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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水晶珠 ...

  •   天狗不能进老宅,天枢便扛着它径直转向了先前那个小帐篷。帐篷外的炉子已经冷透了,几串成了焦炭的烤鱼还架在上面。把它放到地铺上后,平啓告诉天枢在这儿守着,他则带着桑子则进了宅子。桑子去找能安置小天狗的家什。平啓来到主厅,顺地道又来到了地下书库,先向看门的庚寅御灵表达了谢意。然后从顶层一个柜子里找出一个镶着用黑白石头雕琢的阴阳太极符的木盒子,打开。里面放着数根青黄红白黑五色绳结。每根绳结下都挂着另一种颜色的五芒星小坠子。按五行相克之数搭配:

      青绳配银白-金克木
      白绳配火红-火克金
      红绳配岩黑-水克火
      黑绳配金黄-土克水
      黄绳配青蓝-木克土

      平啓从里面抽出一根挂着黑星的红绳结,疾步返回帐篷,让天枢帮忙系在小天狗毛茸茸的脖子上。扣环刚合上,小天狗的身子就震了一下,茫茫然睁开眼。天枢叫它一声,它只呆呆地偏了偏头,又软绵绵趴下,合上眼。

      天枢问:“这是什么东西?”

      “似乎是安倍家用来制约御灵所用的法器,系上它,安倍家的结界力就能压制妖怪的妖力,天狗就可以进老宅了。”

      “嗯?有这种东西?”

      “刚来时我见过,但那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直到方才在后山,我见水凰君脖子上挂着一个,才猜到是这么个用处。”

      “原来如此。”

      他们扛着天狗小心地进了老宅,果然结界没有一点抗拒。桑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只大笸箩,内垫有棉絮作褥,放入天狗后大小正好。他们将它安置在灶间。天枢瞅瞅阿易,突然笑了:“嘿,这家伙翘鼻子尖嘴的,真是个丑八怪!”天狗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

      此时夜深,三人都困倦了,拾掇完后天枢桑子自去睡觉。平啓心里存着事,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到主厅。他往一只瓷盘中倒了一些清水,用手蘸着在地上画了个阵,打装开白纹碗的木匣,只拿出水晶珠。将其放在正中,盖上一张符纸。左手捏着一个诀形,念了几句咒,水晶珠在黑暗中呈现出晶莹璀璨的光彩。他右手突然一挥,洁白的符纸轻飘飘地升了起来,升得老高。在水痕阵的上空灵活地转了三四圈,突然“哧”得一声化成了一片薄薄的烟雾,袅袅地在空中漂浮。他凝神看去,烟雾中呈现出的正是后山蛇王洞,只不知是哪日何时,它沉浸在夕阳的映照之中。洞口溪涧旁站着一个提着长刀的男人,正是敬吉。只见他抬起一只手指向蛇王洞黑压压的入口,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那里传出一个清脆的破碎声。平啓知道那是结界崩坏的声音。里面登时刮出了一阵劲风,敬吉的衣袍被吹得啪啪扇动,溪水也跟着翻腾起来。他向后退了几步,一抬手拔出长刀,刀尖指向洞口的地界。顷刻,白蛇王从洞中窜了出来,晃动着肥大的身躯扑向敬吉。敬吉压住刀柄,刀尖一挑,断喝咒语。从溪水向天空飞起一道霹雳,只一击就劈中蛇王的脑袋。蛇王嘶号了一声颓然倒下,激起大片水花。而敬吉却并不理会,收了结界,身上滴水不沾。他跨过昏迷不醒的蟒蛇走进了蛇洞。悬起光明球,在蓝莹莹的光照中,他将存放白纹碗的木盒取下,打开——从贴身衣袋中摸出平啓送给他的水晶珠串……

      平啓屏住了呼吸。他看着敬吉拆下了一颗,稳稳地放入了木盒,盖上盒盖。敬吉的神情平静淡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意图。然后他将木盒放回到石板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而水晶珠所能提供的记忆也从此时起开始模糊,薄雾终于消散开来,平啓回到了一片黑暗的主厅之中……残留的水痕阵中,那颗珠子也不再有光泽。他拾起了它,握在手里。

      ……我不懂你啊,敬吉大哥。

      今夜是睡不着了,不如去书库看看书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土御门先生家为后山的事赔罪呢。想到这里他就叹了一口气。五更天尾梢的时候,他轻手轻脚回到卧室拿了衣服。身边天枢睡眼惺忪地问师兄干吗起这么早,他只回答说进城。提了白纹碗的盒子,出房门,瞥了一眼灶间,见那里隐约有红光氤氲透亮,他悄悄走去扶窗一看,见红光是从盛天狗的笸箩里发出来的。阿易兀自沉睡,呼吸平稳,红光微微起伏。他屏息观察了一小会儿,没有惊动它,转身离了廊下,穿庭院出了门。

