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涯（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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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留辛无月独自站在那里，立于那血泊之中，只因他一向孤独。
辛无月微微叹了口气，转身欲待离去。
忽然，几个手握衙刀的官差从门外蹿了进来，团团将辛无月围住。
辛无月惊诧道：“你们想做什么？”
为首的一名官差头头站出来，正色道：“我等奉衙府赵大人的命令，捉拿辛无月归案。”
辛无月俊眉微挑，神色间从容不迫，道：”我犯了什么罪？”
头头道：“诛杀天草庄主重无楼以及酒馆一家四口共五条人命，□□妇女两人。莫要抵抗，速速随堂受审。”
辛无月骤然仰天大笑，他似乎真的很开心，竟在眼角处笑出了一滴泪来，盖住了眸中即将蔓延开来的杀气。
周围的官差贸然见他举动，不禁都吃了一惊，手也随之悄悄握上了刀柄，各待迎敌。
辛无月敛了眼中锋芒，手指轻轻抚掉了眼角下的那一滴泪花，苦笑道：“我可以不反抗，但你们说的罪，我可一条都没犯过啊。”
头头见他如此，心中不住松了口气，可握着刀柄的手却没有松开，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望大侠莫要见怪，且随我走这一遭，听听大人分解。”
辛无月叹息着摇了摇头，道：“你都这样说了，我哪还有拒绝的道理呢，来吧！“说着，伸出双手等待枷拷。
头头忙摆了摆手：“大侠不必如此，随我们走一趟便是，”，他知道像辛无月这样的武林高手，成百上千条铁链都未必锁得住，更何况是一枷木锁呢......
玉阳城，尹衙府。
今天的阳光好像异常绚烂，暖暖地照在人们布满汗渍的脸颊上，虽然温暖，可也过于沉重。
熔炉般地天气里，有些人早早便回了家中纳凉，有些人碍于生计，还是不得不苦苦支撑着。春去冬来，人们捱过了辛苦的炎热又必须扛忍彻骨的寒冷，人生何尝不是异常艰难？
辛无月正而光明地走在官兵前面，于百姓的嘈杂声以及异样的目光中大踏步进了衙府。
“威—武—！”
衙府森严，但辛无月并不畏惧，心中无鬼，何来畏惧？
堂中赵大人高高端坐于台上，他头戴一顶乌纱帽，身穿乌金祥云袍，浓眉大眼，厚唇上留有两撇八子小胡，俨然是一副纯德善和的模样。
他盯了辛无月少顷，辛无月亦看了他片刻，两人都默不作声，
谁也不知他们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但是有一个人却知道，只可惜她并不在这里，她又是谁呢？
就在这时，衙中有一人朗声说道：“被扣来者，可是辛无月没错？”
官差头头跪下拱首道：“是的，师爷。”
那师爷高声道：“好！”随即布袍经掀跃下高台，‘嘭’的一声就跪在了大堂中。
赵大人一边的胡头翘了翘，道：“幕府，何事至此啊？”他嗓音浑厚，语调沉重，故而声音竟在衙中徐徐回响起来。
师爷重重地磕了几个大头，再抬首时，早已泪流满面。
他额间通红，凄然道：”回大人的话，这辛无月杀了五个人，欺辱两个良家妇女，那两个良家妇女不幸，正是下僚的妻子和姊妹！都怪下僚没能护好她们安康......”他哭诉着，并泣不成声，惨重的情绪渲弥了整个大堂，就连堂外来围观凑热闹的百姓，也不禁为之唏嘘伤感，
赵大人抬了抬手，以表安慰。
辛无月面无表情，也是无言。
只听师爷又道：“可怜我那小女儿宁死不屈，虽没惨遭这恶贼羞难，但却被他狠心割去头颅抛尸在外，至今半个尸身下落不明。实在是好恶毒的心啊！唉，大人，他整整害死了五条人命啊！我的孩儿啊！我的孩儿.......”师爷咆哮愤懑，怨毒万分，一时之下，竟自怒火攻心，当场口吐鲜血，晕在衙堂。
赵大人吃惊地站起身，赶忙命几个衙役扶师爷进内堂休息，又差人前去请医问安。安排妥当后，方才吁着气坐下。
赵大人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额角上的汗，惊堂木一拍，当即喝道：“辛无月，人词物证具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辛无月冷然道：“我无话可说。”
赵大人的小胡子又是一翘，道：“那好，本官现在饶你公堂不跪藐视朝廷命官之罪，另外判你每日辰时脊杖五百，三日后正午堂外处斩！”他唇角微勾，眼神杂乱，言语间，似乎甚是匆忙。
辛无月一怔，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之意，高声问道：“大人，为什么不现在就赐给我杯毒酒，或是给我条白绫？”
赵大人虚汗更甚，迭声道：“你所犯之罪重大，本官不能留你全尸！”
辛无月抿唇一笑，道：“好啊，正巧我也没被砍过头。”
赵大人不知为何差点没从高椅上摔下去，一条擦着汗的方帕已自能拧出水来，他逞声道：“那、那就好。”说罢，急宣退堂，被人搀着快瞧师爷去了。
还是那几名官差，他们押着辛无月来到后牢，将他关在了一间最密不风的屋子里，只在地角留下了一扇有着无数缝隙的小小铁窗。
