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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今宵多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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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建军终于进入了公安部,不过首先要去基层单位锻炼培训,大四下学期的剩余三个月时间,每天穿着整齐去赶公车,早出晚归。
方夏羡慕他的架势颇像港片里身手不凡机敏睿智的飞虎队精英,硬要把珍藏的《福尔摩斯探案集》赠送给他,还时常共同研究一些悬疑故事。
程宜风告诉他们毕业前最后一场足球比赛将在四月底提前开始,球队的同学都在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齐建军说:“真快,转眼咱们也要告别演出了。你还对我赢的那场念念不忘吧,几年了,总是第二,估计很不痛快。”
程宜风感慨地说:“是啊,前两天和郭伟联系,他孩子都一岁了,可惜没能让他看见我们系夺冠。不过,上届比赛你们也输给投资系,没进决赛,我又缺少一次跟你交手的机会。”
齐建军伸手说:“怎么样,最后努力一回,咱们再来场决战?”
程宜风和他用力击掌说:“就这么定啦!该让我扬眉吐气捧回奖杯了。”
正说着,后面有98、99级的几个学弟凑上来,围拢程宜风笑着问:“队长,听说要开战了,给兄弟们个上前线的机会吧,替补也行啊。”
“别着急,你们多年轻,有的是时间。让我们这些老兵过足瘾再说。”程宜风跟他们逗乐。
一个戴着厚厚镜片但很机灵的男生转向方夏说:“大嫂,拜托了,你帮着给我说说情吧,都说队长最听你的话。”
方夏开心地笑出声来,她是喜欢这个暧昧又有气势的称呼的,眼光不觉瞟向程宜风。
程宜风无奈地看齐建军一眼:“现在的孩子,都会走夫人路线了。”然后他拍拍那男生的肩膀说:“跟着我一周要练三四回球,有问题吗?”
男生高兴地连声回答:“太没问题了,您能让我踢就成。”
其他的人见状立刻改去围攻方夏,一边把她拉着走远,一边大喊:“队长,那我们呢?你要是不答应,就把大嫂绑架作人质啦!”
程宜风笑着骂:“就这一招鲜啊,快给我放手,反了你们啦!”追打过去,将人群冲散,拉起方夏在校道上奔跑。
方夏和程宜风挽手狂奔,毫不顾忌路上陌生惊讶的眼光,像一起奔向人生的终点。
身后的男生发出故意的嘘声、尖叫声和鼓掌声,齐建军抱臂站在人群的中央,露出不可察觉的笑意。
会计系这次抽签分组运气不错,同一组的队伍都不是最强劲的,后两场可以把替补队员换上热身,程宜风接连进了四个球,一时成为校园中最为显眼的名人。
方夏陪他每次观看别的队比赛时,总会碰见其他队长热情地主动过来招呼和握手,拉拉队的女孩子们凑在一堆窃窃私语悄悄窥望,甚至还有喜欢他的球员来事先预定比赛后的互换球衣。
她觉得很骄傲和自豪,程宜风的荣誉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代替她挥洒着心中的豪放和不羁。
周五的下午,将是齐建军他们的信息系对阵上届冠军投资系,只有他取胜,才可以和已经获得决赛权的会计系比试。
程宜风和方夏坐在信息系的坐席上,为齐建军加油喝彩。
齐建军这次穿了白色的法国队球衣,白色的长球袜和黑色球鞋,他刚出场亮相,本系的同学就发出激烈的欢呼。
方夏对程宜风说:“我有预感,小齐他们一定能赢,你看这派头,就有大将之风。”
程宜风笑着说:“是,他立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杀气,一招毙命,见血封喉。”
尽管齐建军的个人技术非常了得,但整体配合不错的投资系也绝非等闲之辈,组织的几次的进攻相当有威胁性。
上半场快到时间,投资射门已有五次之多,而信息的速度明显在放慢,结构也松散起来。
信息系的观众不觉开始焦虑起来,方夏也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着急地直拍腿。程宜风安静地没有说话,眼光随着场上的跑动在思考。
中场休息的哨声刚响,方夏就冲下看台,对回到场边的齐建军说:“你快跟大家提提气,不能太拖拉了,要不情况不妙啊。”
齐建军大口喝着矿泉水,眼睛看着走来的程宜风,抹着额头的汗说:“你觉得怎样?”
