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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贰拾陆 ...

  •   不知沉思了几许时候,门外响起轻扣。
      “何事?”
      有弟子传音入内,“老师,东皇陛下在蓬莱外,您可要见?”
      “管他作甚,不见。”
      少顷,上清忍不住揉自己眉心,“多宝你想进便进来,别在门口磨蹭了,回头真把地板磨破,往后百年你就在昆吾挖石头去。”想想他这大弟子离混元只差一步的修为,他又道,“不许用法术。”
      “不用法术挖石头也费不上百年,老师莫不是嫌多宝碍事想支开多宝吧。”
      截教首席大弟子推门而入时,正见自己的老师托着腮上下打量自己,他被看得有些无措,随后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走到上清近前,跪坐于碧游床边的小踏上,“可是多宝今日的衣着有甚大问题?”
      上清微摇头,“杏黄,很合适你。”
      “老师喜欢就好。”多宝笑笑,好似无意般道了一句,“弟子听说师伯来了。”
      上清不语,淡淡的一眼看去,多宝似未察觉,却又像是在解释,“水火出来后被吓得不轻,您也知道,他喜欢靠着自言自语排揎,弟子不巧路过时听了一耳朵。”
      上清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却并未说什么,倒叫多宝在一边先急了神色,忙再筹措词汇想好好解释一番。
      “多宝。”
      见自己那玲珑八面的徒弟难得破了寻常那副老成稳重的模样,一点笑意悄然盈上他的眉眼,上清伸手抚摸多宝的发顶,这个徒弟是他收下的第一个弟子,比起后头那成百上千批量似收下的徒弟,他在多宝身上投注的心血最多。
      他也从未让他失望。
      不过这性子还需再打磨一下。
      一个人太圆滑,处处深思熟虑,步步精心谋划,这般活着终归是极累的。
      他道,“在为师面前,你可以更放肆些。”
      “只怕您以后又嫌多宝冒冒失失不稳重了。”
      “不嫌弃。”
      上清笑笑,他学着小时候玉清对自己说过的话,“若闯祸了,为师给你兜着,你只管去做便是。”
      多宝却是摇头。
      “怎的,怕为师兜不住?”上清饶有兴趣。
      “老师抬爱,但多宝身为首席断不能带坏下面风气,回头他们造了什么孽最后还得连累老师。”多宝仰着面看向上清,眼底有崇敬,也有孺慕,“若如此,多宝先容不得他们。”
      “他们也是你师弟妹。”
      多宝笑笑不答。
      上清也无意多说什么,转而说起另一当事人,“水火他这胆子是该历练一番了。”
      “是师伯威仪深厚。”
      上清屈指敲了一下多宝脑门,不由笑骂,“且直说我那二哥不喜你等便是。”
      “师伯不喜飞禽走兽被毛戴角之辈的事,洪荒尽知,又何须多宝再在您耳边重复,凭白让您生气一遭。”多宝摇首,在谈及水火童子时语气也有些恨铁不成钢,“水火也是,在老师地盘,难道师伯还能用玉如意打他不成?”
      这真说不准。
      上清神情有一瞬变得古怪,他这哥哥,便是紫霄宫里头那位,在未合道前他也没给过半分面子。
      似想到了什么,上清垂下眼,凝眸不语。
      一时间殿内安静至极。
      少顷,上清忽抬头,面色极冷。
      “我今个才发现,我见与不见,跟你们来不来,竟是成了两件事,你们倒把我这碧游宫当成何地了?!”
      “自是福地洞天。”
      玄色大氅一如既往的披在那道人肩头,两只长袖飘飘悠悠的荡在他身两侧,道人并未入内,靠在门边,双手环臂于胸前,光阴把那道清隽纤长的剪影勾勒清晰,同是白衣乌发,这位却不比昆仑那位差上分毫。
      “你若仍气闷,吾倒可随你去混沌切磋一番。只是你所苦的,在吾身上怕寻不着舒缓之法。”
      “的确。”
      瞧着这位不速之客,上清凉凉道,“但见了你,我现在是更加堵了。”
      “吾怎觉这算鱼池之殃?”
