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传》如花菇凉

1、芙蓉1

　　枯鸦悲鸣，黄叶凋零。
　　残屋破院前，草席铺地，白布掩盖着三具尸体。一个瘦小的女孩，衣衫褴褛，头系白巾，跪在尸体前，掩面哭泣。
　　行人驻足，都黯然怜悯。
　　街坊们议论纷纷：
　　“芙蓉这孩子真可怜啊！父母和兄长竟全都被害。”
　　“是啊！也不知是有何深仇大恨，下手如此狠毒。据说连她的姐姐也被抓走了。”
　　“若是落梅派能得知此事就好了。”
　　“是啊！落梅一现解仇怨，花落之处山河红。此事恐怕唯有落梅派出手，才能给这一家人复仇了。”
　　“可芙蓉一没银两，二非男子之身，恐怕落梅派不会过问此事了。”
　　……

　　新坟堆就，白钱堆烧，送坟的街坊远去，只留下芙蓉仍跪拜于地。
　　西洋西斜，霜风渐起，芙蓉浑身冰冷，不禁发抖打颤。房屋已破，父母、兄长又亡。放眼天下，竟无一处可使这孩子落脚。
　　西风扫叶间，一白衣人出现在芙蓉身后。芙蓉回头，只见那人头戴狰狞面具，身上却着一身白衫，只在裙边绣有一弯明月。
　　芙蓉不禁一惊，莫非是仇家来斩草除根了？
　　面具后面，声音传出：“据说你有冤屈？”那声音如珠落玉盘，叮铃入耳。
　　芙蓉惊讶着，心想：原来，他是个姐姐。于是猛地点头。
　　“那你是否愿意加入落梅派？”
　　芙蓉听说过落梅派，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帮派。心想着若是能加入进去，便可等待时日，找出凶手，一举复仇。
　　她咬咬牙，神情坚定，连连点头。
　　那人轻挥衣袖，芙蓉便感觉后脑被重重一击，然后昏倒过去。

