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朝为道

69、六十九 苏醒

　　第七日，黄昏。
　　独缺的那一味药材被送达昭阳宫，昏迷了七日的皇后终于醒转。
　　但是这醒只持续了瞬息时间，待葛青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皇后的床边时，人又昏睡了过去。但好歹是醒过来，有了回转的希望，葛青在床边满足的握住好像温暖了一些的手，不禁泪流满面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她终于也感受到了累，将背完全靠到床架上，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小半。
　　“姑娘，既然主子已经醒了，你就不必担心且回去休息吧。”杜鄂小声向葛青提醒。
　　葛青咽下一口唾沫滋润干燥的口腔，缓缓摇头。
　　“不必，我也是刚醒。让我守着她吧，这样我才安心一些。”
　　“那好吧。”杜鄂将茶杯递给葛青，然后道：“既然姑娘有心，那奴婢也就不阻止了。只是姑娘也要仔细自己身体，可千万不要再累倒了。”
　　“我知道。”葛青轻声道，抿了一口茶水后将杯子放到一边，看着在她眼中失而复得的人。一种油然而生的庆幸感将她包裹，使得她感受不到什么疲惫什么难受，只是想不断的吸鼻子捂住嘴唇。
　　她又守在了陈静淑，受到半夜，受到所有人都睡去。
　　蝉与人声俱静，葛青在一边静谧着注视着陈静淑沉睡的容颜，那张脸太过苍白，白得有些透明可以看到肌理中青色的血管。这看起来太过轻薄脆弱，以至于葛青心生一种妄念。
　　她受心绪牵动，俯身亲吻上陈静淑的唇。
　　研磨着，有苦涩的中药味道。
　　葛青忽然想到，在前几次自己昏迷的时候，陈静淑是否也像今天自己这样守在床边过？她想起那次睁眼便看到陈静淑，想到那一声混着担忧与紧张的质问。
　　‘你是傻子吗？’
　　葛青想笑，直到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你、嘶……好痛。”头上颈上的伤口疼痛，使得原本要质问葛青的陈静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无暇再管葛青，迅速皱起眉头，只要一动她脖子上没愈合好的伤口就让她冷汗津津。
　　葛青见状赶紧抛却脑中的杂念，将陈静淑按住，道：“你先不要动，你伤口还没有好，如果乱动的话就会裂开。”
　　“你是不是很渴？”葛青问，不等回答就拿起了手边的茶杯。然后她看着审视自己的陈静淑，想了想，竟自己喝了一口水。
　　陈静淑正想说什么，见一大片阴影落下来，葛青俯身将口中含着的茶直接渡进她嘴里。
　　刚醒过来的人，意识虽然有些混沌，但是该气的时候是觉得有心力气的。陈静淑含着茶水愣了一会儿，随后反应过来脸色一变，下意识吞咽下清水，马上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然后她竟不顾疼痛，直接咬牙坐起上半身，将咳上来的血沫吐到痰瓮中去。
　　葛青下意识阻止，“你不要坐起来……”
　　“闭嘴。”陈静淑从牙缝中挤出声音，铁青着脸抢过葛青手上的茶杯，急切的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她擦掉唇角的水渍和其它东西，平静了一会儿之后，才抚摸着脖颈上的伤口，哑着声音问葛青：“我睡了多久？”
　　“七天，过了今晚就是第八日。”葛青先是如实回答，然后忍不住又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差一点就醒不过来了？”
　　“呵。”陈静淑冷笑了声，然后看向桌上的烛火，勾起唇角：“我就算是醒不过来，也只会有人对付她们。”
　　“你什么意思？”葛青差点站起身来，“你知道有人会害你？”
　　陈静淑没有再说话，但是她冷静的表情告诉葛青，自己的猜想是对的。
　　‘啪——’
　　葛青听到了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是她紧绷了七天的心弦。一股热流涌上大脑，不禁思考的，葛青一下子撰住了陈静淑的衣襟，一只脚半跪在床上，欺身向前咆哮：“你怎么枉顾性命！”
　　“你怎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问题有多严重！”
　　“你差点死去！差点死在这一张床上！”
　　“你怎么可以……”
　　葛青连声的质问停住了，因为陈静淑的吸气声，和痛到变形的五官。她意识到自己在莽撞中碰到了陈静淑的伤口，赶忙松开手，用愤怒又痛惜又无可奈何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静淑，想要抚慰人的手抬起又放下。
　　陈静淑手撑在枕头上，缓过起来，白了葛青一眼，冷声问：“所以你是觉得我侥幸没死很可惜，想要现在弄死我。”
　　葛青不说话，握紧拳头，眼眶边全是青紫色的眼睛里面血丝遍布。
　　见状，陈静淑叹息一声，放柔语气。
　　“看你这个样子，守了我多久？”
　　“七天。”葛青答。
　　陈静淑咂嘴，丝毫没有大难不死的错觉，淡声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葛青没有说话，因为此时堵在她口中的只有两个字‘混蛋’。
　　葛青算是明白了，什么高贵端庄，什么沉静温婉，什么似兰斯馨都是表象，这个人最贴合的两个字就是‘混蛋’，‘混蛋’得人抓心挠肝的恨。
　　但是，毫无办法。
　　“是什么让我睡这么久的？头上的？还是这里的？”陈静淑点了点伤口附近，那部分受到连坐也是痛的，所以她眉头紧锁，又道：“这里我看不到，能给我一面镜子吗？”
　　“明天再说吧。”葛青拒绝了陈静淑，问题和请求都拒绝了。“你现在应该需要休息。”
　　陈静淑目光看向她，向伤口的反方向偏头，睫毛下抑后抬起，唇角的笑容出现后刹那收回。
　　“你变了。”
　　她吐出三个字，又轻声陈述：“你想要控制我。”
　　“是。”既然暗藏的心思被明亮的双眸看穿，葛青便直接承认，“既然我不能劝阻你以身涉险，那么我只好是希望能控制你，让你永远待在安全的地方。”
　　“什么地方是安全的？”陈静淑反应。
　　嘲弄的笑了声，“你身边吗？”
　　葛青的脸变得青色，像她的名字一样。
　　“不过你说得也没有错，我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休息。”不过还好，陈静淑没有继续讽刺她，而是向后一躺躺回了枕头上去，随后将被子一拉，打了一个响指指向门口，“青姑娘，请回。”
　　“……”
　　“我守了你七天。”葛青丝毫没有想走的念头，双手撑在枕边，俯身凝望陈静淑的眼睛。
　　陈静淑与她对视，挑眉问：“我让你守的？”
　　“我心甘情愿。”
　　“那希望你能走得心甘情愿。”陈静淑看向门口。
　　“我不走。”
　　陈静淑眼珠转了转，张口喊：“杜……”
　　葛青一把捂住她的唇，她下意识目露凶光，抓住葛青的手要坐起。
　　葛青立即安抚她：“我不会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
　　“我只是想在你身边待一会儿。”
　　“我好久没有见过清醒的你了，我想确定这是真的。”
　　陈静淑攒动睫羽，默然送开手，却被葛青反握。
　　葛青退却了刚才的强势，声音像是在祈求：“我还没有来得及欣喜若狂，你不要赶我走。如果我走了，我会很不安的，会夜不能寐、辗转难眠，会一直担心你、想着你亲密不醒的样子。”
　　“还可能会做噩梦，梦到现在的一切才是梦，而你其实已经……”
　　“够了，不必再说。”陈静淑排掉葛青的手，仰头吹了一口气，随后颇为无奈的点了点自己脑袋，道：“我是真的想要休息，我的伤口很痛，我感到头晕昏沉。我现在没办法思考，不想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
　　“你明白吗？”
　　“好，我明白。”葛青点头，同时直起身。
　　陈静淑以为她终于走开，安心的闭上双眼。
　　谁知，没多久，她听到了身边的响动。睁开眼一看，葛青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小板凳靠床坐着，半趴在床边。
　　葛青见陈静淑看她，故作无事：“你不是困了吗？睡吧，已经很晚了。”
　　陈静淑偏头定着她头顶看了一会儿，再葛青都觉得自己要睡着了的时候，冷不丁问：“你这七天就是这么休息的？”
　　“对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守了你七天。”
　　“说是七天就是七天，一个白天一个晚上都不能少。”葛青说着，觉得腰有一些酸痛，所以用手轻轻捶了几下。
　　陈静淑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又问了一句：“那你洗过澡吗？”
　　这个灵魂问题，让葛青脸上出现了一瞬间如同被噎住的表情。然后她当真茫然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头：“给你喂药的时候常常会有药汁溅到身上，所以是有常洗的。”
　　“那好。”陈静淑瞥了瞥嘴，手指向床左边，淡声道：“看在你近日辛苦的份上，我允许你换了一个地方……脱鞋，别碰我。”
　　“你！”陈静淑对着压住自己下半身的葛青咬牙。
　　葛青被她瞪了一会儿，翻身滚到了床里面，然后向陈静淑方向看了看，小心翼翼拉起人放在身侧的手。陈静淑懒得再理她，她便将那手攥得紧紧的，自己轻轻偷笑起来。