程宜风挨着他暗暗指着对方的两个人说:“高个那个跑动很积极,也非常的快,只是技术差儿,千万不能让他顺利插入禁区;他们队长外号老虎,拼抢是很猛,但耐力不行,想办法磨着他就行。”
齐建军说:“我也这么想的,我的战术是上半场先别消耗过多体力,探清对方的老底再定。”
程宜风说:“我说嘛,你们的状态不是这样的,原来另有打算。”
再次开场,信息的小伙子精神饱满,传带准确,给投资来了个措手不及,阵脚不知不觉就乱了。
方夏在场边高兴地大叫:“信息系,加油!齐建军,加油!”
其他的信息同学受到带动,齐声喊叫,士气完全为信息系所占据。
方夏向奔跑过来拦截足球的齐建军挥手致意,完全没意识到一个塑料水瓶朝着她的方位扔了过来。
齐建军飞快抬腿把水瓶踢了出去,瓶子撞到一个人身上掉落在地,瓶盖散开水溅到那人身上。
程宜风把方夏护在身后,冷冷盯着投资系的队长“老虎”,是他故意把没喝完的瓶子投掷过来。
齐建军到“老虎”身边,低声说:“技不如人就偷袭,算什么男人。”
“老虎”挑衅地说:“就会保护别人的女人倒是很男人啊。”
齐建军没有生气,只是带球突然晃过他向前方继续突破,“老虎”在身后紧追不放,可他的铲球并不能阻挡齐建军的灵动。
眼看齐建军宛若游龙般逼近球门,自己队的后卫也被这种凌厉的进攻所震慑,“老虎”咬牙跟上,在左侧暗中猛扯齐建军的衣服。
只听嘶拉声响,齐建军的球衣开裂,他也顺势跌倒在草地上,翻了一个滚才平躺住,破碎的衣襟在风中猎猎如旗,
主裁判哨声响起,向“老虎”出示醒目的黄牌,并示意判给信息系一个禁区内点球。
“老虎”的表情从惊愕转为不可置信,接着就是愤怒和不平,他和裁判理论,辩白齐建军是假摔,可裁判仍然维持原判。
就在投资系观众的喧哗中,齐建军用优美的弧线球取得决定性的一分。方夏开心地拉着程宜风跳跃,程宜风目光炯炯地说:“好样的,真聪明。”
夜晚的校园充满热闹和伤感,又到每年各奔东西的时光,大家满怀不舍相守着最后的尽情。
宿舍楼下是手弹吉它向心爱姑娘吐露心声的歌者,林荫道上是携手漫步聚散依依的少年情侣,绿草坪旁还有席地而坐借着路灯闲聊的室友们。
这里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让人留恋,多呼吸一分纯真的空气都是美好的。
方夏、程宜风和同系的不少同学们一起坐在校门口观察着来往的年轻面孔,嗟叹着逝水流年。
被方夏她们戏称为十三太保中的男生热衷地评论着最近各个系里公认的几大新任系花,争吵着谁更形象好气质佳。
方夏故意使坏,指着他们后面叫道:“哎,你们说的人是不是那个啊,太漂亮了。”
男生普遍回头张望,只有程宜风心领神会地笑着看她。
方夏说:“唉呀,刚走过教学楼前雕塑那个啊,穿红衣服的,你们快跟上去还能看个背影。”
这时候,她意外地发现同宿舍的晓菡从不远处走过,晓菡因为英语单科没有达到分数线,在北京找了家咨询公司工作。方夏本来邀请她参加晚上的同学集会,可她说有别的事情就不来了。
方夏顺着她停下的脚步看去,从教学楼里走出来迎上她的人很是眼熟。
他们慢慢朝着学校西门走,绕开了方夏他们大队人马。原来是岳新宇,程宜风和方夏同时发出“噢”的语气助词,相视而笑。
都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是校园毕业阶段速成情侣的实质,但方夏还是祝福晓菡的感情最终有所归依,让夕阳的美丽只因黄昏而来。
校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大约有七八名保安列队从方夏他们面前快速跑过,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岳新宇竟然也快步折返回来,拉起程宜风说:“我听人说,他们在操场上打起来了,快去看看。”
方夏和程宜风到达球场的时候,“老虎”正不顾保安的阻拦,挥舞着手中的铁棍向齐建军冲去,其它投资系和信息的球员也在推搡撕打。
据说是投资系对比赛结果不满,挑衅信息挑起的争端。
程宜风叮嘱方夏:“你别过来啊。”接着奔到齐建军跟前,用手托起“老虎”的武器,两人一起先把他的铁棍夺下来扔在地上。
