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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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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害怕,却也耐不住好奇,定了定神,上前过去查看。
红衣女子示意她蹲下,才写道:你识字吗?
小姑娘蹙着眉仔细瞧,随即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又写道: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有几口人?
她心中本有两个想法,一是不得让这丫头透露见过自己的口风,从这她嘴中套得家人所在后,再全部杀去灭口。二就是如若这小丫头会识字,但瞧她生得眉清目秀,倒也算不无用处,只暗地除去她家人,设法叫她跟从自己便好。清馆近日缺人,她又是个聋子,正得当为自己所用。
小姑娘大眼滴溜溜一转,神情赧然:“我是木三,家住葛家庄…….“说着,她绯红的面色突转苍白,明眸中蓄起汪盈眼泪。她仿佛回忆起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抽搭道:“爹爹......娘还有弟弟,全庄人都死了......耗虫太多,他们害病死了,好几年,就剩、剩三儿一个人了.......”
红衣女子得到满意的答复,当即点一点头,写道:那你随我走吧,我会待你好的。”
小姑娘微一摇头,道:“我什么都不懂,爹爹以前说过,不能给人添麻烦,如今我也不能给姐姐添麻烦。”
红衣女子略显不耐,但还是朝小姑娘招一招手又抬了抬掌中金簪,示意要送给她。
那金簪在日照下灿然生光,簪顶碧玉浓翠,精雕凤尾的做工更显的美轮美奂。
红衣女子坚信,这世间并没有女人是不喜欢珠宝的。
果然,只见小姑娘眼眸一亮,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树枝,随即面容沮丧,艰难地摇头以示拒绝。她踌躇了半晌,见红衣女子仍旧坚持,这才羞怯地凑身去拿。
哪料红衣女子倏地反手将她拉入水中,一个手刀瞬间劈上了她后颈,小姑娘登时便晕了过去。
红衣女子一手提着她后襟,将金簪插在她头上,自顾道:“这是给你的定金,以后,你可便就是我清馆的人了。”
话音未绝,忽然,只听有一清脆声音说道:“那可未必。”红衣来不及反应,却觉猛得劲风袭来,快无伦比,只瞬间便击上她面门,震痛之余,红衣女子听见口中有东西碎裂的之声,不禁大为恼火。
她转头吐掉嘴里血渣,但感手腕上一麻,手中的人顿时松脱,竟已是被人给用拂穴手打中了命脉。
红衣女子怒极,回首一掌拍出,但随即一愣,居没想到袭击她的人正是那个耳聋的小姑娘。
小姑娘闪身避过那一掌,嘴角噙着讥笑,神情轻佻,全然不似刚才那副天可怜见的模样。
红衣女子勃然间亦变得出手狠辣,上来便使出一招二龙戏珠硬要抢攻她双目。
小姑娘不疾不慢,抬手做挡,两脚同时在地上划出一方乾坤卦位徐徐走了起来,路法怪异至极。
红衣女子见此招不成,便抢身改攻她下盘,踢出一套‘芳海玉露脚’猛击过去。
足风方至,小姑娘探手急速控住了红衣女子雙足脚腕,手上陡发劲力,将红衣女子凌空翻出数丈。
红衣女子再次跌落水中,却在那一瞬间又猛然跳了出来,此招正是金龙越天门。是鬼面独门所创,要的就是将敌人攻在自己身上的内力柔散分出使其化为自己周身的护力,护力凝聚足底,纵跃向天致敌一招出其不意,此乃最佳,如今恰最好处,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但见红衣女子湿腻的衣衫紧贴在肌肤上,身躯如雪透体,夹杂着丝缕珠露在阳光下竟泛出淡淡的光辉。人至顶天,微风中红裙飘舞,宛若天仙下凡,动澈心魄。
便是此刻,日头正盛,真乃天时地利人和。小姑娘存目不离地盯着红衣女子,但日光刺眼,令她不禁紧眯起双眸。忽然日头中金光一闪,小姑娘已自躲去不及。七枚金针重重地打在了她胸前七处大穴上,却是僵硬动弹不得。
此时红衣女子已然飘飘落地。
金龙越天门,与暗器一学正是相辅相成。
红衣女子悠悠上前点住她双膝穴道,小姑娘倾身趴地。
红衣女子一只绑着金花菊团的绣鞋踩在小姑娘软背上,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小姑娘‘哼哼’两下,声音在地上兀自模糊不清:“呵,谁敢驱使老娘!”
