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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和尚 ...

  •   李佑国自知今日怕是不得安宁了,自祠堂跑回房间后匆忙换了衣裳,收拾了点银两要出门。
      宝梅见她这般鬼鬼祟祟,心里也有数,“小姐,你该不是又要去喝酒赌钱吧?”
      “嘘——!”李佑国跑到门口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方才堵住了宝梅的嘴,“乖,你家将军我今日要出去玩,老太太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去——哎……随便怎么说吧。”
      “夫人说了,不许你再出去赌!”
      “哎哟,我的好妹妹哎……你家将军我吃喝嫖赌只占三样,比起那些臭男人不知要好多少,你就放过我吧。我就带三两银子,输光了就回来了。”
      宝梅已经不晓得要如何形容李佑国的无耻,“你那哪里是不想嫖!分明就是没法嫖!你若是个男人,肯定是个顶坏的!”
      “噗嗤。”李佑国笑出声来,却是在宝梅脸上捏了一把揩油,“我怎么就不能嫖了,京城的小官儿多得是,我要是想嫖,早去了。”
      宝梅气得要跺脚,却一点法子都没有。她这哪里是在伺候个小姐?分明就是在伺候个风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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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也巧,李佑国刚出了门,行至街头,便见着了熟人。那怡华楼门前正同一青衣男子说话的人可不正是她的副将杜恒武?
      恰时,杜恒武也见着了李佑国,霎时便咧出笑来,“佑国,我正要去寻你。”尔后又侧头转向身侧的男子,“长风,这便是我同你说的李佑国小李将军!”
      那名为长风的男子长身玉立,温润一笑,细长的眉眼看去勾人得很。他双手作揖,微微弓腰行礼,“久仰久仰。三年前那一战后,元胡王朝便无人不晓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在下顾之谓,字长风。”
      李佑国此时已换了一身玄色长衫,乍看去倒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顾之谓?可是顾相之子?”
      “正是。”
      李佑国也笑起来,语间尽是不怀好意,“原来是顾公子,我也是……久仰久仰。”
      顾之谓无奈一笑。
      杜恒武也听出了李佑国语间的调侃,不由笑骂,“你个不饶人的!长风二十五未娶妻同你二十岁未嫁人那是一回事儿吗?”
      “怎么不一样?不都是元胡城里出了名的老光棍!”李佑国已然对自己的光棍处境习以为然。话头一转,李佑国又道,“你方才说寻我有事?”
      “是啊……不过这个事儿有点麻烦,咱们找个地方喝酒,边喝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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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岁以上的童男子?”李佑国眨巴了下眼睛,然后将手中的酒碗重重搁到那红木雕花的桌案上,一脸坏笑,“恒武,那老神棍莫不是唬你的?放眼整个元胡朝,还能找到十六岁以上的童男子?他当这满地的妓院都是开门卖酒水的?”
      杜恒武一脸为难,“可不是?这不摆明了为难人么?可那老神棍非说那宅子阴气过重,若不是十六岁以上的童男子压不住,日后若是成了亲住进去,新郎官儿非得被克死!我二姨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才托到了我这儿。”
      李佑国又灌了碗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水,“那……你找本将军是想让我去李家军帮你找童男子?”她目光扫过一脸纠结的杜恒武,却见他苦着脸道,“我本来是去找长风的。”话说了一半,他却是说不下去了,朝着顾之谓看了一眼。
      顾之谓自然知晓他的用意,倒是不以为意笑了笑,替他解了围,“因家母信佛,故而常带我去京郊的普众寺参拜。恒武与我乃幼年旧时,知晓我认识普众寺的方丈,便想让我去求方丈借个十六岁的小和尚去新房里睡个一晚。但和尚毕竟是出家人,睡了人家洞房的屋子终究荒唐,方丈无论如何不允。所以——”他一顿,却是定定看向李佑国,“他便想让小李将军帮着去凑合凑合。”
      “哎——罢了还是我来说吧——”杜恒武就差在脸上写满“内疚”二字,“佑国,我真不是把你当男人看,我真没这意思。我跟着你沙场杀敌也有三年了,我真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你每回在军营里洗澡还都是我帮你守的门。但我娘偏说你在兵营中混了这么些年,身上阳气重,而且还是……还是……还是黄花那啥……所以,她非说你能算半个童男子……我——哎!我的娘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多大点事儿啊!”李佑国莫名其妙盯着杜恒武,完全不能明白他为何如此烦恼,“咱哥俩穿一条裤衩的情分还讲这人情来去?不就是去新房睡一晚么,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的,老子能不答应么!”