　　醒来时，在一间石头屋里。
　　芙蓉摸着脑袋，看着眼前的石壁。
　　石壁顶上照进亮光——窗户被人打开了。
　　芙蓉颤抖着，记起白衣人说的“落梅派”，心想：莫不是，这里便是落梅派了？
　　突然，一声老鼠的尖叫在芙蓉身后响起，芙蓉大吃一惊，连忙跌坐在地。
　　只见白光闪现，耳旁清风拂过，便听得“滋啦”一声响。芙蓉回过头去，便看到那老鼠的尸体分成两半，刀口整齐，血却溅了一墙壁。那老鼠的眼睛依旧转来转去，脑袋却在地上滚来滚去。
　　只听到房顶传来声音：“我讨厌老鼠！”又是那个女子的声音，声音清脆，细听之下又让人顿觉阵阵寒意。
　　芙蓉想哭，却不敢哭。想跑，却不知跑到何处去。
　　那女子的声音又传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芙蓉。”
　　“你有何冤屈？”
　　“我的父母和兄长，一直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可是今早，我放牛回来，却发现他们全都倒在了屋里。屋里一片狼藉，东西全都打烂了，屋顶也被掀了个大洞，地上全都是血……我父母就躺在屋门口，大哥倒在了饭桌前，我的大姐也不见了……”
　　芙蓉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我不知道我父母招惹过谁，但我听说，你们落梅帮肯定能找出来的，我想请您收留我。”
　　那女子说道：“我们这里，只收男弟子，可惜你兄长已经死了……”
　　芙蓉连忙磕头，喊道：“求求你，你们收留我吧！男孩子能干的活，我都能干的。我什么苦都不怕的。”
　　“当真？”
　　“恩！”芙蓉使劲地点着头。
　　那女子将头伸向窗户，看着芙蓉。芙蓉看着那面具，不禁又怕又惊。
　　“长得倒还是清秀的。”那女子说。“只是不知道你的心够不够狠？”
　　芙蓉喊道：“我行的，我的心够狠的。”
　　“那让你杀人，你是否能行？”那女子冰冷地问道。
　　芙蓉点头道：“肯定行！只要你们教我武功，我肯定行的。”
　　那女子从窗户扔下一个小匣子，说道：“这是我们落梅派的‘定心丹’，每个要加入我们的弟子，都要吃下去。但是吃了定心丹以后，就得天天吃我们的解药。要是敢背叛我们，定会在一日之内爬虫长蛆，毒及亲人，死无葬身之地！”
　　芙蓉毫不迟疑地捡起匣子，打开匣盖，取出里面放的一颗红色的药丸，扔进嘴里，一口便吞了下去。
　　只听得那女子“哈哈”大笑起来。
　　芙蓉前面的石壁突然往右挪开。原来那石壁，是一道移门。展现在芙蓉面前的，是一道台阶。
　　芙蓉拾阶而上，便看到一个门廊，走出门廊，便是一间房子的堂屋。堂屋的书架，突然又向左移去。原来，芙蓉先前待的地方，只是堂屋的一个暗室，那书架，便是暗室外面的移门。
　　堂屋中，站着两个风度翩翩的女子，一个身着白裙，一个身着素衣，却都戴着狰狞的面具。
　　芙蓉见了，便连忙跪地：“拜见两位小姐！”
　　那素衣女子突然发出了男子的声音：“哈哈哈，我们不是小姐，我们是公子呢！”
　　见芙蓉惊愕着，那两人便取下了面具。
　　芙蓉定睛一看，只见那两个女子，原来都是男子，只是长相无比英俊，约莫十五六岁。
　　之前穿白衣的男子，浓眉大眼，却又顾盼生情，看得芙蓉好不陶醉。
　　白衣男子旁站着的素衣男子，长发飘逸，丹凤眼，朱红唇。
　　芙蓉惊讶不已：这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男子。
　　白衣男子用回了男子的声音，说道：“我是江月，这是四师弟——素影。”
　　芙蓉又连忙磕头：“拜见两位公子。”
　　江月将芙蓉扶起，又用回了女子的声音，说道：“你误认为我们是女子也是正常的，师傅平日里就是教我们学习女子的声音和打扮。”
　　素影也用了女子的声音说道：“我们都习惯了如女子般生活了，好久不用男声了，还好不习惯呢！”
　　芙蓉微微一笑，问道：“两位公子，我刚才吃了定心丹了，可否去拜师了。”
　　江月摇头，道：“我落梅派的规矩，只收男弟子。你可以留下，当个丫头，教教我们如何梳头、打扮。我会教你武功。只是能否拜我们师傅为师，就要看你的能力了。”
　　“多谢公子！”芙蓉半蹲着鞠了一躬。
　　江月斜瞟一眼芙蓉，又问：“芙蓉，你是否还有其它亲人？”
　　“回公子，我没有其它亲人。我父母也从来没讲过我家是何方迁来的，所以我并不知道我祖父祖母是何方人士。”
　　“那就算了吧！”江月舒眉道，“也免得有其它麻烦。”
　　素影在芙蓉身上打量了一番，道：“这个丫头还真行！长得虽没我漂亮，但是一看就是个伶俐的孩子。要是改日再有这样的丫头，我也去找一个来。”说着，他从袖口拿出手帕，轻轻一挥，便转眼间从素影身旁退到了江月身边。
　　江月道：“你还是练好你的轻功吧！若是师傅回来，见你日日在这里打闹，免不得要罚你的。”
　　素影兰花指一提：“师哥你讨厌！总拿师父来吓我。”
　　说完，他一扭一扭地走了。

