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朝为道

3、三 太后

　　陈静淑从流光殿离开，刚回昭阳宫就收到了太后的懿旨，又要马不停蹄的带着人前往太后的宁寿宫。
　　如今的太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但是对皇帝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所以皇帝是尤其尊敬这位养母的。而且当年皇帝之所以能成功登基，有很大一部分是仰仗于这位太后。
　　整个后宫的妃子都想讨好这位老太后，可这位老太后却一点也不容易被讨好。不过让宫妃们庆幸的是，太后虽然不喜欢除了贤妃之外的她们，但是也同样不喜欢身为皇后的陈静淑。
　　之前皇帝新登基的时候，太后才是大雁后宫最有话语权的人，那时候宫妃们每天请安的都是太后，且后宫的凤印以及大小事务都是由她把持着。
　　之后陈静淑虽然登上后位，但是空得一个名头，没有实权。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数年之久，直到三年前因为一场后宫事故，太后被迫交出凤印从历代皇后所居的昭阳殿，搬迁至本应一开始就前往的宁寿宫，自此之后太后在后宫中的权利逐渐被边缘化，陈静淑也在皇帝的帮助下拿回属于一个皇后的所有权利。
　　然而太后虽然明白自己渐渐离开权利的中心，却一直心有不甘。她不会怨恨自己的儿子，于是只好将被抛弃的满腔怒火发泄到了陈静淑这个儿媳的身上。
　　这也就是太后越加不喜皇后的原因。
　　陈静淑走进太后的宁寿宫，候在门口的太监虽然看见她来了，却一直仰着脑袋不肯通报。其他的宁寿宫人也和他一样，看到陈静淑就耿着脖子，一副自己看天之后就什么都看不到的模样。
　　狗仗人势。陈静淑心道，面上还是要挂着微笑走进正殿。
　　正殿中当庭坐着的就是太后，许多年岁过去，太后虽已有老态但是在她的眉目间，依然还能窥探到昔日美人的芳华。她见皇后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皇后真是好大的面子，要哀家三请才肯过来啊。”
　　“后宫事务繁忙，媳妇也是一时脱不开身，还请母后恕罪。”陈静淑轻声道，说着还欠身向太后行了一个礼。
　　“哼。”太后瞪向含笑的陈静淑，冷哼了声。
　　太后没有叫人看座，陈静淑也自然不会就那么站着，于是她直接坐到了殿中的空椅上，笑呵呵的问太后：“不知母后如此焦急的请媳妇来，所谓何事呢？”
　　太后在陈静淑自顾自坐下的时候就黑了脸，她朝陈静淑呵斥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哀家问你，你身为一国之后，陛下的妻子，为何纵容陛下封一个民女为良人？且让其住进只有四妃才能居住的锦绣宫。这后宫的规矩你还要不要了？”
　　“原来母后找儿媳来是因为这个啊。”陈静淑笑了笑，随后解释道：“陛下向来不喜欢遵从规矩，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儿媳除了稍加劝诫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应当学之前贤德的刘皇后一样，请出祖宗家法劝诫陛下。”太后立即道，刘皇后就是在陈静淑之前皇帝的第一任妻子。刘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因为性格古板墨守成规所以一直不受皇帝的待见，才当上皇后没几年就郁郁而终。直到她死前，她都是一直为太后所操控。
　　陈静淑在心中冷笑，太后不喜欢她，同样的她也不喜欢太后。
　　陈静淑看着太后，一直在玩弄着自己的护甲，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干脆和这个老太婆撕破脸算了。但是陈静淑只是在心中想想，面上还是温和的开口：“母后这提议听来也是不错，儿媳记住了。”
　　“若是下次，陛下再无视规矩，儿媳定当和刘皇后一样，顶着祖宗家法去阻扰陛下。”
　　“你还要等陛下下次？”太后闻言，似乎气到，猛拍一下桌子。
　　“那母后的意思是？”陈静淑佯装不解的问。
　　“现在就去！”
　　陈静淑美眸流转，以长袖佯装嘴角那一丝嘲讽的笑意，轻声道：“现在这个时机怕是有些不妥。”
　　太后面色一直没有好过，沉郁着脸问：“有何不妥？”
　　“这不是母后您的寿辰快到了吗？陛下一向是个孝顺的人，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有伤母后您颜面的事情呢？”陈静淑温声道，面色为难，说了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这和哀家的寿辰有什么关系？”
　　“母后您起初不也是绽放于民间，且临驾过那锦绣宫吗？陛下若是在这时以不合规矩的理由，将那民女赶出锦绣宫，待有心人议论起，可不是落了太后您的面子。”陈静淑轻声说着，整张脸都是忧心忡忡，好像是真的在为太后考虑一样。
　　“放肆！”太后抛出一个茶杯，站起身上指着陈静淑冷声问：“皇后你是在嘲笑哀家的出生吗？”
　　“母后息怒啊。”陈静淑象征性的口头紧张，宁寿宫的奴才们都在太后抛杯的时候跪成了一团，而陈静淑和她带来的丫鬟们都还是安安稳稳的。她在太后被婆子扶着顺气的时候，又笑着开口：“儿媳怎敢嘲笑母后的出生呢？儿媳只是替母后您考虑而已啊。”
