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传》如花菇凉

2、芙蓉2

　　风雨骤来，院中黄叶堆积。
　　芙蓉端来一碗热粥，向屋中坐着看书的江月走去。烛光迷离中，江月的脸庞无比清秀，拿书、沉思、抬头，这男人将美色演义得无比极致。
　　他望着芙蓉道：“煮了什么。”
　　“只在灶房寻得了红豆，所以做了红豆粥。”
　　他嘴角轻扬，道：“你找到灶房了？”
　　“找到了，穿过后院便是了。”
　　他惊讶地望着她，自言自语道：“看来你们女子最大的本领便是能用嗅觉找到厨房的所在呢！我不得不佩服。”
　　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许久以来，他都忘却了自己是个男子。而这一碗粥，便将他带回了过往，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本就是他往日所憎恶的男子。
　　他摇着头，端起粥来喝罢。
　　芙蓉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便见到素影如鬼影般坐到了江月的旁边。他靠着江月，搭着江月的肩膀，娇声道：“我还没喝呢！”
　　江月几乎不为所动，似乎已习惯了素影的来无影去无踪。他抬头对芙蓉说道：“芙蓉，你再去盛一碗给素影公子。”
　　见芙蓉离去后，他又对素影说道：“有人出价五百两，取云谷一刀的项上人头。”
　　“这生意好做！那云谷一刀只是会些医术，不是江湖中的高手。”
　　江月起身，负手在屋中踱来踱去，叹息道：“那云谷一刀虽不是江湖高手，却是难得一见的易容郎中。他也是侠义之人，听闻他对去药庐的许多人，都是分文未取的。况且江湖中人最忌讳得罪郎中，传了出去，怕是以后抓药都得做梁上君子了。”
　　“也是，上回弯刀帮帮主疤眉得罪了郎中，被仇人追杀负伤后，无一家郎中肯伸手施救，活活流血而死，且死不瞑目。”
　　江月又道：“且云谷一刀能妙手回春，江湖名气已盛，故如今许多人慕名而去终南山寻他，却都寻不见他的回春庐在何处。我们若是贸然接了这趟生意，怕是吉少祸多。”
　　素影听了，将头瞥向窗外，叹气道：“可惜了那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了。”
　　江月坐下也叹气道：“也不知这要杀云谷一刀的傅员外与云谷一刀有何仇怨？”
　　素影惊坐起，道：“傅员外？我倒对此人有所耳闻的。听闻那傅员外为了钱财娶了个相貌极丑的夫人，那夫人被云谷一刀的脱胎换骨之刀给易容了，变成了个美丽妖艳的女子，莫不是易容后给傅员外戴了绿帽子了？”
　　江月看了眼素影，道：“你去打听一下，如若是云谷一刀为非作歹，我们便将他除掉。如若是傅员外心狠手辣，你我便当作没听到这回事了。”
　　谈话间，芙蓉进来了，手持一碗红豆粥，对素影说道：“素影公子请用粥。”
　　素影笑魇如花，用他那白如葱玉的手指顺势摸了下芙蓉的脸蛋，吓得芙蓉险些将粥水打翻掉。
　　素影道：“这丫头也真是伶俐，我越看越喜欢了。往后我出去玩了，就无需再忧心大师兄无饭可吃了。”
　　江月轻瞥素影，道：“你需少去玩些，帮我教些本事给这丫头，日后定有用处。”
　　素影嗔道：“我会的无非就是半吊子的轻功，可这轻功也需是有灵气的人学的，常人学个一年半载的，蹦个丈来远是可以的，若是需要飞江过河那可需要些天赋了。”
　　江月看了看芙蓉，道：“这丫头倒是清瘦的，我看她打扫庭院手脚都算麻利，学轻功应当最好的了。”
　　素影用手轻拉着江月的手，道：“既然大师兄都开这金口了，我就勉为其难地教教吧！你若是能学好了，我以后也多些空闲去玩儿了。”

