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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刺客与伯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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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微微拧起眉头吸了口凉气,把已经湿透黏在面颊上的蒙面在颈边束紧,然后起身离开了掩体。
墨色的身影完美隐于漆黑的雨夜之中,雨声甚大加之她在同期之间步伐轻盈无声是出了名的,悄无声息的翻进庄园里简直易如反掌。
不知是不是由于正是午夜,风雨又这么密集,巡逻的队伍也都匿了身形,她躲在墙角下等了十来分钟都不见换岗的人出现。
于是她压低身子从后园的花坛之间迅速穿过,雨滴砸在她面颊涌进眼里,但这时候她也来不及眨眼,一个刺客要是暴露在这样开阔平坦的地方遇到一群士兵,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何况这是黑单,半次失手的机会也不会给她的。
踏着外廊前面的花坛一个接力,右手攀住金属烛台,身子向上一翻她就落在了房檐上。生了苔藓的瓦片淌着雨水所以有些打滑,好在她赶紧把住了旁边围墙上的雕花,脚下踩了两次,瓦片互相打在一起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咔哒。
“嘶……”她吓了一跳,心想这要不是因为雨声大或许就出篓子了。
迅速回神后她向四方张望了一番,幸好并没有什么士兵的身影出现。整个四周除了雨声似乎显得有些过于安静,踏实得让刺客有些心里忐忑,一个平时能要人半条命的黑单在她这里怎么显得比去探个路还简单?
除了她这次是碰巧捡到个便宜,也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她贴近墙边往前摸索,默默数着窗的数量,前两个按理说是侧卧。路过窗边的时候为了保险还是向里面稍微张望了一下,房间里都燃着壁炉,透过微光还是能隐约看清陈设的。从放在门口的皮靴数量来看这里是两个人,八成是贴身随从亲卫之类的。
窗子几乎被窗幔遮了个严实,所以她也只能看到这么多,够了,反正只是确认一下。
向前又探了一间房后她终于来到了主卧的窗前。说来是真的轻巧,她从执灯人那里听到这件任务到她来到窗下,只用了约莫5、6个小时,对刺客来说她好像还没来得及进入状态,黑单的纸仿佛就已经碰到她的指尖了。
接下来只要她用剑锋从窗缝挑开窗锁,翻身进入屋内而不被当即察觉,那么黑单就已经顺利握在了手上,距离撕掉还差分毫。按照之前探到的侧卧影像,从窗口到床榻的距离不出她的七步,只要踏入房间的瞬间目标没有起身,再加上熟睡迷糊的间隙就已经够让她把剑锋贴在对方颈边了。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要稍微使点手段。
她用极薄的剑锋顺着窗户的缝隙向上滑动,持短剑的手遇到了微弱的抵触感,这就是已经碰到窗锁了。窗锁并不是什么复杂的结构,只是相互搭住确保普通的风雨不会将窗掀开而已,严不透风的门窗设计还并没有多么流行,何况这应该是栋伯爵家郊区的旧产。
剑锋一侧将窗户的缝隙稍微撑开,然后她从腰间的皮囊里摸出了一个扁平圆形的金属物件。金属物件上雕细纹,质地银白,在这样微光的环境下都能反出亮光。刺客试着用指尖摩挲了一下物件,但没有撵开。在低温的雨夜里还是静得太久了,她已经能感受到指尖麻木得有些不听使唤。
自己必须承认她并不擅长这样蹲守的任务,这也是为什么人家都说红狗的单子不隔夜,她并不是不喜欢慢慢研究任务的形势,只不过她体力方面的确有憾,也易受疾病影响。所以才说她这样的人能做到满月,说出来她自己都有点不信,但也正因为这样羸弱纤细的外表,她通常不蒙面的时候反而做事更加方便。
因为根本不会有人认为她这样的人物会是前来索命的杀手。
但哪怕匿行要困难危险很多,她也不喜欢以面目示人,可能从始至终她对这个职业和自己做的事情都还抱有些许排斥,蒙上了面,就允许她暂时隔开自己吧。
若是不这样做,“她们”都活不下去。
刺客又多施了分力,终于把金属物件的上下旋动了,从缝隙之间转出了齿状的刀刃,这是类似飞镖一类的器械。月食为了提高行动的效率除了训练刺客之外,对器械药剂也是多有研究的,要说暗器毒药之类的他们大概是领先了外界。她手上这枚物件叫做“银叶”,需要上下向相反的方向旋转拧开藏在中间的刀刃,然后上下的结构收紧锁住,藏在内部的两个药囊就会触发。触发生烟,无需点火的反应,烟中含有使人迷醉的成分,虽然量少但反应迅速,只要有瞬间的迟钝也够刺客下手了。
