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将军恋爱史》汤包一两

2、退婚

　　三年前。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姐！”宝梅一脸的惊慌失措，碰倒了桌案香炉都不及收拾，匆匆忙忙便跑进了内室。
　　“什么叫我不好了，我这不好端端的么？”珠帘后的纱帐内，传来不耐的声音。锦被里，那鼓起的身子将脑袋也埋了进去，尔后又将被子重新裹了一裹。
　　宝梅翻箱倒柜寻了件宝蓝色的长裙，也顾不得规矩，匆匆撩开纱帐，“小姐，万万不可再睡！赶紧起身啊！”
　　大清早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魔音穿耳，尤其还是接二连三的连番骚扰。锦被忽然被掀开，纱帐里露出个蓬头垢面的脑袋来，“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喊我将军，不要喊我小姐！”
　　“小姐！你竟然还有心思管这个？”宝梅恨铁不成钢地将宝蓝色的裙装放到了床边，“赶紧起身！刘家来人了，要退婚！”
　　“呃？”
　　退婚二字似乎终于触动了那半梦不醒的人。
　　紧接着，宝梅便听到了床里传来咬牙切齿般的声音，“退婚……刘家退婚的理由是什么？”
　　宝梅想起方才宝瓶传来的话，不由缩了缩脑袋，嗫嚅道，“刘家……说……刘家说……”
　　“干脆点！”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宝梅干脆便豁出去了，闭着眼竹筒倒豆子般，“刘家说小姐您的闺名不好听，若是嫁到刘家，说出去人家还以为他们家二公子喜欢男人。”
　　短暂的静默。
　　“靠！当初合八字之时怎么不说我名字不好？怎么我得胜还朝要成亲了，他们刘家就开始悔婚了？那个狗/娘——”
　　“不许骂人！”宝梅适时打断了床上那疯子的咒骂，“夫人说了，若你再这么出口成脏，就是嫁出去也会被休回家！”
　　“啊呸！”床上那人将宝蓝色的长裙随手甩到地上，一个跃身下了床，揪着宝梅的耳朵骂骂咧咧，“不让你喊我小姐你便不喊，让你盯着我不许我说脏话，你也照办，你到底是谁的丫头？谁的谁的谁的？你若是那么想跟着老太太，你就去跟宝瓶换，让宝瓶来跟我！”
　　宝梅疼得龇牙咧嘴，却又哪里是那疯子的对手，只得使迂回战术，“小……小姐，夫人这会儿正和刘夫人说话呢。你还是先去看看吧，说不定这事儿还有挽回的余地。”
　　那疯子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动作不停，随手便找个件玄色长袍披上身，将长发盘成小髻，就着屋里的东西洗漱了一番。正是要出门，却又被宝梅拉住了，“等等——小姐，你今天绝对不能穿裤子！刘夫人还在呢——”
　　“哼，裤子怎么了，她若看不上我，我也不强求。刘家那个废物，我还看不上他呢！”
　　宝梅已经气疯了，“上上回被朱家退婚，你穿着战甲去见朱夫人，回来便被罚跪了三天的祠堂，你又忘了？”
　　跨出门的脚步一滞，继而又有些迟疑地退了回来。
　　“好吧……我便听你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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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厅虽不宽敞，但门前一个大院，四月天里白杏粉桃齐绽，花团锦簇，实在漂亮。放眼这屋内的物什，也样样都是稀罕物，李家毕竟是世代将材，家底到底是丰厚。刘夫人灌了口茶水，打量着四周，想着今日要退婚，不由有些可惜。
　　他们刘家不过是京城里的富庶乡绅，可如今元胡朝重农抑商，商人赚得虽多，但始终上不了台面。若是能傍上将军府，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可偏偏……
　　“夫人，刘夫人，我家小姐来了。”宝瓶边说边捂着嘴忍笑，门外那走得歪歪扭扭的可不就是她家小姐？
　　刘夫人眨了眨眼，便朝着门外看去。春光明媚间，门外走来一位荷叶领的蓝衣女子，虽逆着光暂看不清容貌，但体态婀娜却是看得分明。刘夫人暗叹，传说中母夜叉一般的李家千金莫不成真是个大家闺秀？若是如此，今日这退婚可是亏大了。
　　女子“花枝招展”入了前厅，眉眼一扫，方才别别扭扭屈膝行了个礼，“娘亲，刘夫人。”
　　“刘夫人，这便是小女。”李夫人君兰朝着那蓝色长裙打量了一番，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一番行礼，刘夫人这才看清了女子相貌，虽称不上闭月羞花，也无寻常女子的娇柔妩媚，但胜在清秀中自有一番英气之美，倒也算是个妙人儿。
　　然而，她还不及后悔退婚之事，便见那妙人儿径自寻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刘夫人今日是来退婚的？”
　　刘夫人暗暗皱眉，退婚之事，这姑娘家怎可如此泰然自若地便说出来？她还未回答，那妙人儿便又道，“听说，退婚是因我名字不好？”
　　明明只是寻常问话，偏偏刘夫人就是觉得全身瘆的慌，只能随口打哈哈，“呵呵……呵呵……”
　　“靠！狗——”
　　“李—佑—国！”李夫人怎会不知她后面要说什么，无非就是狗/娘/养/的，狗/日/的一串脏话。这若真让外人听去了，别说刘家，这丫头以后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被打断了话，李佑国深吸了口气，方才将火气压了下去，转而朝着刘夫人咧嘴一笑。