　　月上梢头，风清云淡的。
　　素影飞上屋檐，对芙蓉喊道：“上来，到这里来练。”
　　芙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我如何上来？”
　　只见江月一把抱住芙蓉往屋顶上扔，芙蓉便被扔上屋檐了。她晃悠悠地站在屋檐边，险些又掉下去了。
　　她怕踩破了瓦片，只得站在屋檐瑟瑟发抖。
　　素影笑道：“怕什么？过来，这琉璃瓦片不是轻易能踩破的。”
　　说着素影伸出了左手，芙蓉便试探着走过去，紧紧抓住了素影的手。
　　素影道：“你看，站在这屋檐上，风景也是很好的。”
　　芙蓉却无心欣赏这景色，只想着掉下去会摔成肉饼了。
　　素影道：“你先屏气凝神，做到心无杂念了，便会感觉身子轻若鸿毛，随即就望着远处，就可乘风飞出了。”
　　芙蓉脸色苍白，问道：“要是没飞起来会怎样？”
　　“那就掉下去了。摔不死的。大师兄在下头呢！”
　　芙蓉又问：“若是没有接住会怎样？”
　　“那也就是残废而已。”
　　芙蓉听了，便踌躇不前了。她后悔学这轻功，生怕大仇未报身先死了。便问：“就没有其它方法学轻功了么？”
　　素影道：“有是有，但却慢了些。此法虽险，却可速成功夫。当年师兄们都不敢跃出，我却敢跃，故只我一人学会了。这方法是师父经过观察苍鹰悟出来的，很有用处。”
　　芙蓉狠下心来，可即便如此，仍是害怕的。又问：“不知素影公子是怎么做到不害怕的？”
　　素影一甩衣袖，从屋顶飞了下去，对江月说道：“师兄，你这芙蓉丫头我怕是没法教了，问来问去那么多废话，老娘没空！”
　　江月对芙蓉的唠叨也甚为厌烦，却只能拉住素影，道：“好素影，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般天资高的。看在那碗粥的份上，你再想想其它慢些的法子吧！”
　　素影只好回过身去，不经意间，脸庞已经拧曲成麻绳了。他随即跃上屋顶，拉着芙蓉的手，朝后院飞去。
　　芙蓉还没反应过来，素影已经带她飞到了后院的池塘中。池塘中央有块假石，素影倒身将芙蓉放在假石上。那假石经过池水的浸泡，生满了苔藓，且石头本就不宽，只容得单脚独立于上。
　　芙蓉单脚站好后，素影便松开了双手，飞到了池塘边了。
　　芙蓉大喊着，张开双手，极力保持平衡。
　　江月也飞到了池塘边，喊道：“你保持住了，掉下去就麻烦了。”
　　芙蓉哭喊着，那两人却掉头准备走。芙蓉的脚实在是抖得无力了，顷刻间便掉入了池塘。
　　江月两人听到“扑通”一声水响，立即回头飞到池塘将芙蓉拉起，然后飞到岸边将芙蓉扔在地上。
　　芙蓉经过这么一吓，嗓子都哑了，哭喊着道：“我不学了……我不学了……”

　　经过这么一闹，江月和素影都放弃了教芙蓉轻功了。
　　可芙蓉虽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极想练成的。
　　她在杂房找了把斧子和锄头，将院中的梅树砍去，又将梅树底下的草挖去，往下挖了个两尺深的坑。而后，她找来木桩放在坑中，填上泥土。
　　正当她得意欣赏自己做的金鸡桩时，江月来到了后院。见到院中如此凌乱，他便立即奔向了芙蓉。他盯着拦腰砍下的丈许高的梅树，不由得怒火喷天。
　　许久，他阴沉着道：“你可知你砍下的是什么树？”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吓住了，怯生生地道：“不是……梅树么？”
　　“这是我从天山下寻得的金梅，一开花便暗香十里，做成的香袋可解任何奇毒！”
　　她连忙跪下，哭着忏悔道：“公子，我知道错了，我……”
　　江月无奈，回头走了。
　　望着江月的背影，芙蓉流着泪，瘫坐在地上。这是她头一回见着他如此愤怒。
　　许久，芙蓉爬起身，在院墙边找到了一只水缸。那水缸足有两尺宽，呈土灰的色泽，缸里有些脏，应当是废弃了的。
　　她将缸底打破，又找来了泥土，将梅树根放进缸中，又浇上了水，只待梅树抽枝成活。
　　这江月恨透了芙蓉，几日将自己关在屋中，日日拿着书本静坐在桌前看着。偶尔，他透过窗纸，却见到芙蓉在院里勤练轻功。
　　她搬来凳子，一次次地站上金鸡桩，一次次地摔倒在地，她又一次次地拍了灰站起来，然后爬上桩头……
　　他每每见到这场景，都心如刀绞，想去扶，又不忍让芙蓉失了这练功的念头。

　　这日，芙蓉爬上桩头，张开双手，摇晃了几下，身体终于不摇晃了。
　　终于，她能在桩上站住了。她在桩头高喊：“公子，我能站住了……”
　　他正在屋中看书，听到了喊声，便推开了窗户，只见芙蓉得意地站在金鸡桩上，向他招手。
　　他从窗户飞到芙蓉身旁，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激动，道：“你需张开双手，做展翅之状，能单脚立于桩头，才算得上有所进步。”
　　说完，他转身，脸上却出现了不易觉察的笑容。
　　他穿过院中的池塘，来到池塘边，正想上假山看芙蓉练功，却发现假山旁，不知何时起，放着一个大缸了。
　　他怒火中烧，吼道：“芙蓉，你过来。”
　　听到江月的吼声，正站在树桩上的芙蓉惊得腿脚一软，从桩头跌了下去。她顾不得疼痛，摸了摸摔得血肉模糊的膝盖，又爬起身，跑到了江月的面前。
　　面前，那缸中的梅树桩，已经长出一根细小的枝条了。
　　芙蓉高兴地指着枝条，欢呼道：“这梅树桩活了！”
　　她本以为江月会兴奋无比的，一抬头，却发现江月的脸色阴沉无比，连忙收了笑容，又跪了下去。心想：莫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只见江月瞪着芙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可知这缸是三师弟锦羽用来练药的玄瓷大缸？是落梅先祖历尽了艰辛才在东海寻得玄石，而后制粉做成这缸的！你就这么把它砸坏了！居然砸坏了！”
　　芙蓉听了，冒出一身冷汗，只得磕头求饶：“公子，我是真不知道这缸子这么贵重啊！”
　　江月恨极了这丫头了，冷冷地说道：“这缸子不仅是贵重，而且离了它，锦羽做的药就容易出错了！你让我如何向锦羽交代呢？”
　　芙蓉只得连连磕头，泪如雨下。
　　江月一挥衣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