“老虎”的力气很大,程宜风从背后抓紧他的肩膀,却被他用劲甩了出去,齐建军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两臂交叉扭起,动弹不得。
方夏看得清楚,惊呼一声:“小心后面!”高个子的投资系前锋正拾起地上的铁棍,朝着齐建军的背打过去。
齐建军闪身躲避,但头部右侧还是被棍尾扫中,他以手扶头,程宜风在正面看到他指缝中渗出的血。
齐建军把手举起来,用血色向全场大声说:“好了,到此为止,停手吧。
人们为这场面静立在当场,任由保安人员驱散,渐渐离开。
事后,学校领导对这恶性事件非常重视,把当事人都召集起来问训,追究肇事者责任。
头上包扎绷带的齐建军却坚持说自己的伤是混乱中摔倒磕到跑道边沿导致的,没有人故意伤害。
校方见此结果也顺水推舟,撤销了对投资系学生的记过处分,只是宣布这届足球比赛暂停举行,以免扩大事端。
方夏不服地问:“为什么不告他们,要是打断骨头多危险啊。”
程宜风替齐建军回答说:“快毕业了,如果背上处分找工作非常受影响,用人单位谁会要好勇斗狠的人?小齐是为他们前途考虑。”
方夏摇头说:“你叫我大侠,其实自己才是真正侠义。可惜的是这届冠军又泡汤了。”
齐建军看着程宜风说:“谁说的,我们俩都是无冕之王。”
离校的前一天,方夏和晓菡坐在满宿舍拥挤的行李之间,突然觉得时间变得很短很短。
已经空荡荡的书架和衣柜,阳台上晃动的衣架,桌上废旧的饭盒和笔筒,都无比亲切。
方夏说:“如果再重来一次大学四年该多好啊。”
晓菡叹息说:“对啊,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更努力学习,更积极参加活动,更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每段日子。”
方夏眨眼说:“还有更早与某人开始吧?”
晓菡脸红起来,嗫嚅着说:“你都知道了啊。”
方夏笑着问:“纸是包不住火的,要不是我聪明,还被你骗到毕业了,快从实招来恋爱历程。”
晓菡说:“我现在还有些迷糊呢,那次紫竹院以后我就没再多想了,一心一意考试和找工作。他太高不可攀,不是我所能奢望的。”
方夏纠正她:“有什么高不高的,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你们在精神上平等哈。”
“直到后来有次系里一起吃散伙饭,就是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那次。”晓菡接着回忆:“他把我叫到饭馆外面,从衣服口袋掏出我送给他的如意结,说那带给了他好运,让他顺利通过考试。我说那是他努力的结果,与绳结无关。他却问我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实现的愿望。”
“那后来呢?”方夏急着追问。
晓菡仍然慢条斯理地说,像是咀嚼回味甜蜜的果实:“我告诉他除了没有考上研以外,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在大学遇到一段像你和程宜风那样让人羡慕的感情。他就把如意结放进我的手心,说如果现在开始一段,会不会太晚。”
方夏眯眼说:“嗯,不晚不晚,正是时候!真是很浪漫呐。”
晓菡不好意思地说:“哪儿啊,你们才是浪漫,我记得好像是在球场开始的吧。”
这下子提醒了方夏,她拉着晓菡说:“来,陪我去个地方。”
她和晓菡进入球场,就看见程宜风、齐建军和岳新宇等很多人都穿着球衣站在场中央。
程宜风招呼她们说:“还挺有默契的,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方夏说:“我想在临走之前在场子上照几张相片,这里留下的纪念太多了。”
齐建军晃动手里的相机说:“英雄所见不谋而合啊,大家摆好姿势,我来服务。”
方夏下意识地靠近程宜风,又回头拉过晓菡,把她推到岳新宇身边。程宜风向系里其他三对情侣挥手说:“咱们系对儿一起来张吧,难得凑齐了。”
