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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刺客与伯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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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的边沿被忽然汇聚的橙色火焰染上了层暖光,听声响是步兵集结队列的声音,看来她这次是坐实了要折啊。
然而这偏偏是个黑单,从她踏入这间房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能回头了,除非把她面前这人的人头取下,否则就算是放弃了任务全力脱逃,又恰巧她万般幸运的躲过了楼下的包围离开这里,她也算是弃了任务。要是只牵扯自己也就算了,她只怕这事最后会招来更大的祸端。
她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其他结局,尤其是自己的结局。回想一下刚才的行为是否草率,她只当这是个正常流程,说到底还是眼前这个人实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而且什么叫“束手就擒”?
放下手里的利刃,她就会被擒吗?那只是刀剑来回之中被乱剑砍死和被捆起来将头砍下的区别吧?都说曾经有月食在这位伯爵手里殒命,看来自己日后也是会“名留青史”了,她可是个满月啊……
现在最好的结果莫过于她能技高伯爵一筹,而且对方蠢到不把外面的士兵叫进来将她围攻致死,然后她能和目标一命换一命,也算是把黑单完成了。那些她无福消受的报酬也不是无处消费,所幸刚刚的执灯人答应她会遵守约定,如果他说话真的算数的话。
无论如何,她此时此刻只能下定决心,卖个命了。
“就当是我最后送你的零花钱吧,可惜没有下回了。”刺客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吸了口气把身体从衣柜边挪开,她无视了窗外越来越亮的雨中火光,也无视了门外凌乱的兵甲相碰的声响。
最终还是拉开了攻击的架势。
陆婷对此并不吃惊,刺客都是死士,她也不指望自己随便说上一句对方就乖乖听话,这世上的事有很多常理可循,如果什么事都随便说一句就好用也就没那么多事端了。对此的回应是她向前迈开半步,将手里的重剑微微提起,用身体将窗口和刺客死死隔开,仿佛怕的不是她要攻过来而是想要脱身。
咚!一声响,刺客突然踢在身后的衣柜上向前接力,跃身飞起,踏着床角的帷幔仅用了两步就袭到伯爵身前,从侧翼迅速出手,手臂左右回环砍向了致命的颈边。
对方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在微光之中紧紧盯着她手部的动势,向侧后撤了一步就躲开了剑锋,和利器之间的距离只差分毫。这要不是因为她胆子大,竟然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还选择和一个近身的刺客短兵相接,就是她对自己的眼力身手是真的有把握。
亦或者都不是。
侧身闪开的剑客是为了能近距离的挥剑回击,选择极限的避开对方,然后立刻起剑的蛮横玩法。这一剑挥起之时带着股劲风,从刺客左侧耳边呼啸而过。她也想到了这个动作因此马上举剑防御,近到这个地步她也是很难脱离长剑的攻击范围了。
谁知她双剑叠加着防,都挡不住伯爵的剑风。
当——
“啧!”刺客卸不了这一剑全部的力,任由被又一次甩到一旁,腰眼顶在了书桌上,她一个翻滚攀上桌面单膝跪姿,接下攻击的双剑不住打颤。“你是贵族小姐吗这么大力!”她虽然很想喊出声,但觉得好像有些不宜时宜。
其实她想不通的还不止这一点,明明现在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自己就被五马分尸了,这个人干嘛要自己亲自动手至今都不叫人进来支援。
刺客还是不愿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都说做这行最忌想得太多,自己怎么永远都不长记性呢?想到这儿她一个飞身一跃而下,以自己最擅长的双手快刃展开了攻势,剑花在她手里四下翻飞,反着窗外的冷光,晃在伯爵认真皱眉的脸上一阵阵发亮。
对方轻巧的持剑格挡,一边依旧以身挡着刺客可能逃离的窗前。
“你执着那个地方做什么,我又不会跑!”刺客又在心里呐喊了,关键是她一直这样站着,自己绕不到她身后,攻击的范围实在太受限制。
陆婷的剑还是太重了,而且真的是格挡得又稳又准,要知道以长剑对峙敏捷的双刃并不吃香,她的攻击实在是无法穿透。一对一的格斗输给目标,这要是传出去要在名留青史里面再填上一笔了。
愚蠢的满月不愿用毒,导致自己被目标戳死在卧室。
正当她自嘲之际,对方忽然扯了一下身边的窗幔,朝她一挥就遮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双剑虽然快但穿透力相对较弱,她暗觉不妙赶紧向后退了两步,却还是没能及时赶上时机。
银剑将窗幔戳起了一个突起,随即将它像纸片似的随意撕碎穿刺过来。
当!
一剑,把刺客推向床边,她还没来得及回神。
当!