　　她这一笑，刘夫人却是如同见鬼一般，抖了一抖。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姑娘笑的时候跟鬼一般恐怖？莫非，这姑娘看似寻常，还真如民间传说是母夜叉转世？
　　思及此，刘夫人心里一沉，慌忙开口，“李……李夫人，”她谄媚一笑，露出眼角皱纹无数，“这……我们刘家虽非权贵，却也知晓名声，李小姐……这名讳实在不像个女子，这要真传出去了，我们家老二——”
　　“给我滚。”
　　刘夫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粗暴打断，她一愣，这阴森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是何处传来？
　　“听不懂人话啊，滚！”李佑国已顾不得李夫人难看的脸色，一掌拍在红木椅的扶手上，骤然起身，一手指向门外，“刘星会试，我在南疆出征，你便来结亲。如今借我之名，刘星官居八品，我得胜还朝要成亲了，你就悔婚？你当我们李家是傻子不成？给我滚！”
　　刘夫人眨了眨眼，几乎被这一番话吓傻了。她早听闻李佑国行为举止不像女子，却不料竟是不像到这个地步。
　　她承认，半年前她与李家结亲的确是为了二儿子刘星，但他们刘家只是寻常乡绅，前来提亲不过是碰碰运气，却未料李家竟是满口应下，而刘星也由此沾光去了中原一带做了个八品监察御史。
　　然而，虽说刘星如今仕途通畅，但为了这一门亲事，他们刘家却遭了周邻乡亲无数闲话，竟称他们刘家个个都是吃软饭的！前些日子，刘夫人回娘家，她外甥更是放话不留脸面：“整个元胡城，乃至整个元胡朝谁人不知李佑国以女子之身出征南疆，在男子营地厮混四年。这般不清不白的女子，表哥若娶回去，岂不是要做那王八？更不必说此女战功显赫，得胜还朝后，更是官居一品。这般悍妇，男人娶回家颜面何在？姑妈，你可要三思呐！”
　　听闻此言，刘夫人大受刺激，自觉无颜面对娘家人，这才存了退婚的心思。
　　而就这么看来，退婚一举实乃良策！这种母夜叉，谁娶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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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里烧着檀香，烟雾缭绕，缓缓而升。李佑国嬉皮笑脸地站在蒲团旁，朝着李夫人讪笑，“娘，这样该不会也算是我的错吧，刘家是因为我的名字才退婚的，可这名字还是您老人家和爹给我取的，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给我跪下！”李夫人手中一根竹条，脸上满是怒意，“还有脸笑，给我跪好了！什么叫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满口脏话，动作粗鲁，人家刘夫人能吓得尿裤子退婚？”
　　李佑国自知逃不过这一劫，只得乖乖跪在了蒲团上，心内只求二哥和爹赶紧回来救她。
　　“四年！四年被退婚五次！从四品官家子弟到九品县尉，如今，就连一个寻常乡绅家都容不下你！”李夫人几乎咬牙切齿，“你以为你多大，十六？十八？李佑国，你今年二十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大哥都——”
　　“都四岁了！”李佑国自然而然地接口，却见李夫人脸色愈发难看。
　　“啪”一声，竹条便抽在了背上。
　　李佑国缩了缩脖子，却并不觉得疼，但她依然苦着脸哈着腰装一副可怜相。
　　李夫人此时已勃然大怒，哪里吃她这一套，“别给我装腔作势，跪好了！”说着，还朝着李佑国的膝盖踢了踢，“早就同你说了，不许出征！十六岁，人家姑娘出嫁的年纪，你倒好，跑去南疆一呆就是四年！好不容易三年前回来一趟，竟然还敢给我再野回去！你倒是给我说说看，名节还要不要了？”
　　“娘，我们李家世代将材，可大哥、二哥还有佑黎都是文官，爹暗地里都不知叹了多少气，我出征那也是为了——”
　　“别提你爹，要不是那怂蛋惯着你，你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咳咳……”祠堂外传来一阵轻咳，继而便走来一身形高大的男子，美髯短须，颇有大将之风，“夫人这是在说谁怂蛋呢？”
　　李佑国一听那声音，顿时安下心来。她爹终于回来了。
　　“还能说谁？这李家谁最怂你不知道？”李夫人狠狠瞪着门口那人，只恨不得拿了竹条也抽他一顿。
　　李将军见着这回火气还不小，便朝着李佑国使了个眼色。李佑国会意，跐溜一声便溜出了祠堂。
　　“给我回来，李佑国你给我回来。”李夫人拔高了嗓门朝着门外吼，却被李将军一把抓了手臂按在怀里，“好了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折腾得再多，孩子不上心也不抵事。”
　　“哼！”李夫人白了李将军一眼，“这丫头今天这副模样还不都是你惯的？你别拦我，我今日非得收拾她不可！都二十岁了，还连个正儿八经的亲事都定不下来！我见着她就一肚子火！”
　　李将军夺了她手里的竹条甩出门外，依旧慢条斯理，“佑国的确是不太省心了，在家就知道让你操心，既然见她就一肚子火，那就让她早点滚了才好。来来来，好不容易轮上休沐日，我有事同你说。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想辞官的事儿么……”
　　李夫人望着门口已然空无一人的院子，狠狠踩了一脚身侧之人，却是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