　　诚然太后在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有手段的人，但是时光荏苒，现在后宫已经不再是她的主场。可她却还沉浸在自己最辉煌的时候，以为整个后宫的权利，和她儿子的心都还被她牢牢掌控着。
　　“陈静淑！”太后咬牙切齿的念着皇后的名字，愤恨道：“你是不是以为哀家拿你没有办法？”
　　“来人啊，去把陛下给哀家请来。哀家今天倒要看看，是他这个皇后重要，还是哀家这个母亲重要。”
　　多么儿戏又幼稚的一句话啊。陈静淑将头偏到一边，差点笑出了声，现在的太后就像市井泼妇一样，整个人都透露着尖酸与蛮不讲理。她总爱挂在嘴边的皇家气度，在她身上丝毫也见不到。
　　偏偏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话音刚落，皇帝就从门口踱了进来。一进门就笑道：“母后这是什么话？在朕心中，自然是您比较重要呢。”
　　“还算哀家都有白疼你。”太后听到这句话之后就转怒为笑，其实即是没有通报她也知道陛下已经来了，她那句话就是说个皇帝听的。不过太后笑完之后就话锋一转，告状似的指着陈静淑道：“你这皇后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竟然嘲笑起哀家的出生。”
　　“静淑，这是怎么回事？你说了什么让母后误会的话？”皇帝顺着太后的意思问陈静淑，但是很明显他是站在皇后这边的。
　　陈静淑起身，笑盈盈道：“确实是母后误会了。我只是同母后说，若是因为葛良人民女的身份将她赶出锦绣宫，那么若是有心人想起母后也曾居住过锦绣宫的事情，那岂不是伤了母后的颜面。”
　　“哀家是陛下的母亲，何人敢说！”太后见陈静淑还是这个说辞，于是理所当然在皇帝面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可是皇帝在听到葛良人这个称号之后，就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母后，以后葛良人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了。”皇帝直接道，丝毫不顾及自己这句话有多下太后的面子。
　　太后的脸又黑转白，不可置信的问皇帝：“皇帝，你又要为一个女人忤逆哀家？”
　　她还知道是又啊。陈静淑心道，脸上笑容越发温柔贤淑。
　　皇帝没有回答太后的问题，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整个人的眼睛都变得落寞了起来。他拉起了陈静淑的手，同太后直接道：“母后，朕与皇后有要事相商，就先行一步了。”
　　“你！”太后没想到皇帝是这种态度，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其实早在三年前，皇帝就已经不是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人了，两母子的感情早就生隙了。
　　“我们走。”皇帝自己生气了起来，拉着陈静淑就要走。
　　陈静淑知道皇帝因何而气，温柔的拍了拍皇帝的手背，安抚着他忽然波动起伏的情绪。随后，她对着太后柔柔一拜，轻声道：“那么儿媳与陛下就先走了，来日再来看望母后。”
　　“两个不孝子，最好永远别来了。”太后失落之余，狠狠道。
　　她身边的婆子连忙开口：“太后这只是一时气话，陛下、娘娘你们切莫放在心上，太后还是盼着你们来的。”
　　太后想反驳她，但是瞬间理智回笼，只是阴沉着脸闭上了嘴。
　　“我们自然是知道的，以后定会再来。”陈静淑笑着给了太后台阶下。
　　倒是皇帝执迷于往事，拉起陈静淑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是小孩心性，意气用事，怒时怒喜时喜，丝毫不掩饰自己。
　　“为什么总是爱和朕心爱之人过不去？”在去往御花园的路上，皇帝愤恨的说着，不知想起什么红了眼眶。
　　陈静淑在他旁边为他拍背顺气，却不说话。
　　“皇后。”皇帝突然转向了陈静淑，没头没尾的问道：“你喜欢那个孩子吗？你觉得她可以替代吗？”
　　“她可以替代清荷在朕心中的位置吗？她的眼睛像极了清荷，朕情不自禁的想给她最好的东西，像从前对清荷的一样。”
　　“皇后，朕是不是变心了？”
　　陈静淑在皇帝的注目下轻轻摇了摇头，轻声开口：“无论是与我而言，还是与陛下而言，她都是无可替代的。陛下不过是将葛良人当成思念的寄托，倘若陛下真的变心不再爱她了，又怎么会在此时落泪呢？”陈静淑说着，拿出了手帕替皇帝擦掉了他落下的眼泪。
　　“皇后，偌大的后宫之中只有你才能朕对清荷的感情。其他人都不理解……他们都不理解朕！”皇帝看着温柔的陈静淑，后半段的声音渐渐变得沮丧与低沉。
　　“他们不理解没有关系，陛下你的深情又不会因为他们的不理解而改变什么。”陈静淑和后宫其他妃子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皇帝的爱人。
　　皇帝握住了陈静淑的手，眼中没有情爱只有感激，他被陈静淑的说词所自我感动，真诚的与陈静淑道：“皇后，你果然是清荷最好的姐妹，也是这后宫中朕唯一的知心人。”
　　皇后垂眸，但笑不语。整个皇宫中，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认为魏清荷的死一定和陈静淑有关，毕竟在魏清荷临死前，陈静淑是见她最后一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