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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压新房 ...

  •   这一夜的压新房令李佑国十分之不愉快。一整夜,她都在反反复复地回忆月色下的那袭白衣,睡得十分之不好。于是,她一大早便默默离开杜恒武二姨家的新房,回了将军府。
      溜回房间时,宝梅仍在外室安睡,她悄悄入了内室,准备换了衣裳去上朝。她刚拉开纱帐,却见里面露出个面色铁青的脸来。
      李夫人眼下一片黑青,揪住李佑国耳朵的手却依旧有力,“胆子大了你。敢彻夜不归!你以为你不让宝梅说我就猜不到你去了哪里?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喝酒赌钱的坏习性给改了?一个姑娘家好端端地喝什么酒,赌什么钱?”
      “哎哟……娘诶,我的耳朵就要没用了。”李佑国想心事想得一夜未眠,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同李夫人较劲儿,只得交出口袋里的银两拼命讨饶,“我哪里去赌气喝酒了,我昨日带着三两银子出门的,你瞧瞧,这不还是三两么,分文未用啊。”
      李夫人接过李佑国交出的银子,面色稍霁,却依旧不依不挠,“没赌钱没喝酒没用钱?那你昨晚是干嘛去了?”
      “昨晚,昨晚我是给杜恒武压新房去了。”
      “呸!”李夫人一把将银子丢到地上,随手甩了李佑国一个毛栗子,“压新房不都是童男子?要你个姑娘家干嘛?”
      李佑国见躲不过,只得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她原以为此事怪不到她头上了,却见李夫人又一巴掌呼了过来,“压新房!还不如让你去赌钱呢!找机会见了杜恒武,我得跟他好好说说了,怎么见着平日里这么稳重的孩子,一遇上你就办不出好事儿来了呢?”
      这一番鸡飞狗跳闹了许久,李佑国方才换了朝服出院子。刚到门口,她便见着了紫色孔雀朝服的李佑吾,腰际佩着的金鱼袋格外耀眼。
      “二哥。”李佑国耷拉着脑袋,随着李佑吾上了车,“爹呢?”
      “先走了。”
      “哦。”李佑国应了一声,沉默了。
      李佑吾如何能不晓得早上她院子那一番动静,如今见着她这般萎靡不振,心里也有些不忍。
      “日后少惹娘亲不高兴。她若不高兴,你也别想快活。你在军营里学来的坏毛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给我改了?喝酒赌钱,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也该戒了!这个事儿,换了谁都得骂你。”李佑吾顿了顿,却是从旁拿出个纸袋来,“我刚让平正出去买的,方才闹了一番肯定没用早膳,这个先吃了吧。”
      李佑国接过纸袋,里面是两个温热的油饼。她闷头咬了一大口,方才郁郁道,“哪里是喝酒赌钱的事儿,我一日不成亲,咱们家便一日不得安宁。”
      李佑吾闻言不由蹙眉,“刘家那个亲事废了也罢,我本身也不看好。若是你想通了真心想嫁人,哥这里倒是能帮你找个不错的人选。”他话音刚落,却见原本正闷头吃饼的李佑国竟是顿住不动了。
      “怎么了?饼不好吃?”
      李佑国低着头摇了摇,又继续吃东西。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李佑吾才听那安静吃饼的人忽然开口,“二哥。”
      “嗯?”
      “我好像看到小和尚了。”
      李佑吾一怔,许久方才道,“谁?小和尚?”
      搁下手里吃了一半的东西,李佑国默默点了点头,“虽然他有了头发,也比之前长高了不少,但是我认得。就是他。”
      李佑吾蹙眉,心里陡然生疑,“确定吗?”