红衣女子低身听的深切了,勾唇讽笑:“你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孩子,竟敢以老自尊?”说罢,绣鞋在她背上用力碾了一碾。
小姑娘吃痛,却咯咯而笑道:“你个武林小辈,真是有眼无珠,竟敢小瞧于姑奶奶。让姨娘不知是该疼你呢,还是要活吃了你这细皮嫩肉的臭丫头!”话音刚落,这“小姑娘”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七枚金针尽数从后背逼了出来,这次却直射红衣女子俏脸。红衣女子大惊,足尖一掂霎时倒纵飞去。
“小姑娘”两手撑地,身子腾空翻起,随即两脚稳稳地踏在地上。
她背负着双手,仰天大笑。
红衣女子秀眉长蹙,堪堪落在地上,同时袖里金光闪动,似是又待发出。
“小姑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轻扯了扯,但并没有所谓的假皮面具掉下。只是她的眼光很满意,非常满意,心满意足。
红衣女子略有失望,她蓄势待发,知道这次碰上了个难缠的对手,只等对方稍不留神戒备便一举夺命。
可“小姑娘”竟忽地不陶醉了,她手负不动,脚底却开始盘出那一招怪奇卦图来。
红衣女子凝神细瞧,见她日光耀动下,破旧的脏鞋带动地上的石子,内力混气炽热震出,所过之处合齐下来正是一朵妖酌梅花。
红衣女子顿时吓得花容苍白,但眼见对方杀式忽出,自己已不得不接这一招。
“哼,现在怕了?”“小姑娘”嗤鼻,身子陡然跃起,一招‘梅华万千’直取红衣女子玉颈。这一招,瞬势疾发,内劲强悍无比,要的就是让对方立刻筋脉具断,暴血而亡。
红衣女子顺手射出所有金针,却都被她的护身玉光所弹开。金针已是无用。
“小姑娘”使出这招时,不紧脑海中迸现出一个人影。
那人遗世独立,回眸光华。
念及过往,想到教自己武功的她,不住劲力又往上提了三分。
玉光濯濯更盛。
红衣女子表情震撼,嘴角颤抖地竟喊不出话来,心道:“我命休矣!只是唯独放不下.......
登时心痛骇然,却见此刻她眼前的敌手忽然变成了一人,这人面目不清却在极光下抿唇而笑,长衣飘动,青丝飞舞。
红衣女子惨然一笑,抬手使出全力去迎这一击。
‘嘭’的一声巨响,山水破碎,风摇残花。
血漫一地,辰醉夕阳。
红衣女子的首空落落的在地上,柔美的身体斜斜地浸于水中,染红了清河。红浮飘过,不知是血还是片片衣袂,可血比衣更红,红的令见者胆寒、令人心碎。
头身分离,婀娜不再。
“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过去,蹲下,拾起那个头,却见那头面目狰狞,似懊悔、似疾首、似悲恨,又似一抹......安然。
独头女子唇齿一张一合,满颊鲜血竟还以为自己仍镶在颈上。
“小姑娘”把耳凑近,只听那头声嘶低微地道:“梅.......如.......颜......”说罢,便气绝了。
“小姑娘”微一低首,见自己正踩在那与头藕断丝连地半个咽喉上,人已毁,这时连头也死了。
“小姑娘”顿觉煞是无趣。
她神情淡然地注视着那死不瞑目的头,唇角微启,轻声道:“嗯,我是梅如颜。梅花三弄的,梅如颜。”言语方毕,已自情态冰冷,随手将头颅往后一抛,连带着半个咽喉也如数飞去,微微抖红了她肩膀上的纯白衣衫。她缓缓站起身,严澈如霜,径自朝来时林中走去。
只见在她深沉步伐的背影之后,那头嘭然落入水中,激起牡丹四溢,却正巧偏掉在了仅剩的身体旁,赤红的衣袖上,也正巧落在孤单的竹篮旁,同样血红的叠衣边。
捣衣杵被血流冲地动了动,兀自滚到水中,亦随水而去。
头颅愤懑寂死,一丝血珠划过面容,目光空洞凄厉,却紧盯着梅如颜离去的方向......
百雨山庄中,正与辛无月喝茶的巽易不禁打了个冷颤。
辛无月刚拿起茶杯,见他这般动作,在这阳春三月里亦委实好笑,诧问道:“你怎么了?”
巽易微一抿唇,道:“不知为何,竟觉得周身很冷。”
辛无月无奈摇头,抬手唤来身后侍奉的哑仆,道:“顾好你家少主,我就先走了。”
巽易诧异道:“你要去哪儿?”
辛无月放下茶杯,长身而起,随即伸了伸懒腰,慵散道:“从来处来,走去处去。”说罢,踱步离开。
巽易望着他阳光下熠光璀然的青色身影,薄嘴微微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