　　宫墙蔓延，一路上开满红蔷薇，血色花瓣漫天飞舞，但是行走在其中只觉得浪漫不觉诡异。
　　她隐约觉得这条路自己曾来过，一抬头便看到道路尽头，一扇静静等待的乌木门。她向乌木门那边去，步履轻快轻盈，像是在飞。
　　那扇乌木门没有关好，有一道窄窄的缝隙，白色的光带就从门缝中溢了出来。
　　她轻轻推开那扇门，带着期待与忐忑悄悄朝门内望。
　　有一棵很大的核桃树，树上挂着缀满蔷薇花的秋千，那秋千荡来荡去的，坐在上面的人也就跟着荡来荡去。是一张熟悉的容颜，未施粉黛时显得清冷，但是脸上有笑容眼睛里面有星光，随着秋千在摇晃看上去很是开心得生动。
　　她不敢打扰，静静的倚门看着，目光划出圆弧。
　　红色的花瓣也在飘，飘得懒洋洋。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耳边有人说话，她见秋千停了下来，那人站在梧桐树下对她招手。
　　“我听见了你的声音，是它将我带回人间。”
　　“是否应当感谢你？”
　　那人笑着问，身上薄若蝉翼的白纱在飘荡。
　　她摇头，“不。”
　　她想起了那个年轻时候的陈静淑，那个反复询问她的小美人，于是她看着眼前笑盈盈的大美人，说出了当时来不及说出口的回答。
　　“我爱你。”
　　“我爱的，是现在的你。哪怕是你不爱我，与青春有别，不复如花容颜，我爱的人依然只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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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写这一章的时候太晚了，脑子不灵光，所以没有写好。现在重写了一遍，希望会好一些。这几天不更新是电脑键盘进水了。我好像总是出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