      李佑国又记起那个月色下的身影,“嗯,我不会认错的。昨夜,他与北辰王的一个幕僚在一起。”
      北辰王。
      李佑吾心头一个咯噔,“你确定是他?当年认尸,我也在场,尸体虽已面目难辨,但他身上那个玉佩可的的确确是你当年送他的。”
      李佑国看去愈发低落,“当年那个玉佩的确是我送的,所以即便已经被烧成了一团黑,我还是认定那尸体是他。可是,昨晚那个人真的跟他长得一模一样。”李佑国抱着膝盖,将头埋进了腿间。
      “佑国,你要知晓,世间相似之人何止凡几。”
      “我知道的二哥,可是……怎么能这么像呢,”李佑国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树下扫地的瘦弱小和尚,“我记得,他右耳处有一枚红痣,很小,但是鲜艳欲滴,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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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坤殿,百官朝列,元高帝踏上御座,面目含笑,看起来心情颇好。
      “宣北辰王携世子进殿。”嗓门尖细的太监大声喊了一声。殿门处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便入殿而来。
      前方一男子身形魁梧壮实,年约四十出头,步履扎实,显然是习武之人。而随后一男子年约二十,较之前方男子略显削瘦,但身姿挺拔若玉树,面容俊朗如星辉,颇有风流名士之风。
      “参见陛下。”俩人齐齐下跪行礼。
      元高帝抚须一笑,“子敬快快平身。上一回见你还是回京述职,一转眼都三年过去了。这些年来,北疆安稳,多亏有你,”
      杨子敬起身,作揖回道,“陛下过誉,驱逐蛮子乃子敬本分。”
      元高帝目光一转,投向杨子敬身侧的白衣男子,“这位便是少卿?”
      “微臣杨少卿参加陛下。”
      “听说你此前随母流落民间,这几年刚回王府便帮着治理北疆?呵呵,真是年少有为,颇有子敬当年风范。”
      杨少卿不卑不亢谢恩,“陛下谬赞。”
      “陛下,”翰林院张学士忽然出列,笑得一脸谄媚,“民间皆言,南有李家军,北有北辰王。多亏了两位猛将,我元胡朝才有今日太平。”他眼珠一转,继而又道,“北辰王阔别京城数年归来,小李将军近日又得胜还朝,此乃双喜临门,皇上不若便设宴一场,为北辰王与小李将军洗尘接风。”
      “张爱卿此言深得朕心,朕正有此意。”元高帝捋了捋胡须,“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晚便宫中设宴,为两位社稷功臣接风!”
      杨子敬屈膝行礼,“谢陛下恩典。
      然而,明明是为俩人接风,另一主角却始终未出列谢恩。
      朝堂内,一时静默。
      李佑国自那人进朝堂起,便处于三魂六魄游离的状态——是昨夜的那个人,是五年前的那张脸。是她的,小和尚。
      他果然没有死。
      一时间,她来不及去想自己身在何处,来不及去想自己正在做什么,此刻她满心满眼的,都是那个人,那个立在她左前方的身影。
      可是,北辰王世子?她的小和尚怎么就成了北辰王世子?她的脑袋里思绪纷乱繁杂。
      最后,李佑国是被人捏手臂痛得回过神来的。她还不及去瞪身侧的李佑吾,便见朝堂百官皆盯着她猛瞧,她一愣,“诶?”
      李佑吾此刻已不敢去看不远处父亲大人的表情,又狠狠捏了一把李佑国,咬着牙低声道,“谢恩啊!”
      李佑国这才恍然大悟一般,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依旧规规矩矩出列跪在了杨子敬身侧,“谢陛下隆恩。”她双手撑地,只有她知道,她的手在抖,却不是因为元高帝。
      元高帝似乎并无意追究李佑国的冒犯,转而道,“光禄寺卿何在?”
      李佑吾出列,恭敬道,“回皇上,臣在。”
      “今夜筵席切不可马虎。”
      “遵旨。”
      散了朝,李佑吾满肚子的火便有些憋不住了。
      李佑国和李佑黎自小便跟着他一道玩,可谓是他亲手带大,李佑黎生来就是个稳重性子,万事无需操心,可偏偏李佑国一个女孩子却是顽劣不堪,怎么治都治不住。可这小丫头平日里浑不吝地在家鬼混也就罢了,怎么上了朝还是魂不舍守?朝堂上一个不当心便是掉脑袋的事儿,岂可儿戏?