      “堂堂东皇陛下也能算鱼?”上清冷嗤,对着天地间最后一位太古尊神讽刺道,“你认为自己无辜?”
      东皇且笑,“未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
      “三祖因你之恩惠得以活命。”
      “他们跪在太阳宫前求来的。”
      “世人皆苦。”
      你真正出手帮的却仅此三个,当我眼瞎吗?上清睥睨之,“帝俊手中的河图洛书。”
      “他生来带的。”
      “三十六周天星斗阵图。”
      “他悟的。”东皇陛下丝毫不吝啬赞美,“妖族皇者天资非凡。”
      “可别再告诉我,周天星斗大阵的根基——星辰的支配权也是他应得的。”
      周天星辰之主思考一下,笑得从容,“帝俊立天庭,他谋来的。”
      所以仙道前两个量劫横竖都跟你没关系对吗?上清哼了一声,“封神榜,我已见过。”
      东皇神情淡淡,大有不周倒于近前却无所动之态,“哦。”
      “世人皆传封神榜乃天书,可依我看,不见得。”上清凝眸,语气骤一沉,“先不妨说说你那万神谱去哪了?”
      “吾乃神道之主,否?”
      上清挑眉,“然也。”
      “显而易见。”东皇太一说得理所当然,“封神榜上有姓名者,皆是诸神继任。”
      所以封神榜的原身是万神谱,这逻辑没问题。
      “天书还在你那。”屈指点腿,上清道,“你们打算做的事,真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天尊所请,莫敢不从。”
      听着东皇口中那客套的简直不能再敷衍的话,上清忽生懒怠,直接指着碧游宫门,“你既帮着他,那你可以走了。”扫了一眼座下弟子,他吩咐道,“多宝,替为师送东皇陛下出蓬莱。”
      “也罢,趁着现在,你多休息休息吧。”往后可偷不到浮生半日闲了。藏住后半句,东皇立直身体,却说句与前言无甚关系的话——
      “天书是无字的。”
      又如何?上清不为所动。
      “天数却是既定的。”
      “东皇,这世上没有既定的,从来没有。”上清仍指着门外,“封神结束前别让我在碧游所属范围内感知到你的气息。”
      东皇一笑,颜如舜华,他轻语,“是因为……元始天王,我说的对吗?”
      一道青锋剑气直擦着东皇太一的鬓发刺过,削落一缕青丝,东皇神情悠然依旧淡定从容,他甚至连挪动分毫也没有,只在听得身后门扉四分五裂轰隆砸落后道:“看来我猜对了。”
      指尖一点清光,“我想,你不是来找我打架的。”
      “你倒是护着他。”
      东皇偏过脸,自云海投下的天光在他清隽的侧颜上勾勒出一层浅金色,模糊了他的神情。
      “想好了?”
      似乎他来此只是为了问这句话。
      “太一。”
      上清声色淡淡,“我所认准的,对错与否,皆是一生一世。”
      仙没有轮回,仙的一生是一个元神从懵懂诞生于世间到化作天地邈邈虚无的全过程,神未有来世,神的一世是祂在历经千万道劫磨砺后毅然归化至此身与道同的辗转间,这一生一世看似短暂,实则却是以亿万元会计,的确是很长,长的足以看尽天地直到初心忘却。
      一生一世,这般虚无缥缈的坚持,敢去保证的,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上清一个。
      也就他一个了。
      东皇太一轻嗤一声,口道:“痴儿。”
      说罢,转身随着早在不远处等候的多宝离去。
      能容纳万仙来朝的碧游宫自是极大,若不以大神通缩地成寸或是踩着云光化身化虹,要出蓬莱总得耗些时日。
      因此老师不同于别的圣人,并不禁弟子门人在碧游宫内驾云飞行。
      但这位陛下显然不介意浪费自己的光阴,像是来了兴致,东皇漫步行于此间,一袭月白长袍踏过喧嚣,却是纤尘不染。
      多宝尊师命是一定要把这位陛下给‘送’出蓬莱的——以他之严谨,必定要亲眼目睹东皇离开蓬莱地界才可以。只是他虽贵为首徒,面对这位太古尊神随性而发的举动,他却不能如老师那般不留情面的直言催促,索性多宝管理偌大截教,碧游宫内有何捷径短道他还是了如指掌的。
      加之他本也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一路行来也不会见气氛尴尬。
      “老师近来不适,还请陛下多有体谅。”
      “他什么性格吾若不了解也不配相交这几个元会了。”对被逐一事,东皇似未不上心,唇边依旧挂着一抹风轻云淡,“罗睺当初……都想着欺吾去填劫,他现在这般,唔,玉清教得好,涵养不错。”
      陛下您确定这是我可以听得八卦吗?
