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兰猪的秘密》小小哈哈

57、荷兰猪的殉葬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把已经放好遗体的棺椁往里推去，这一推，孙桥这个孤身一人的人类在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什么念想了。

　　就连他唯一的遗物，那只皮毛丑陋的荷兰猪，也不为他送上最后一程。

　　它不知道跑哪去了，负责保护它的两人死活找不到它的踪迹，得亏他们还想着，让孙桥临走前，再看一眼他的小宠物。没成想，这好事没做成，反倒是丢了一只荷兰猪。

　　这可是他们的任务目标啊！

　　墨镜男和他的同伴本着人文关怀，终究还是站在这里，送孙桥这个可怜的男人最后一程。

　　说起来，孙桥这个男人也太惨了，就连这火化，也是政府方面提供的帮助，听说他还有份工作，他工作的地方，如果不是看到新闻，恐怕他们也不知道孙桥死了的这件事情。

　　来到这世上时，周围老老少少青年壮年一脸欢呼，走的时候，却安静得像是一个在社会上没有存在感的人，如同死了一只蚂蚁一样寻常。

　　“时归少爷认可的那些荷兰猪朋友们，最护主了，孙桥在这里被火化了，那他的荷兰猪也应该在附近才对。”墨镜男站在火化场的门外，一脸不爽地说着。

　　“听保护其他荷兰猪的同事说，这些被领养走的荷兰猪，每一只都跟人精似的，不管它们的主人在哪，隔老远都能闻到味道，就算是那只没腿的荷兰猪，像蚯蚓一样扭动着也要往主人的身边跑。只要是孙桥待过的地方，我们到处都找遍了，没有一处漏掉的，怎么会找不到呢？”同伴想得脑袋都疼了，他懊恼地一拳打在墙壁上，墙灰扑簌簌地落下来，在地上铺了一层灰白色的沙，“刚才就不应该因为同情而放它下来，要是找不着，咱们怎么跟卫先生交代。”

　　“或许我们漏掉了什么地方？孙桥火化之前，他的棺材我们都去看了，没什么两样的。只是我们隔着透明的棺材盖看的，人死灯灭，走也得走得体面，我们也不至于为了一只荷兰猪，去打扰一个已经死亡的身体。”墨镜男扶了扶了扶鼻梁上的墨镜，本该斯文的动作，放在肌肉虬结的他身上，看上去反差太大，竟多添了几分威猛。

　　“等等，遗体……我们没有翻看遗体！”同伴被脑子里的想法惊得瞪大了眼睛。

　　被领养走的三十只荷兰猪，对人类的忠诚甚至比狗还多，它们没有狗的攻击力，没有狗的大体型，提供不了主人任何保护，可它们能给的人类主人的，并不比狗少。

　　它们的忠诚，便是永久的陪伴。那细爪虽软，却也能轻轻地按在主人的指尖，那身体虽小，却也能安静地蹲在主人的掌心，无论白天夜晚，它们总能探着脑袋，用一边脸颊上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主人。

　　那只巧克力色的荷兰猪，鼻子如此敏锐，这短短的距离，欺骗不了它的鼻子。

　　更何况，他们去找它时，若不是说了孙桥的名字，这荷兰猪甚至都不想理他们，听到要来见孙桥，它上上下下配合着他们，动作快得比他们两个急着带它回去见卫先生和时归少爷的人还要着急，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丢下马上就要火化的孙桥。

　　唯一的可能是，它比他们早一步找到了孙桥的位置……

　　所以……

　　“不好，快，叫负责人停止火化！”墨镜男陡然反应过来，原本还因为荷兰猪偷跑而心里纳闷的他，突然一股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这只荷兰猪恐怕是要……殉葬！

　　这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这是活生生地被火烧死！

　　孙桥就因为一场火灾，被烧得浑身皮肤都不能见人，那种痛苦没有人能够忍受。而现在，他养的荷兰猪，却要用更为猛烈的方式，亲身体会这样的痛苦。

　　孙桥和孙苹果，真不愧是主宠，就连经历过的事情，都要一模一样。就连最后沉眠的地方，都不愿意分开。

　　墨镜男和他的同伴两人大步往前冲去，速度快得就好像慢了一步就会发生毁天灭地的事情，只是，好几个工作人员拦住了他们。

　　“你们干什么？快救人！不，是救荷兰猪！里面有一只荷兰猪！”墨镜男嘶吼着将工作人员推到一边，还想继续往前冲。

　　只是，工作人员的话让他们停止了脚步。

　　“火化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火化炉温度极高，你们这样冲过去想要强制打开，你们是不要命了吗？就算想法设法断了火焰，被这么一烧，就是活人也活不了，更别说是一只荷兰猪了。”工作人员非常严肃地看着这两个人高马大想要捣乱的人。

　　这么严肃的事情，怎么可能开玩笑。

　　“那只荷兰猪，叫什么名字来着？”墨镜男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他捂住沉闷的胸口。

　　“苹果，和孙桥一个姓，全名孙苹果，你又不是不知道。”同伴沉声道。

　　“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它改名之前的名字。”墨镜男是荷兰猪领养完成之后，才入的卫氏集团，平常只听得同事偶尔的闲聊，知道有这种事情，却从未放在心上。

　　“小巧，小巧玲珑的小巧，一只曾经被人类抛弃，被扔到了恶猫狩猎游戏里的可怜的荷兰猪，后来被卫先生的宠物白脸荷兰猪少爷救了出来，然后在三十只荷兰猪的领养中，第一只被人领养走的荷兰猪，而那个领养人，就是孙桥。”同伴将手撑在了墙上，五指紧握，他的心情同样的不好。