      杜恒武傻眼了,他以为的那些会跳脚会愤怒会恼羞的场面全然没有出现,被人当做男人看,这丫头竟然就这么坦然地接受了?
      顾之谓也是愣了愣,继而方才释然笑了开来。那个将被独孤家侵占了数十年的南疆收复回来的女子,原来竟是这样一副性子呢。
      “嗯……那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就去给你二姨压新房。不过你们得让我先睡一会儿,这酒好烈,呛得老子头晕。嗯……晚上……晚上……老子再同你去你二姨府中。”说罢,她便径自去了内室,寻了个软榻躺了上去,一点不避讳外面还俩男人。
      杜恒武听她大舌头一般结结巴巴的,便知应当是喝大了。她就是这性子,喝上头了就舌头打结说不上话来。看着顾之谓脸上抑制不住的惊讶,杜恒武不由笑道,“她向来就是这样,同她在一块儿,就跟自己兄弟似的。”
      “看得出来。”
      虽说李佑国毫不避讳,但是并不代表外面俩人也缺心眼。见着李佑国睡去,俩人便出了雅间。
      吃了酒,李佑国晕晕乎乎地躺在里头,却不由做起梦来。许是方才提到了和尚,于是这一回,她又再次梦到了,那个曾在她梦里多年徘徊不去,一脸清傲孤绝的小和尚。
      “别怕,以后我保护你,我习武,打架可厉害了。日后他再不给你饭吃,你就来找我,我帮你收拾他。”
      “……。”
      “你为什么不喜欢同我一道玩?是因为和尚不可以和女孩子一起玩么?”
      “……。”
      “我要回去了,日后没有我保护你,你也要好好过下去,等我十六岁,我就求我爹来带你回家,我要嫁给你。”
      “不必。”
      转眼,梦里场景一闪,小和尚不见了。
      “佑国……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他这般去了,若是知道你这样挂念他,他一定会高兴的。”
      “二哥,我答应十六岁就带他回家,嫁给他的。他是不是觉得我言而无信,觉得我来晚了?所以才不愿等我!所以才要先我一步走了?”
      大梦初醒,李佑国醒来只觉一头的汗。窗外一片昏黄,已是日暮时分。李佑国摇了摇还有几分晕乎的头,只觉得全身疲惫得很。细细算来,其实她已经有大半年没做过关于他的梦了。
      小和尚刚死的那段时间,她日日魂不守舍,差些死在战场上。后来若不是二哥和佑黎远赴南疆,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将她从昏迷中叫醒,恐怕她早已是沙场上的一缕孤魂。后来,南疆战事吃紧,她没日没夜地布兵,累了倒头就睡,也就没了想起那人的闲功夫。可如今,她方才得胜归来,他却又再次入梦。
      真正是阴魂不散。
      李佑国头疼得厉害,出了内室,连灌了三杯茶水才觉得略微心定了些。
      出了雅间,李佑国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少年,正是杜恒武府中的小厮——花生。
      “小李将军。杜大人命我在此等你。晚上带您去压新房。晚膳已在府中备上,您吃罢晚饭便可歇息。”
      “行,晚上能给口酒喝就行了。”李佑国跟着小厮刚走出怡华楼,忽然好奇道,“花生,你们府上除了你,可还有黄豆绿豆红豆和巴豆?”