      “老二。”
      李佑吾刚跨出乾坤殿要去追殿外的李佑国,便见李将军正背着手朝他走来,“今日晚宴不可马虎,切莫大意。”
      李佑吾应了一声,却又道,“我正要去寻佑国。”
      李将军摇了摇头,“那丫头便交由我来吧,你先去忙,”之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李将军又道,“昨晚你娘跟我提起,过了四月,孙家小姐的守孝期便满了,你也该收收心准备成婚了。”
      李佑吾最怕的便是提到这事儿,却又不好推,只得喏喏应了,离了乾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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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少卿散了朝并未回王府,而是骑了马在这元胡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日头正好,街头巷尾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比北疆热闹不少。
      然而,骑至半路,他却蓦地察觉到有人尾随。那人跟人倒有几分技巧,不远不近,状似无意,即便他已足够机敏,却依旧让那人跟了半条街。他遣离了随身伺候的乐明,放缓了速度,转而拐进了街角的小巷子。人声渐渐散去,他终于能清晰辨别身后的马蹄声——身后那人果然跟了过来。
      巷子内乃是一座之前被人废弃的染坊,此时染坊内四处寂寂无声,只余马蹄声清晰入耳。杨少卿行至染坊深处,隔着那一块块挂在竹条上的废弃染布,杨少卿遥遥可见来人的身影。他微微眯起眼睛,一个跃身弃了马,转而躲在了墙角的暗处。隔着重重的染布,身后那人并不知他已弃马而下,仍是随着白马隐约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跟着。
      见来人已走到了染坊中央,四下染布缭绕,杨少卿立即便扬手推翻了身侧的竹竿,挂着的染布霎时四处落下。眼看着就要将身后那人罩住,却不料那尾随之人身手竟是极好,脚下轻蹬,已是离了马,一跃而起,霎时便躲开了那飘飘摇摇落下的布匹,于布匹的缝隙中跃身而出。
      而这一会儿,他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
      那一身紫色狮纹朝服,可不正是刚才在乾坤殿上出神的李佑国?
      “小李将军好兴致,散了朝竟还有心思驱马闲逛。”杨少卿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冷眼看向身前那好似痴了一般的人。
      风吹过,扬起染布,发出低哑的声响,然而,身前那人却依旧一动不动,只定定盯着他看。
      良久,他方才听到那个传说中以一敌百的将军哑着嗓子,低声道,“小和尚。”
      杨少卿嗤笑,“和尚?小李将军莫不是花了眼,此处哪来的和尚?”
      李佑国走近两步,眼眶已是通红,她一把抓住杨少卿的衣袖,好似抓到了最后的浮草,她双目锁着他的脸,眼里滚动着万千情绪:“连我都不认得了吗?小和尚,你真的不认得我了?”
      杨少卿不料这个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竟会这般行事,脸僵了一僵,立马便皱着眉试图推开她。然而,李佑国抓得死紧,他推了半晌推不开,又不好粗暴甩开,只得耐着性子道,“你想必是认错人了。我并非和尚,而是北辰王世子。”
      李佑国摇了摇头,松开抓着杨少卿衣袖的手,却是朝着他的右耳处瞧去,“休想骗我,我知道你是小和尚,你耳后有颗红——”然而,话说了一半,她却顿住了。
      杨少卿右耳处白净一片,哪来的什么红痣。
      李佑国霎时就红了眼睛,方才还盈在眼眶里的泪滚滚而落,“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红痣?”她长着茧子的手心轻轻摩挲着杨少卿的耳后,不断地摇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杨少卿此刻已有不耐之色,顾不得太多,手间一个用力便拿开了李佑国的手,“将军乃女流之辈,男女有别,还当自重。”他转而撩开重重叠叠的染布,跃身上了马,“今日一事,我便当从未发生过,就此别过。将军保重。”
      “你真的不是……小和尚吗?”
      身后传来凄楚的问话,含着无限期盼,却又含着无尽的绝望。
      “昨晚,是我第一回见到将军。”
      李佑国怔怔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怔怔立在原处,好似丢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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