　　这短短几句话就概述了这只陪着主人去死的荷兰猪艰辛的前半生，这前半生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放在人类身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但至少他们还有反抗的机会，可偏偏发生在一只毫无反抗力的荷兰猪身上。

　　“苹果，苹果，平平安安。”墨镜男喃喃地重复了这只荷兰猪的新名字，“原来是这样，难怪孙桥要给它取名叫苹果，苦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对它的主人，也是该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我不知道该羡慕孙桥有一只忠诚得可以把命给他的荷兰猪，还是该羡慕孙苹果有一个让它甘愿付出生命的主人。”同伴感叹道，这生命的厚重恐怕也只有它们一人一荷兰猪，才能承受得起了。

　　“如果孙苹果不陪葬，有卫先生和喜欢荷兰猪的时归少爷在，它也能过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说不定生活水平比现在还好，不会拮据。”墨镜男说完，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太不符合实际了。

　　荷兰猪的寿命也就这几年，等到身衰体老之后，自然死亡，再去找孙桥，难道不好吗？为什么连这短短的几年，这只荷兰猪也等不了。

　　是啊，孙苹果等不了。

　　以前，墨镜男以为的家庭宠物，不是猫就是狗，而这件事情，让墨镜男打破了自以为是，原来，荷兰猪，也能成为人类最好的伴侣之一。

　　墨镜男和同伴两人守在门外，相顾无言，时间漫长得就像他们脸上久久不落的汗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人员走了出来。

　　最基础的火化完成了，接下来就是为数两三天的冷却和骨灰的处理。

　　“您好，我们是S城日报的记者，特意来采访您，事关荷兰猪殉葬主人的……”

　　“我们是……”

　　“两位先生，你们有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冲了过来，工作人员使劲拦着都拦不住，他们拼尽一切想要获得第一手资料。

　　那镜头直接怼到了墨镜男和同伴的脸上，压得他们脸上都怼出了印子。

　　孙桥死的时候，那所谓的新闻，也只是在孙桥所住的小区，小范围的传播着，没有一点热度，人们见多了死亡，甚至连送他最后一路的陌生人，都没有，只有墨镜男和他的同伴。

　　这只名叫孙苹果的荷兰猪以身陪葬，这么短的时间，竟给无人听闻的孙桥带来了这么多的热度，不管是好是坏，总归有其他人知道孙桥和孙苹果了。

　　至少，每逢清明时节，或许还会有路人为他们奉上一捧鲜花，闲暇时刻，偶尔一个念头想起他们。
　　孙桥和孙苹果，好歹在这个世界留了点什么东西，不至于像白来了一躺。

　　墨镜男和同伴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同样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收起脸上的颓废和懊恼，正对着镜头，一五一十地、毫无遗漏地，将一个人类和一只荷兰猪，互相救赎、共奔死亡的故事，讲了出来。

　　死亡从来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遗忘才是。

　　……

　　电视机上，记者举着话筒，带着摄像机，一一参观着孙桥和孙苹果那小小的房子。

　　家具老旧得像是十几年没换过一样，简陋的环境里，放着数不清的手工制品，荷兰猪的梯子，荷兰猪的椅子，荷兰猪的小床，每一样，都带着荷兰猪的印记。

　　只单单看着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完整的人类一般，人类日常要用的东西，荷兰猪都有。

　　一只全身黄灿灿、脸上有着不规则四边形白毛的荷兰猪，正蹲在电视机前，它费力地仰起脑袋，黑豆眼连转都不转一下，直愣愣地盯着电视机。

　　乳白色的水雾弥漫上了时归的眼睛，模糊了它的双眼，它只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沉重又沉闷，怎么样也掀不开。

　　嗒嗒，皮鞋踩在地上。

　　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提醒一般，小灰躲远了些，黑狼犬和萨摩耶默默地让出了位置。

　　时归只觉得眼睛一黑，紧接着，微凉的人类的手掌轻触在它的两侧，身体一轻，升在了半空中。

　　当时归重新恢复视力的时候，黑豆眼正好对上了卫琦那双同样漆黑却带着点点心疼的眼睛，那以往常有的笑意浑然不在。

　　“小时归，对不起，我来晚了。”卫琦低着头，认真地对手掌心的身黄脸白的荷兰猪道歉。

　　带着夏日清凉的人类的手指，轻轻地擦了擦时归带着水雾的眼睛，时归就这样看着卫琦，这个容貌英俊，眉眼清晰，五官好看得都能让荷兰猪入迷的男人。

　　“weiweiwei……”弱弱的口哨声从时归的喉咙里发出。

　　时归甚至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为了发出这样的声音。

　　它看着眼前的卫琦，又想起苹果和它的主人，心里一时之间竟浮起了这样的念头，控制不住地想着，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时归和卫琦身上，它会像苹果一样做同样的事情吗？

　　虽然这个男人总是爱逗弄它，可仔细想想，时归每一次遇到危险又或者心情起伏大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突然出现在它的面前，好像只要这个男人在，什么事情都能摆平，只要有这个男人在，它就能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如同它带着一猪二狗闯恶猫的狩猎游戏，就如同三十只荷兰猪挑选主人的面试，就如同它不思考后果便带着小灰黑狼犬萨摩耶去堵恶猫1号所在的那辆车，所有的底气，都源于它身后站着的男人——卫琦。

　　如果失去了主人卫琦，只要一想到这样的问题，时归的荷兰猪心脏竟隐隐有着难受，这种难受像是刻画在灵魂里，纠缠在时间里，深刻得让时归都觉得太过浓烈，有种不明觉厉、无法寻找根源的感觉。

　　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卫琦这个人类，竟已经成为了时归最重要的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