她顺着窗的缝隙将银叶塞了进去,即使没有那么大的缝隙能将整个暗器丢进去,反应的烟雾也能部分流入室内,她只是想确保房内的人睡得更沉一些,一会儿不要被自己推窗的声响直接惊扰起来。
插在窗缝的银叶慢慢吐出了烟丝,刺客用手肘掩住口鼻贴在了上风向的墙边,尽量离烟远一些,再加上现在是雨夜,在室外烟雾快速扩散飘入风中,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
约莫等了几分钟,银叶的药烟耗尽,她便将暗器拔了下来塞在腰后的皮囊中。能回收的东西尽量回收,不能到处留下踪迹是行刺的基本要求。
等了这么久,刺客终于把木窗轻轻推开了,或许是许久没人打理,窗轴发出了微弱的“吱呀”声。不过没有关系,用过银叶做保险,这点噪声应该无关痛痒的。她肩膀施力推开窗户,一瞬间清风灌入撩开了挡住窗口视线的窗幔。
她看见了房间尽头几乎熄灭的炉火还燃着点点红光,看见了直对窗口的雕花高耸双扇大门,也看见了右手边挂着帷幔的床榻一角。
刺客瞪大了她本就显得大而黑亮的眸子想把室内看得更真着一些,却是徒劳,室内室外光线都太阴暗了,她只能提起口气直接翻入窗内,剩下的就随机应变吧。
她贴着窗台旋身入户,落地的时候脚步放得轻轻的,踏在柔软厚实的地毯上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是自己浑身湿透,此刻正从身上滴滴哒哒不断的淌着雨水。要是自己这副样子被“她”看见了,肯定会被说是个“落水狗”。
迈步抽出短剑,她留了身后的窗户虚掩着,事后脱身还要方便离开。
剑刃带着摩擦剑鞘的微弱声响,即使是这么细小的声音,在她全神贯注提升自己感官完成杀招的时候,也显得十分明显了。剑离剑鞘,她也距离床榻不足三步。
三步。
她就手起剑落,管你是王侯将相也活不过颈边被撕开三寸。
三步。
万枚金币入账,她就离自己的目标近在咫尺。
三步。
黑单就被撕了。
亦或者这压根就是个错觉,让她以为她距离目标只有三步。
在她将自己的每一分精力都集中在五感之间的时候,多年来的训练让她时常有一种恍惚感,感觉她似乎能听见嗅见一些离奇又微妙的东西。就像她现在觉得自己剑还在腰边,就似乎已经听见了剑锋划开空气的声响,她明明刚从充满泥土水汽的室外离开,就似乎已经嗅到了一股清清的木香。
刺客一直以为这是错觉,但还是不禁停住了脚步回头顾望。
她甚至还没完全回过身子,摆正视线看上一眼,就蓦然间看到了窗边露出的寒光之下,一闪银光直冲着自己眼前飞了过来。
这务必是看错了!
但靠着本能的反应她把短刃提到了胸前,赶在银光之前护住自己的身体。那道光看来真的不是错觉,它与自己的剑刃相碰迸发出点点星光,短兵相接的碰撞声在她耳侧炸开。对方的剑刃由她靠近窗边的一侧切入,瞬间就把她和离开房间的第一选择分开两边。
对方是柄重剑,虽然事出突然她防御姿态来不及摆正,但这抡圆的一剑力气之大,直接把她从房间一端推到了旁边的衣柜上,她右肩一阵吃痛顶住柜子才停下来。
“唔!”一声轻叹过后她赶紧收回了散掉的架势,左手的短刃也没有再等时机赶紧抽了出来,对方无论力气、速度还是走剑的套路都不是泛泛之辈,千万不能大意。
她这才有空隙抬起眼仔细看清那道“银光”。
清冷的风雨从刺客刚刚留下的窗缝鱼贯而入,掀开窗幔用阴郁的色彩勾勒出了一个匀称有致的身形,此人上身着了单薄的白色贵族纹花衬衣,腰腹以宽版皮带束紧,下着外侧嵌皮革的纹花马裤,刚才把她一把打到衣柜上的重剑垂在身侧,此刻正反着凛冽寒光。
剑客背对潲雨的窗前,被飞进来的雨丝打透了肩背,但仍不为所动。窗外的暗光和壁炉即将燃尽的微弱火光交错,让刺客一眼就对上了对方冷漠的面容,和比自己都更含杀意的灼灼目光。侧颜被冷光照得发亮,又亮得显着越发苍白,中长的发丝在脑后梳起了短辫。
这身装扮一看就不是已经睡下的人,倒像是已经恭候刺客多时了。
这样一个画面让刺客不禁有些发蒙,自己分明在使用银叶之前已经探过室内没有动静,之后才用了药烟,更何况使用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异样,此人为何……此人,还什么此人。面前这个人不就是黑单的目标了,阿切拉的第四任领主,陆氏单名一个婷。
给月食分发的画像可真不知道是什么人画的,到底有没有见过这些贵族本人,这跟画像上满面怒容横眉厉目,身形似乎还有些肥壮的形象根本一点都不像吧。
刺客还没来得及回过闷儿来,伯爵向着她所站的方向正过了身子,手里的重剑剑尖微摇,随时都可能起势。
伯爵扬起剑眉的眉梢,目光冷冽地落在了靠在衣柜边浑身发僵的她身上,眼神说不上蔑视,只是有些许强硬的意思。“给你个机会,束手就擒。”她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气氛凝结的主卧室内,不知是不是错觉,随着她的话好像室外的雨声也变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