      此时清晨,下弦月还挂着,天色从灰暗中渐渐泛出一些澄明的蓝。空气寒冷,幸好没有什么风。他搓了搓手又擦擦脸,略微活动了一下便小跑起来。经过一条戾桥也并没有多想,依着惯性便要跑过去。就在这时,桥墩的扶手柱头上穿来一声怪叫,「呱哇」一声,凄厉诡异,声传数里。他定神看去,只见柱头上立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大乌鸦。一股妖气从那里传来。平啓一扬手,灵符入掌,正要做结界,却看见乌鸦头上有一颗银色的五芒星。

      “……式神?”平啓收了符。

      乌鸦张了一下翅膀,用一种古怪的声音说:“先生有话传与平啓君知。先生近日有事,不便接见。北山之事,请啓君不必介意。诸位继续留住老宅无妨,只是不要太过生事勿引人注目为好。几日后,先生事毕,再迎接诸位到府上作客。”

      平啓拱手回答:“晚辈知道了。”乌鸦式神又叫了一声,转身扑翅飞走了。看来土御门先生已尽知一切,而且并没有震怒。平啓心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不过总算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他长吐一口气,轻轻松松地返回了老宅。

      于是这一日又太平如常,收拾完昨天弄脏的衣服后,平啓补了一觉就又钻回了书库。桑子做完饭,就一刻都离不开白纹碗了,拿了各种草药膏药丸药进去炮制实验,叮叮当当乐不可支。大师兄早上回来后二话没说就交给了她,并说“先给你玩着吧,看看它有什么奥妙。将来我们走时还要还给土御门先生的。”

      阿易被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早上搬出来,晚上再搬回灶间。它不吃不喝,任凭人唤、用“狗粮”引逗,只是不理,一个劲埋头大睡……就这样连睡了三日。眼看身形一日小似一圈,最后盘在笸箩里倒像是一只真的狗了。

      阿易开始吃东西是在三日后。那天轮到天枢做饭。他做了最得意的小鸡炖蘑菇。刚出锅盛在大碗里,提着空锅出门打算打点新鲜水回来做汤。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工夫,小鸡和蘑菇没了,灶台上只留个空碗。一回头,趴在笸箩里的阿易晃晃悠悠没事人似的摇着尾巴,把个脊梁冲着自己。天枢歪头看去,只见狗脖子里明显的一坨东西“咕啾”滑到了肚子里,它吐舌头舔舔嘴,闭着眼睛还吧咂滋味。

      天枢先是惊喜,再一看手里空碗就冒上了火气。他扑上去卡住天狗的脖子又笑又骂道:“你这小子,死狗娃子!给大爷吐出来!”小天狗呜呜嗷嗷地一骨碌爬起来,追咬天枢的手。两人在灶房里闹得稀里哗啦。直闹得平啓和桑子跑来看,才知道阿易已经恢复了精力,知道吃东西了。于是天枢重做午饭,单丢给了天狗一大支酱野猪蹄,炖得并不烂,好让它抱着用牙撕扯。

      平啓看过书上的记载,说天狗生命力强盛,恢复得会很快,现在看起来果然如此。只是肩上那断翅处的伤依然触目惊心。破损的肌理已开始凝合,绞得很紧。只是等到痊愈后,那儿会隆起难以平复的疤痕。

      一日,平啓难得没熬夜,一觉睡到自然醒,揉着眼睛爬起来,见卧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侧耳听院子里静悄悄的,天枢桑子两人不知去哪里做什么去了。正奇怪,却瞥见枕头旁压着一张纸,抽出来见是桑子的字迹。“啓师兄,我和天枢师兄去山林里摘草药打猎了。一个锅里有蛋饼、花卷儿和酱菜。另一个锅里的猪杂碎糊糊是阿易的点心,可别混吃了。”

      平啓一笑,折起字条。几把收拾完被褥,起身拽开门,晨光裹着寒意清清亮亮地洒了进来。左边地上有东西“呜噜”一声,低头见是阿易伏在笸箩里,它听见门开便扭脖子仰头看,山魈一般的脸上粘着米饭粒。它跟前放着一只瓷缸子,里面盛着大半碗米饭山笋炒鸡蛋和一根啃净了的鸡大腿骨。定是那两个出门前把它移过来晒太阳的。它只回头看了自己一眼,现在又俯身埋头呱唧呱唧对付瓷缸子里的饭食。挂在脖子上的五芒星吊坠不时跟瓷器相碰,叮叮当当的倒也悦耳。

      他在阿易身旁半跪半蹲下来,默默地看着它吃了一会儿,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除了皮肉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阿易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好像被平啓看得哪里有点不自在似的,晃晃身子,把个屁股和后背转向了他,不理不答。

