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猪的秘密》小小哈哈

58、死亡新闻

　　“小时归，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当初你……”卫琦举高了手心里的荷兰猪，将它放在自己的眼前，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顿了下来。

　　那个男人身材修长，笔直挺拔的衬衫西裤下，隐约能看到起伏的肌肉，不多不少，有力却又不会太过夸张，整个身体显得格外的修长，他垂下眼，好像正在回忆着什么。

　　“weiweiwei……”时归注意到了卫琦顿住的话，它还没从孙苹果和孙桥的事情中走出来，强忍着情绪，问道。
　　当初是什么时候的当初？

　　“原来荷兰猪的眼泪是乳白色的，倒是和你的小白脸一模一样。”卫琦抬眼，像是刻意一般，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手帕，再次按在了黄白荷兰猪的眼睛上。

　　“weiweiwei？？？”悲伤的情绪瞬间消失，时归浑身上下的毛都要炸开来了，它在卫琦的掌心来回转着圈圈，还张牙舞爪地伸出爪子，虚张声势像是要挠人，那两只耳朵气得一抖一抖的。
　　它才不是小白脸，它只是脸白！

　　怎么能因为一只荷兰猪脸上长着白毛，就用这样的称呼呢？刚开始取名字的时候，这个男人就这样叫着，现在又开始了。

　　真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通，没法交流！一次两次三次的，这才刚升起一点情绪呢，转瞬间就一干二净了。

　　时归气呼呼地背过身体，用黄灿灿的背背对着卫琦，毛绒绒的小脑袋还因为呼吸而一上一下起伏着，看上去格外有活力，倒是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模样好多了。

　　萨摩耶悄悄地用狗嘴点在黑狼犬的背上，等到黑狼犬回过头看它，它这才用非常小声的声音凑在黑狼犬的耳朵边上说道：“嗷呜……”
　　小黄白猪不难受了，你可以放心了。

　　黑狼犬红得发暗的眼睛又重新放在角落里的灰色荷兰猪身上，只见小灰已经收拾好了难过的情绪，正扒着墙角，露出半张脸，用右侧的眼睛观察着这里的动静，它一缩一放的，好像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它就立刻逃跑一样。

　　黑狼犬煤炭的表情都藏在那张黑色的脸下，当它刻意地收敛眼神的时候，没有动物能从它的表情分析出它的真实想法，可是萨摩耶白狗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比小黄白猪发现得更快。

　　“汪。”黑狼犬低声回应了一番。

　　然后一猪二狗继续看着面前这一人一猪的主宠时刻。

　　电视机上，快要铺满整个墙面的屏幕上，正放着警察收押犯事司机的视频，那司机整张脸都被打了码，只看得见他手腕上银色冰冷的手铐，还有他大腹便便的身体和悔不当初深刻认错的声音，似乎连整个身体都在为此而道歉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开着车去喝酒，喝得连意识都快没有了，我就只记得要回家，我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那个小伙子，我真的对不起他，他还……他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长的生命可以活。”犯事司机身上还穿着肇事当天的衣服，他一边哭一边深刻地自责，哭得透明的鼻涕都沿着打码的脸流到衣领上，长长的一条。

　　“我不该喝酒开车，我真是不该，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肇事司机抬起被手铐拷住的两只手擦了擦鼻涕，他因为哭泣而一缩一缩，配上乱糟糟的几天都没换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特别颓废。

　　电视机上的新闻吸引了时归它们和卫琦的注意，时归它的黑豆眼，深深地看着屏幕上的肇事司机，像是要穿透那打得严严的马赛克，直直地看到肇事司机的脑子里。

　　做错了事情，就该接受惩罚，即便一时之间惩罚未到，总有一天它会带着更大的绝望降临在犯错者的身上，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时归难过和生气的是，当一只荷兰猪受尽人类的冷眼和折磨，对人类再也提不起一丝希望的时候，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带它走出困境的人类，它怯生生地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不自信，怎么会有人类对它这么好呢？

　　原来这个人类是真的对它好，它开始慢慢地接受，逐渐地融入，直到彻底丢下以往的痛苦，开开心心地迎接新的生活，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未来奔去的时候，给予它美好的人类死了，死在了另外一个人类无心的失误之下。

　　青年荷兰猪小巧，也就是孙桥的孙苹果，它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却是另外一个绝境，一个彻底让它失去最心爱的主人的绝境。

　　在灰暗的天空下，突然见过了美好，便再也回不去灰暗的天空。

　　在这种情况下，孙苹果又如何忍受得了，也只能随着它的主人孙桥而去，生随死葬。

　　“车祸，又是车祸。”卫琦的眼睛突然黑得深沉，宛如漩涡一般，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潭，潭面无波，却带着噬人的冷意，像是一不小心触碰到，就会被吸取生命，万劫不复。

　　时归耳朵一动，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喃，声音很低，却带着无法言说的力道，将它托住的手掌竟微微的颤抖，它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只来得及见到卫琦眼睛里的最后一抹黑色，然后卫琦就闭上了眼睛。