      多宝打死也不接东皇的话,却又怕这位继续语出惊人,他选了一个相对安全也是自己所关心的话题,“陛下,此次量劫,那边……可是要对师尊动手?”
      “吾原以为你不会问。”
      这位陛下仍故笑着,“为着那几位的颜面,你也不当问。”
      “老师曾说,我可以任性些。”
      提及师尊,多宝肃冷得略显阴沉的黑眸里多了几分温和,“现在我想任性了。”
      “你是在担心你老师?”
      “虽说此事老师自有权夺,但……”多宝并没有把某个名字道出,他也绝不会犯祸从口出这种低等错误的,“老师待他,终归是不一样的。”
      “若是真一样了,吾犯不着挨了刚刚那一下?”
      您那是嘴欠。多宝嘴角微小抽了一下,又听得东皇道:“只问你老师,你便不担心你的师弟师妹吗?”
      “师弟妹……多宝何曾缺过。”多宝轻抿唇,目光涩晦,“多宝的老师只得一个。”
      “说不得真不止一个。”
      偏首‘看’向多宝,纵是这双眼闭阖得严严实实,东皇似乎也能看到,看到那个入驻婆娑佛国的佛,那个胆敢以天命算天命令区区一只石猴落尽天庭地府周天仙家颜面的佛,“说来,你们道家看面相的本事,吾倒敢称个第一人,想听么?”
      “区区多宝,怎敢劳烦陛下。”多宝立刻婉言相拒。
      东皇却不是那种很顾忌旁人意愿的神,他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若吾说,你会在下一个量劫把持三界权柄位比圣人呢?”
      对这一大饼,多宝却毫无感觉,“陛下所言,非多宝所求。”
      “所求?”东皇低低品尝了一下这两个字中包含的意义,继而摇首笑道,“吾今日才知道碧游宫里还有你这么一个好玩的弟子。”
      “陛下过赞誉。”
      “并非过誉。”东皇淡淡道,“若非你跟脚不够,又没逢上时候,以心性、看修为,你怎也比西方那两个强。”似想到了什么,他补充了一句,“也合该强过他们。”
      “都是老师教得好。”
      “哦?”
      东皇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多宝,却并不打算与多宝争论出个对错,他道:“方才你所问的,吾只能道‘天数’二字。而天数,一如吾对你之语,一如这封神之难,未来皆是既定的。”
      “老师他从不信天数。”
      “你呢,也不信命?”
      “多宝信,却不尊命。”
      “你也无需现在就把话说得那般满。”他俯视着多宝,双眼至始至终都闭阖着的,甚至在那张风华内敛的面容之上也无甚悲欢喜怒,但猛然跪下的多宝却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沉重。
      那种重,不是来自于眼神的压迫,也不是来自于混元至圣的威势,而是那无可逆转的宿命。
      恍惚之中,多宝听得那位陛下轻语。
      “既为定数,它就是未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东皇·大反派·陛下:问吾来作甚?当然是看戏外加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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