又是一剑,这次伯爵的剑比之前更加用力,打得她一个趔趄。
在逆光之中她看见她目光一闪,然后双手握住了剑柄由上至下朝着自己头顶劈下,刺客歪着身子躲过一剑,刚刚在窗边沾了雨水的剑锋略过她面前,甩了她一脸水珠。这时候她就已经被逼到床角单膝着地了。
没想到伯爵还有余力将劈空的剑收回,顺势一个反手把她怼到背靠着床角无处可退,再一挥径直略过床角帷幔的栏杆,刺客再怎么挡也知道这个力度她挡不住,以至于明明能预测剑尖会削到她右臂上她也无可奈何。
那么厚重的窗幔都撕破了,她穿个皮甲有什么意义。
血珠顺着伯爵挥剑的方向飞出去,在地毯上画了个半弧。
吃了一剑的刺客在地上翻滚一周和她重新拉开距离,即使感觉这两步所谓的距离似乎连安慰作用都起不到,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是真的技不如人,落得如此地步也怪不得别人。她不觉得右手失去了力道,手里的兵刃点地,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滴的液体淌过面颊。
和自己来来回回几个回合,这个人还是姿态那么优雅而游刃有余,真让人搓火。
望着对面慢悠悠站直身体的伯爵,她不禁轻哼了一声,心里叨叨着。
咣咣咣!
“大哥?!”大门忽然传来几声炸耳的叩门声,听的人心惊胆战。
伯爵似乎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一瞬间有些破绽,“别吵吵,不许进来!”她冲门口喝道。
“可是……”
卧室的大门又被搡了一把发出了兵甲冲撞木门的声音,无奈伯爵竟然从室内把房栓住了,此举使人诧异,难道她真的不想随时都可以放人进来助阵?
那一瞬间伯爵的视线向门口飘了一下,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刺客从身后迅速搓出两枚银叶,一前一后冲着伯爵投了出去,无奈她刚刚还不觉得被割开的肩膀对自己行为有什么影响,直到突然动弹才觉得一阵撕痛,原本在右手的那枚银叶没有飞向致命的位置。
投掷之前她特意将银叶攥了一会儿,这样能让药烟先充分反应,到时候就算被伯爵弹开了暗器也能在空气中留下一些残余,只要这东西让对方有一瞬间迷糊也能扭转局面。
何况门被栓了,她真要夸一夸伯爵是不是真的傻。
伯爵的剑拨开了先掷出的那枚银叶,清脆的一声金属响就把暗器弹出了窗外,但那是射偏的那枚。即使她的剑再快也没办法收回来打掉另外一枚,或许真的是个转机。
她跟着后抛出来的这枚暗器同时起身,压低身体从下盘入手,准备在对方被药烟扰乱的一瞬间就双剑直入她的防御圈内,不管那时候剑有没有收回来往自己身上砍,总之先把剑戳进对方体内再说!
谁知她迈出的步子和向前的动势已经收不回来了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又天真了。
挥出去的剑的确是收不回来,但这个伯爵竟然伸出左手,一把将银叶攥在了手心里,银叶的一圈薄刃割破了她的五指淌出鲜血,也封住了冒烟的气口。接着右手一转反手握剑,这样就能更方便把剑收回自己身前,缩小武器的防御范围,趁刺客一个迟疑就别开她交叉向前的双剑,然后抬脚把她结结实实的踹翻在地。
本来刺客应该顺势滚翻再起身,但是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发现刚才一直守势的伯爵已经一个纵身冲到了自己跟前,连半个身位都不到的地方。
窗外的冷光冷雨从被撕破的窗幔吹进屋内,映在陆婷的侧脸上,一张冷峻而优雅的面孔离自己这么近,如果她真的就该命绝于此,好歹这死神面相还不错。她也不知道这分毫之间她怎么还会想起这么无聊的内容。
等她重新找回自己的意识,已经被伯爵那柄冰冷而沉重的刚剑抵住了喉咙摁在地上。
下一秒剑就会压上来,然后自己就被割破喉咙碾碎气管,或许断气之前的十几秒钟还会被对方拿来赏析,这种暗杀自己不成反被歼灭的胜利感。
自己死前会想些什么?
这个问题她也不是没有构思过,但事实上在这一刻终于来临的时候,她好像却什么也没有想。没有所谓的回忆录跑马灯,也没有不安遗憾的波动,可能这就是所谓来得太快吧?快到她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自己就快没有下一秒了。
陆婷用膝压住了刺客的手腕,她看到对方握剑的手渐渐松开力道,事到如今放开了一直屏住的气息,看着自己轻轻喘息。
她们之间似乎有几秒的对视,那时候气氛竟然安静得可怕,既没有战败的不齿也没有胜利者炫耀的眼神。伯爵看着刺客大于常人的一双黑眸,刺客也盯着伯爵低垂的视线。
很早以前刺客就想通了,她的职责就是按照合约去做书面写上的事情,就如伯爵也有权自卫将自己处决,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事情了。在这点上她并没有不甘或是埋怨,对并非自愿做这一行的自己来说,迟早是该有所偿还的。
伯爵的左肩动了动,她恍惚间看到那只沾满鲜血的手把刚才的银叶拿了出来,再后来她就忽然觉得意识飘忽起来,临飘走之际只记得伯爵还在凝视着自己,眼底毫无波澜。
这一睡自己定是一命归西了,她兀自这样认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