　　角落里，小灰缩回了身体，它趴在地上，沮丧地用爪子捂住眼睛。

　　“weiweiwei……”时归伸出爪子，按在卫琦的眼睛上。
　　你怎么了？

　　时归从未见过卫琦这样的表情，在时归的印象中，卫琦总是浑身上下都带着优雅和慵懒的气息，每次和时归说起话来，他总是声音里带着笑意，漆黑的眼睛里也带着笑意，就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打破他的表象。

　　卫琦感受着眼皮上力度极轻的暖暖的爪子，他重新睁开了眼睛，又恢复成平常时归熟悉的模样，他解释道：“这些年车祸事故太多，即便S市已经加强了管理，总还是挡不住那些人。”

　　话是这么说着，卫琦的眼睛却直直地注视着时归的肚子，那眼神极为专注，他伸出大拇指，用轻柔得像是碰一块豆腐的力度，小心地按了上去，像是按摩，又像是在——缓解疼痛。

　　——可是，这只黄白色的荷兰猪，并没有受伤。

　　时归被卫琦的大拇指和食指环绕着，它见卫琦没什么事情的样子，转过身去继续看电视上的报道，也不知道主人卫琦是不是看多了荷兰猪的喂养手册，以至于他总是觉得时归会肚子胀气，时不时地就要来看一眼它的肚子，动不动地就来按摩。

　　电视机上，画面给到了肇事者司机的家属身上。

　　他的家属们，一个个面相刻薄，那细细的眼睛要翘到天上去，嘴唇薄薄的，脸颊瘦得跟猴子一样，不，用猴子来形容她们，都算是侮辱猴子了。

　　他们倒是穿戴得花枝招展的，似乎还特意为了本次采访而做了完好的准备，还以为自己上了电视呢，没成想不是个好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采访的记者的话十分犀利，真奔主题，他举着话筒，直截了当地问道：

　　“您有什么话对您的丈夫说吗？您觉得法律对于您的丈夫处罚……”

　　肇事司机的家属一挥手打断了记者，甚至还伸出手抢起了话筒，尖锐带着口音的声音响起：“他认错了，他已经认错了，他非常诚恳地道歉了，求求你们，从轻处理吧，那个小伙子人都死了，我丈夫他还活着呢。死了的就死了，还能怎么办？活着的难道不应该更好地活着吗？”

　　死了……就死了？

　　那肇事司机和他的家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肇事司机在那痛哭流涕，而他的家人竟说出这样的话，让人不得不怀疑，那司机的道歉和痛苦，到底是为了减轻刑罚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在诚心悔过。

　　时归愤怒地咬紧了牙齿，牙齿摩擦发出咯吱的声音，它直立起上半身，看着画面里两方不同的态度。

　　什么叫死了就死了，生命便是如此的不重要的吗？轻飘飘的一句活人比死人更重要，便想要抹消一个人的存在。

　　如果不是荷兰猪苹果的生随死殉，孙桥的死亡，还会有那么多人的关注吗？

　　不管他们如何狡辩，不管他们是怎么真心实意或者虚情假意地打着感情牌，公平正义四个大字带着严肃的威严，死死地压在他们头顶，总会有法律处决他们！有些不能躲避的原则，是他们怎么也无法摆脱的。

　　人类的世界，比荷兰猪的世界，更加遵守规则。

　　“weiweiwei……”时归突然转过身体，对着身后正凝视着自己的卫琦，发出属于荷兰猪的口哨声。
　　卫琦，我们把其他荷兰猪和它们的主人们都接过来住好不好？

　　时归心里突然萌生了这样的一个念头，除了苹果之外，还有二十九只荷兰猪，它们或身体残疾，又或者心里脆弱，乖巧得让人心疼的一条腿都不剩的朵朵，尖嘴猴腮看上去活泼开朗却心思极为细腻的杂色荷兰猪小猴，总是分不清楚方向就跟瞎了一样的纯白红眼荷兰猪红眼，喜欢给自己扎蝴蝶结的逆毛荷兰猪……

　　它们一只又一只，个性分明，各有各的喜好，就和正常的人类一样，人各不同，猪各不同，绚丽多彩、百花齐放。

　　“小时归，它们的生活，得由它们自己去经营，总是依靠着别人，也只能得到一时的帮助，往后的日子太长，如果习惯了被人帮助，一旦没有外力帮助它们，它们的生活该怎么继续下去呢？”卫琦修长的指尖轻点在时归的额头上，在它短却毛绒绒的黄白交界的部分，戳了一个陷进去的凹字。
　　时归整只荷兰猪都耷拉了下来，耳朵贴在脑袋上，上半身缩了起来。它何尝不明白，它只是，它只是，突然异想天开罢了。

　　不管是人类还是荷兰猪，总会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自己的朋友全部放在自己的身边，想要一睁开眼，就能看到所有熟悉的人或者事物。

　　“小时归，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带你去扫墓。”见手心的荷兰猪蔫塌塌的样子，卫琦突然开口道。

　　“wei？”时归探着脑袋，用左边脸颊上的眼睛对着卫琦，探头探脑地模样看上去格外可爱。

　　是……苹果和孙桥的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