      平啓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怎么又得罪它了。见阿易不理,便想他重伤之后自然满心烦恼,自己问也是白问。况且变回原形后说不定性情都会跟着变也未可知。一时无话,便起身自去洗脸吃饭。他却不知这家伙正是因为变回原形这事在堵心。它现在魔力大失不能随意变化,还缚着一个劳什子在脖子上限制力量。还时不时被平天枢那个笨蛋嘲笑成“丑八怪”——要不是看在他那天一路扛自己回来的份上,阿易早就一口就把他的腿啃出个血印子出来。现在平家这位老大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遭了瘟的病狗似的,就差伸手来摸头顺毛了,怎不叫小天狗大人又羞又暴躁。又不能用人类的语言回敬,若嚎两声本族的语言就等于当定了野兽——接下去什么拴链子丢棍子“握手”“趴倒”,这些人类什么事做不出来?想着就闹心,干脆不理不理。

      近晌午时分天枢和桑子扛着野味果菜回来,平啓接去收拾。平家老二空了手,见阿易歪在廊角打盹,恶作剧的念头冒上来,拾了一根短棍逗弄它。阿易不耐烦地挥爪子拍开,天枢嘿嘿笑着继续桶。阿易烦躁得用牙去咬,棍子突然一抽,它没咬着,顿时火气上窜,嗷了一嗓子翻身起来,身上炸了毛,抖一抖身子朝天枢扑了上去。天枢哈哈大笑,把棍子舞成了风车轮,既不让它靠近,又撩拨得它虎视眈眈。这小子不愧是练家子出身,即使是玩笑中使用的也都是武学中的招式,一点一拨,一迎一避,都有章有法刚柔并济。耍到得意处时,不但引逗得那兽受刺激不小,跟着乱扑乱窜。就连平啓在一旁都忍不住喝彩。

      “你们安静些吧!”平啓回头,看见灶房门口的廊下,桑子端着一筐洗净的瓜菜板着脸数落那两个闹货,“二师兄,阿易才好一点儿你就这么招它。小心它伤口再挣开,那时候我可不管。”说完一甩辫子进厨房了。

      天枢瞪着她:“这丫头……师兄你看她,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没规矩。哎哟!”动作一慢没留神被小天狗咬了一口,“流血了,喂!你还真下口啊!”他边骂边飞快地挥棍子照阿易脑袋一敲,然后麻利地一个跟头跃上长廊,跑进屋子,正要伸手关门,阿易仿佛一道红色闪电,从院中直扑上来,从狭窄的门缝里凌空钻了进去扑倒了天枢。卧房中一阵噼里啪啦,估计被子褥子桌子坐垫屏风倒了一片。

      “师兄!哎哟……师兄快来……你这臭狗,闪电击!”天枢在里头仿佛被按住了脑袋,声音模模糊糊。平啓轻叹口气,还没等站起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卧房楼顶上方火光冲天,那片房顶被天枢——或是天狗,或者是他俩合力轰开了一个大洞。屋内火舌往外狂喷。桑子从灶房冲出来喊:“怎么了?什么声音?”

      平啓已冲上回廊,祭出一把寒冰符。顷刻一股冷风打着旋进了屋子,冲开一条路。他进了屋子大声喊着:“天枢,你在哪儿?天枢!!”

      “在这儿!师兄我没事。”天枢抱着阿易从浓烟中钻出来,咳嗽着到了门口,把它丢到了院子里。

      身后传来一声长啼。回头一看,井水冲天而起,水凰君现身。它拍打着半透明琉璃色翅膀,呼啸飘至。狂风登时大作,天上打起了闪,大雨倾盆而下,压住了火势。平啓和天枢冲到屋子里各自布阵作法,一会儿将火灭了。可查点了一下家什物件:褥子烧了两条,被子烧了一条。屏风毁了一半,墙被烟熏得发黑。门上的纸全烧没了。更可悲的是屋顶,盖的茅草见火就着,如今一个大洞,晚上不用出门就能仰观星象了。

      平啓气得浑身发抖。他忍着怒气向水凰君深施一礼,送它回井。回头一脚踢在天枢屁股上,把他踹倒在地,上去一顿痛打。天枢被压在下面连连求饶,平啓出够了气,才松开手。回头找阿易。阿易见平啓直起腰寻来,打了个激灵,掉头钻到桑子后头,只露出半个脑袋出来看。平啓瞪视着它,想到终究是自己家老二先招惹出来的,而且阿易现在还有伤在身。遂叹了口气,叫桑子把卧室里还能用的东西搬去主厅。天枢知道自己有错,尾随着要跟着去。平啓一摆手:“你不用管。你只给我把那些弄坏的弄脏的,一个人想办法全补好修好了。收拾完后给我下去读书!从今天起,这个宅子不许你走出一步。”

      天枢不敢回嘴,只得去了。平啓叹了口气,摇着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杀了人家家养的御灵,又把人家宅子给烧了。真是……叫自己怎么跟人家交代?可是气归气,到了晚上他还是把能用的褥子和被子给了桑子和天枢,自己铺了层薄被垫在身下,找了几件又厚又长的衣服盖着。朦朦胧胧中竟也不觉得冷,只觉得脚心暖洋洋的,身子还微微沁出了汗。他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这主厅比卧房暖和啊。

      ——直到早晨起来才发现,阿易一直盘在他脚底睡着。温热的皮毛蹭着他的脚底,就这样整整一个夜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水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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