　　江月带着芙蓉参观起他家的院子来。堂屋的前面，是一个小院，再往前，便是江家的店铺。
　　江月带着芙蓉，走到店铺中。那店铺约有三四丈长，有两丈宽。铺里摆满了胭脂香粉，还有各种香料。那店的左侧，还有个柜台摆放着女人用的女红物品——针、线、珠子……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店里人来人往，却清一色是女人。有的在用手指轻蘸胭脂，有的在往脸上抹着香粉。
　　见到江月和芙蓉从帘子后面出来，几个女人都回头看了过来。
　　一个胖女人立马满脸笑意，对着江月说道：“江公子，好几日没见你了，你上次说的那个胭脂怎么还没有呢”
　　江月轻甩手绢，佯装生气地说道：“哼，别提了！那家做胭脂的，说那种胭脂要到年底才能拿到。”
　　那胖女人生气地一跺脚，道：“那我岂不是要过年才能买到那种胭脂了？”
　　“你可以去其它女工店看看有没有嘛！”
　　“你们花汉冲都没有的东西，其它地方怎么能买到呢？谁不知道咱们长安就数你家东西齐活儿啊！”
　　“要我说啊！铃干娘，您是貌美如花的，用不用胭脂都那么漂亮呢！等到过年了，再用那胭脂也还来得及的。”
　　铃干娘高兴地一挥手帕，说道：“江公子嘴可真甜！”
　　说着，她高兴地去选其它东西了。
　　江月听了，转身过去，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那些个婆子妈子的，都喜欢和江月聊天，可江月其实心里是十万分的不乐意的。
　　芙蓉打量了四周：店里的顾客都是女的，而伙计却都是男子。
　　她偷偷地问：“为什么这里没有男子进来的呢！”
　　江月听了，稍微压了压火气，轻声地道：“你觉得男人进来能买什么东西呢？”
　　芙蓉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头，然后又好奇地问：“那为什么伙计都是男的呢？”
　　江月被这傻丫头气到不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发脾气，只好强忍着火气，说道：“你觉得对于女人来讲，是愿意听男人的夸赞呢？还是愿意听女人的夸赞呢？”
　　芙蓉又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头，然后又好奇地问道：“你们不是干那个的吗？”新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为什么还要开这家店呢？”
　　江月真的快被芙蓉给弄崩溃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咬牙微笑着轻轻说：“你怎么有那么多问题要问呢？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呢？”
　　芙蓉这才知道自己错了，连忙捂住了口。
　　突然，门口进来一个乞丐。年纪不大，只是头发凌乱遮住了脸，看不出他的样子。乞丐进来径直走到了铃干娘的身边，拉了一下铃干娘的衣袖，然后用他们独特的乞讨方式说道：“这位夫人，您长得可真贵气，这眼光也真好呢！那么好的布料穿在您的身上，一定是……”
　　还没等那乞丐把话说完，江月便拿起柜台上的算盘，气乎乎地走了过去。他嫌弃那乞丐身上脏，于是用算盘将乞丐的手一把推开了。他骂道：“死乞丐，你要钱都要到店里来了，懂不懂规矩的呀！滚！”说着，江月瞪着大眼睛，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芙蓉看着江月生气的样子，觉得好可爱啊！
　　那乞丐却吓得连忙往门外退去了。
　　看着乞丐走了，江月放下算盘，对伙计说道：“把这键盘洗干净了。洗三遍……不，洗十遍！”
　　伙计连忙点头：“是！江公子。”
　　江月说完，便大步朝后面走去。芙蓉也连忙跟了过去。
　　到了院里，江月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认真地看着，自言自语道：“又有任务了！”
　　芙蓉看着江月变魔术似地拿出纸来，好奇极了，她问：“公子，您那纸条是哪儿来的？”
　　“刚才那乞丐给我的。”
　　“啊！原来那乞丐是送信的！”芙蓉惊讶极了。“那他是怎么给你的呢？”
　　江月瞪了她一眼，懒得回她了。
　　芙蓉仍不死心，又问：“那信里讲了什么新任务呢？”
　　江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咬着牙微笑道：“芙……蓉……你很好奇我明白。不过，作为丫头，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说着，江月用迷人的双眼向芙蓉眨了眨，然后又阴沉着脸转过身去了。
　　芙蓉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跑开了。她刚跑两步，又发现自己不知道去哪儿，于是又跑回来了，跟着江月往堂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