方夏让程宜风坐在地上抱着足球,用手比在他头上做抚摸状,齐建军按动按钮,记录下这一幕。
有人在轻拍齐建军的后背,他回头看,竟然是满脸尴尬的“老虎”。
程宜风他们警惕起来,“老虎”却指着相机对齐建军说:“咱俩……能不能照一个。”
一笑泯恩仇,向来应该都是最好的结局。这个激情燃烧的纯真年代,没人愿意有遗憾。
傍晚的彩霞将校园天空装点的分外娇娆,习习凉风驱散烈日积蓄的燥热。会计系的十几位同学把宿舍里的床褥都并列铺在电教楼底的回廊里,围坐着看夕阳缓慢沉入地平线。
方夏提议说:“我们今晚就聊个通宵吧。”
岳新宇附和着:“好啊,好啊,大家想说啥就说啥,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其他人嘲笑他说:“就像你一样,临别吐真言,收获丰厚啊。”
程宜风看见齐建军悠悠走过来,忙向他打响指:“这边呢!”
齐建军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他手边,变出十几瓶易拉罐啤酒说:“通宵的时候怎么能没有酒啊?”
男生们欢呼一声,纷拥而上把酒瓜分,方夏不服地叫:“我的呢,还有我的。
酒过三巡,大家情绪高涨地放声高歌。过往的保安也已见怪不怪,通融地没有来干涉。
岳新宇用易拉罐做麦克风,叫着:“来一场演唱会吧,有请我们的专业歌星方夏小姐闪亮登场。”
晓菡却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们要有些创新,应该是有请方夏小姐的幕后经纪人程宜风先生来隆重献唱。”
大家一听都开始鼓掌欢迎,程宜风笑指晓菡说:“哇,这也太阴险了,我没有得罪过你吧姐姐。”
晓菡得意地说:“好像有人采走了我们宿舍的花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噢,连电影都没请我们看一场。”
程宜风说:“啊?秋后算账呢,那我们小夏是不是也应该狠敲新宇一笔呢。”
齐建军突然搭腔:“别扯远,你还是唱吧,这么些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正好也让我欣赏一下。”
方夏拍着程宜风说:“唱就唱,咱怕什么啊,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程宜风无奈说:“唉,太欺负人啦,当明星家属压力好大啊!”
接着,他清清嗓子,低声唱:“月光与星子,玫瑰花瓣和雨丝,温柔的誓言,美梦和缠绵的诗。那些前生来世都是动人故事,遥远的明天未知的世界,究竟会怎么样……”
每个人安静地听着,品味这华丽词藻下淡淡的忧愁。方夏从没听过程宜风唱这首歌,望着他暗处里明亮的眼睛,不觉出了神。
“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那曾经疯狂痴情的我和你,坐爱情的两岸,看青春的流逝。”程宜风缓缓结束,却似乎余音难了。
过了一阵晓菡才说:“这歌怎么感觉好凄凉,本来想忍着不想明天就要离开都不行。”
岳新宇说:“对,勾得我们都热泪盈眶啦!我建议罚他喝完一罐酒。”
方夏站起来打他说:“不能趁火打劫的,罚唱完罚喝,行了吧你们俩!”
岳新宇怪叫着躲避,人们哄闹成一片。
程宜风举起酒和齐建军碰杯,小声说:“干了吧,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这样了。”
齐建军说:“还有机会的,说不定高兴就去找你。而且方夏在这里,你肯定来看她,顺便也看看我吧。”
程宜风说:“对不起。一直想跟你说这句话。”
齐建军让他不要继续,淡淡地说:“根本不用说这些,你看她多高兴,是你带给她的。不过,如果以后你对不起她,就过不了我这关了。”
方夏笑着跳过来蹲下说:“你们还聊呢,一起来跳舞吧。”
程宜风看过去,大家正赤脚站在垫子上拉着手转圈而舞,真希望这一刻凝结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