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恋爱史》汤包一两

6、许诺

　　暮春正是后花园万紫千红盛放之时，接风宴席便设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风过起，便可见池中小荷颤动，蜻蜓独立，好一番景致。
　　元高帝坐于主座，新入宫的珍嫔正给他剥西域刚进宫的紫玉葡萄。
　　“子敬。”
　　“臣在。”
　　“当年你远赴北疆，一去便是二十余年，朕心中一直耿耿于怀。眼看着这一回你已归京，不如便留在京城罢。”
　　“陛下，”杨子敬离了座，跪于御前，“臣守在北疆二十年，早已将北疆视为家之所在。臣虽已过不惑之年，但仍愿守在北疆为国效命。”
　　短暂的静默后，元高帝却是扬声一笑，“为国效命！子敬果然是国之栋梁，好，你既已有定夺，朕也不勉强，回座吧。”
　　“是，谢陛下。”
　　杨子敬回了座，一抬眼，却见斜对面的李佑国只一味低头喝酒，头也不抬，一脸兴致不高的模样。这个女将军，连着几回面圣都是毛毛躁躁的模样，哪有传闻中的半分威仪？杨子敬低头思忖，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
　　李佑国今晚坐在杨子敬与杨少卿对面，与杨少卿恰恰正面相对。因隔得远，俩人从头到尾并未说过一句话。然而，即便隔得远，却还是令李佑国愈发认清了事实——这个人……真的不是小和尚。
　　若说此前还有几分侥幸，此刻却是确信无疑了。
　　因为，他居然吃虾。
　　在李佑国与小和尚相处的时光里，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小和尚对虾的恐惧。至此，她最后的一点奢望都被打碎。可是他的模样与小和尚如此相似，相似到即便她知道他不是那个人，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管不住自己的心，想向他靠近。
　　小和尚，为什么你们连不苟言笑的模样都是一模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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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和尚，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哦。”
　　小和尚一身灰白袈裟，安静地在树下打水。夏日炎炎，阳光透过枝桠在他身上打下斑驳的光影，他额头沁出些微的汗珠。听到有人喊他，他却恍若未闻，只是依旧吃力地拉着井绳。
　　十五岁的少女捧着食盒匆匆跑来，见他在忙，便将食盒搁到了树下，“我来帮你。”
　　“走开！”小和尚轻轻推开少女，一张俊秀的脸微微皱起，“我昨日便说过，你不必再来了。”
　　少女露出略有些心虚的神情，却是嘴硬道，“你该不是生气了吧！昨日……昨日我又并非故意。不过就是山下的土豆烧肉罢了，而且，我又没给你吃肉，你只是吃土豆，不算破戒的！再说了，”少女脸一红，却是凑到了小和尚耳边耳语道，“反正你早晚要还俗娶我，破戒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小和尚本就因昨日吃那土豆烧肉吃的津津有味而惶惶不安，如今听她一言，霎时一惊，刚要打上来的一桶水竟是“扑通”一声又落入了井里，脸上通红一片，也不知是羞是恼，“你怎可如此……如此……”
　　“如此什么？”
　　“哼。”小和尚冷哼一声，却是又继续之前的动作，“反正你不必再来了，我不会吃你的东西的。”
　　“哎！我听说，你们和尚可以吃虾，是真的么？”
　　“无稽之谈。”
　　“我娘说，和尚可以吃无血的肉，所以可以吃虾。”少女一脸认真，“所以，我今天给你带了不少白灼虾。”
　　“我不吃虾。”
　　“为什么？如果别的和尚可以吃，你为什么不吃？”
　　“且不谈和尚不能吃虾，即便是其他和尚吃了，我也不会吃。”小和尚说完话便挑起水，向着柴房走去。
　　少女不依不挠，提起树下的食盒便跟了上去，“你等等我呀，虾可鲜了，你为什么不吃啊？”
　　“你不必知道。”
　　少女见着小和尚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眼珠一转，便道，“你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吃虾，我就每天都来烦你。但你若告诉我，我可以保证以后都不来找你。”
