。
      是出差没带手机还是出了别的事?方夏机械地一再重拨,家里没人办公室没人,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
      当她坐在宿舍床沿发呆的时候,程宜风送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方夏又喜又怕,泪珠都在眼眶打转,她埋怨地说:“你为什么要关机,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啊,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程宜风在话筒另一边静静地听她指责,半晌都没有说话。方夏意识到这沉默,问了一句:“阿风,你到底在听吗?”
      “小夏。”程宜风的声音好像来自无底的地下,他说:“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咱们还是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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