      小厮默默擦了把汗,“回将军,没有。小的原名桂圆,后来杜大人见我就爱小酒伴花生。才给我改了名儿叫花生。”
      “哎……花生好!下酒最好的莫过于花生与茴香豆,”李佑国说着,已是一脸向往之色,“我在南疆那会儿,曾去过一间酒肆,那儿的酒常年兑水,并不好喝,但花生和茴香豆却是做的真真好。往锅里一煮,配上茴香、桂皮、盐,再加上南疆特有的香料,啧啧,一出锅就是香飘十里。”
      花生此刻已是听得满嘴口水,“真有这么香?”
      “就有这么香!我与那老板娘——算是有几分渊源吧,她便将那煮茴香豆的秘方给了我。下回,你可随杜恒武去我府上吃酒,我给你煮豆子吃。”
      “哎哎……”花生皱着脸,连忙推拒,“使不得啊将军,哪有你煮豆子给我吃的道理。你跟杜大人一道吃,赏我几颗解解馋便好了。”
      李佑国立马赏了花生脑袋上一巴掌,“我说使得就使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人生交朋结友单凭知心二字,我同你志同道合,愿与你一道吃酒那是乐趣。迂腐!”
      “好一句知心。这位公子倒是性情中人。”
      身后忽传来人声,李佑国转身看去,却见昏暗的夜色中,男子一袭天青色锦服正坐于枣红马之上。
      “公子所说的酒铺可是南疆锦绣城里的九难酒铺?那老板娘脸上左脸一条刀疤,可是也不是?”男子声音清越,月色下隐约可见其俊朗的容貌。
      李佑国闻言已是双眼放光,“这位兄台去过南疆?”
      借着明亮的月色,男子细细打量李佑国,却是骤然一笑,眼里透出些意味不明的味道来,“女子?”
      李佑国一怔,继而却又释然道,“正是。在下李佑国。”
      男子跃身下马,勾起笑意却是恭敬作揖。“原来是小李将军,久仰。在下赵瑜,乃北辰王府幕僚。”
      北辰王,李佑国自然是知晓的。北辰王乃当今皇上的同母胞弟,二十几年前,北辰王放弃京城的暖帐春光,转而远赴北疆捍卫国土,其气度胸怀素来为文人墨客所津津乐道。因今年北疆战事暂歇,半年后又恰逢元高帝五十大寿,故而被传唤入京,齐贺国寿。
      昨日她方才在朝中听消息称,北辰王不日将至,今日她便见着了北辰王幕僚,脚程倒是不慢。
      “赵兄不必多礼。方才你说你知晓那九难酒铺?”
      “正是,前些年我曾去过一趟南疆,入了锦绣城后便听人说——”
      赵瑜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一阵马嘶打断。三人闻声看去,便见一匹高大的白马正停在十步远的地方不安分地嘶鸣,马上男子一袭白衣,宽衣博带,清朗如玉树,好一番风流韵致。月色皎洁,银辉幽幽落在他肩头,愈发映出他的衣袂风华。他居高临下,目光却仅是轻扫过赵瑜,“走了。”言罢,他便已策马扬鞭离开。
      赵瑜慌忙便上马告辞,“小李将军,咱们回见。”说罢便随着那已先他一步策马而行的人一路远去。
      待得人已走远,李佑国依旧立在原地,恍若痴了一般,再也不能动。
      花生连着唤她几声,都没动静。许久,久到花生以为今夜就要在这露宿街头,方才听身侧那曾在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女子,轻轻吐出几个字:“小和尚。”这声音不是她练兵时的铿锵有力,也不是她说玩笑话时的吊儿郎当。这声音像极了世间任意一个情难自已的女子,缠绵娇软。
      她说:“小和尚。”
      可空旷的夜色里,哪还有人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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