　　小和尚听着这个无比诱/惑的条件，放下手里的水桶，却是认真道，“真的么？”
　　“真的！”
　　“唔……好吧。”小和尚显然是被这个条件打动了，犹豫了一会儿便道，“我曾因打破了一只碗而被这里的老和尚关到后山的黑屋子里。”
　　“然后呢？”少女歪着脑袋追问。
　　“屋子里，没有灯。当月亮照进来的时候，却能够看到眼前的整面墙上都爬满蟑螂。那些蟑螂会爬到你身上，甚至爬满全身，你几乎可以感觉到无数条腿在你身上爬动，”小和尚说着，脸色发白神色却无比倔强，“从此，我就对有很多腿的任何东西，都退避三舍。”
　　“蟑螂。”少女显然无法理解小和尚的恐惧，“你打它们呀，或者直接踹开门跑出去。哎……我就说要教你武功啊，你明天开始跟我学武功好不好？”
　　小和尚冷了脸，“没有明天了，你答应我的，你以后就不来找我的。”
　　“咦？我有这么说过？”少女一脸无赖做望天状，“我不记得了呀。”
　　小和尚脸色铁青，真想将手里的木桶一把糊到她粉嫩的脸上。
　　李佑国自梦里醒来已是日照三竿。她裹了裹被子正是要再睡个回笼觉，却是因窗外那明亮的日光而倏地睁开眼。她立刻跳下床，边穿衣服边喊，“宝梅，你娘的在哪儿呢？老子要迟到啦，早朝要迟到了！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快给我把朝服拿来！”
　　宝梅拿着手里的针线不紧不慢自外室走来，“小姐，昨日夜宴，今日罢朝，你忘了么？”
　　李佑国这才恍恍然眨巴着眼睛回过神来，“哦，是么。”
　　“是啊！我的大小姐！赶紧洗漱吧，再晚可连午饭都要错过了。”
　　李佑国那颗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这才将刚才胡乱穿上的衣服重新理好，洗漱去了。还未入前厅，李佑国便听到了李夫人的大嗓门，不知又在发什么火。她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趴在门槛边儿上，便见李夫人正喋喋不休地数落李佑吾。
　　而那被数落之人恍若未闻，该喝茶喝茶，该端坐该端坐。
　　“你——你怎么也这么犯浑呢？你是被李佑国传染了脑子不好了是么？你瞧瞧你大哥，比你才大两岁，哪样用得着人操心，中了榜眼去了江南任职，如今小宝都五岁了。虽说你比你那没用的妹妹好一点，好歹算是结了门亲事，可你如今想退亲事怎么回事？佑国刚被退亲你也要退亲？你们俩是不气死我不罢休是吧！”李夫人脸色铁青，数落起人来好似不用喘气，“孙家到底哪里不好了？兵部侍郎的嫡女，哪儿配不上你了，你竟是要退婚？人家姑娘多孝顺，祖父死了守孝守了三年！这么好的姑娘又是京城第一美人儿，琴棋书画哪样不会？这么好的大家闺秀你要是退了婚日后得去哪儿找？”
　　“好了好了……”见着李夫人几乎暴走，李将军立刻便来打圆场，“儿孙自有儿孙福——”
　　“福你个大头鬼！你个怂蛋！这群不争气的死孩子就是你给惯出来的！”
　　李将军自知不妙，却还是硬着头皮道：“佑吾一向懂事，既然要退婚肯定有他的计较，你就别管他了。佑天前些日子写信回来说，佑黎这俩月可能要回来一趟，不如夫人再去替佑黎物色物色适龄的姑娘？”
　　“李佑黎！你还好意思提李佑黎？在翰林院做学士有什么不好？他脑子不好要辞官去搞什么水文，你居然答应他？现在可好，一天到晚死在外面不知道回来。狗屁的寄情山水，山水能给他生孩子还是怎么滴？我跟你说，都是你的错！现在这帮死孩子这么不懂事都是你的错！我现在很生气，你给我滚远点，再跟我多说一句话，我就离家出走！”
　　既已引火上身，李将军只得默默退了两步，败下阵来。
　　李佑国见着李将军这般不济，便露出面来，“咳咳，娘……一大早别这么大动肝火啊。二哥他——”
　　“滚犊子！一大早？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一大早？你见过哪个姑娘家一觉睡到午饭时辰的？不像话！”说罢，她又转向李将军怒骂，“都是李翔你个怂蛋！惯呗，接着惯！这群孩子早晚得气死我！”李夫人甩了手便离了前厅，青着脸走了。
　　夫人甩袖而去，李将军自然是要去哄的。他叹了口气，便招呼了门外那俩被他从小惯到大的小兔崽子，“今日你们俩便出去寻吃的吧，别在府上了，你们娘这气头来得不小呢。”
　　听闻此言，李佑国如闻大赦，立刻便拉了李佑吾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