屋子里很简陋，却都是崭新的。辛无月用指腹抚过桌面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又动了动床板和桌腿，所有的物件都被钉死在了地下。
他伸指敲了敲桌上的青绾茶壶，壶底细净，壶中传来淡淡的回响。
辛无月能注视到这一切，并不是由于他练就了一双如夜鹰般严查厉透的夜视眼，而是因为铁窗还未关上，牢房里还有盏明亮的灯。
就这样过了两天，微弱的灯光在漆黑的牢房中堪堪地晃动着，它摇摇欲坠，竭尽全力地抵抗着这残酷的世界，却最终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就仿佛人的生命一样。丧钟已响，死期将至。
若是临死前让你做一个选择，你是不是会想，还不如不赌？可惜，没有如果。
辛无月没有想过如果，他若要做一件事，拼死也要把它做到，才不管自己会失去什么，错过什么。
最终，烛光熄灭，人生只剩下一片黑暗。
地角那的小铁窗，已然成为了辛无月全部的世界。
他在颤抖，他的身体冰冷，额头却滚烫的发热。他的后背在抽痛，他已经痉挛扭曲。
短暂的日夜，漫长的极刑，数以万计的痛苦打在他身上，辛无月也不吭一声，因为他的心早已沉寂，他的心早已被千刀万剐。
铁窗开了，世界一片灿烂，铁窗关了，世界一片黑暗。
寂静的黑暗中一碗干净的饭菜放在那里，没有蟑螂，也没有老鼠，但辛无月不能去吃，因为他已然动不了了，他已经无力再去为自己的生命奔波，无法再去创造更多名为美好的价值。他只能不动，沉静在黑夜中，默默的等待死亡。
辛无月的身体慢慢安宁下来，可他的呼吸已竟薄弱到近无。
空气的安静使得外面的声音也随之嘈噪，辛无月好似听到一阵喏喏的啜泣声。渐渐的，啜泣的声音居然越来越多，愈来愈大，传的更加远了。就像是哀怨的女子突然转变成了狼嚎的厉鬼一般。
辛无月不愿再听，因为他不知这是自己将死的错觉，还是有一部分含冤入狱的人正在饱受残忍的刑罚。
他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是死亡的味息吗？
他颤抖地伸手堵住耳朵，他不想听，他不能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那种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却什么也不能做的痛。
从那一刻起，他的人还活着，心却已经死了，如风吹齑末般落洒尘埃，随着她去遨游远方。
忽然，那凄哀的鬼泣似乎缓缓停止。随即，他听见许多脚步声一齐向这个方向走来，大约有二、三十人不差。
辛无月警惕起来，在面临危险与痛苦抉择时，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是生与逃。辛无月也是人，所以他亦不能免俗，
倏地，他听见门外‘咣‘的震来猛烈巨响，坚固的大门就这样应声倒地，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光明。
伟大的光明。
原来光明始终没有抛弃人们，而是有些人选择放弃了它。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没有付出一切去尝试，又怎知你不能获取？
辛无月的信念再次火热了起来，熊熊灼烧，终有一日，他终将屠尽黑暗，迎来属于自己心底的一片璀璨蓝天。
辛无月这时竟落下滴泪来，因为他的心已有一处冲破了凛冬的枷锁。
那个身影，那道玉光，是她吗？是她回来了吗？可她怎么会还活着......
无数复杂的情绪涌入辛无月的脑海，这一刹间他多么希望现在是梦境也好是死神降临也罢，只要有她的陪伴，哪怕是刀山剑树、狱魔火海，他也定会毅然前行。
但，那不是她。幽黄的牢道中，闪瞬而过的光明照亮了那人干燥的脸颊。
梅如颜，她的衣裳旧破，发上仍插着那两支树金双簪。
金簪在回光中泽泽发亮。
可是再亮又有什么用呢？黄金只不过是块没有生命的石头罢了，多么耀眼与夺目也只是一眨眼间的事，它也需要光的普照。
梅如颜匆忙地过去探了辛无月鼻息，不禁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抬手一掌将他打昏。
当辛无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一间干净且阔大的屋里，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肉香。
他知道自己公然在大街上带着官差走的事必定会通过那些市井泼妇的口传遍大街小巷，要寻他，并不难。只是他不明白，梅如颜为什么要救自己？难道是因为他当时要带她走？不，不会，梅如颜向来讨厌阻止她杀人的人。难道是因为.......
辛无月的眸光倏然明亮，但门外已有脚步声传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涯（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