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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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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梳妆台上,窗外一片静谧,假山,小池,碧叶粉荷。游廊中,不时有三两小婢穿过,脚步声极轻,偶有一阵私语。
我坐在铜镜前,双手冰凉叠放膝盖上,目光穿过昏黄的镜面,影影憧憧,仿佛看到了昔日的红袖。
那一日,她在铺了红绸的高台上起舞,长长的水袖甩出去,宛若春风拂过众人,另一只水袖遮住脸,只露出一双俏丽勾人的眼眸。
我挤在人群中,竟看得痴了。
许是绸面光滑,她在纵跃的时候歪了步,不偏不倚落入我的怀里,柔嫩的双手顺势勾住我的脖子。
我抱住她柔软的腰枝,身体禁不住一阵颤栗,松了手,她落在地上,瞧着我暧昧一笑。
见我没有回应。她拢了拢水袖,转过身款款朝台阶走去。
我自幼长在太清观,为了避嫌,常着男装。混在师兄弟中,不免有些男孩习气。那时,只觉得她长袖善舞,美人如画,却不曾想惹出一连串的祸事。
“还未请教公子姓名?”一曲舞毕,她再次来到我面前,低垂着眼眸,“公子今日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
我见她发丝上一片嫣红花瓣,抬手为她摘去,朗声道,“在下赵灵素。”
“那赵公子明日还会来看我跳舞么?”
我望着她盈盈的眼眸,许是魔怔了,点头答应。
半月后,谢九娘来太清观寻我,说红袖为我放弃了一门好亲事。
我才知事情的严重,可早在阿爹面前立过誓言,绝不暴露自己女儿身份,以免落人口舌。只好以修道之人禁情禁欲为由,躲在太清观中。
没想到,她素衣来寻,把一个绣了字的手绢塞给我,“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管你是道长还是和尚,只要你愿还俗,我便红衣嫁你。”
我被她的真情打动,却又不知做何解释。
龙枭知晓后,捂着肚子笑了半天。
“你说你,无端去祸祸人家小姑娘。”他指着我,末了,又无奈地叹气,“红袖身世可怜,你还是早些和她说清楚罢。”
那一日,小池里氤氲着雾气,粉荷盛开,宛若美人嫣红的脸庞。
“我不信。”她的脸上早已泪痕斑驳。
“他们都骗我,我以为你是不会骗我的。”
“我……我从未想过要骗你,只是弄巧成拙。”我
干涩地解释,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对不起。”
她走到窗下,迎着清冷的月光,平静地道:“他们争先恐后地接近我,只是为了我的身体。唯独你,总是避之不及。我对你存的那些幻想,终究只是幻想,梦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她回眸释然一笑,“我还是红袖。你呢,要不要做回女人,做回自己?”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带着聂儿离开太清观,建立箜篌阁,是不是只是因为红袖的一句话?
忽然刮来一阵夜风,窗棂“哐哐”直响。
我俯身去拉窗时,袖中的手绢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假山旁的花枝上。
徐树峥伸手够下来,侧眸望向我,微微一笑。
他摩挲着手绢,上面绣着一对比翼鸟,和红袖二字。
“是你的?”
我靠在假山上恍了会神,接过手绢,迎着月光去看“红袖”二字,寂寂地道:“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红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她的良人。”
徐树峥背着月光而立,高大的身躯在我的脸上覆上一层阴影,他微微俯身,“那么你呢?可否等到你的良人?”
我猛地抬起眼睛看他,又迅速偏过头去,“我是道士的女儿,算半个道姑,徐先生这样轻佻,有失风度罢?”
他却突然笑了,转过身不再看我,“今夜月色真好,相信红袖的魂灵会安息。”顿了顿,又轻声道:“赵姑娘无须自责,即便没有你的血,归歌还是会被妖蛊反噬。”
“你都知道?”我惊异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运筹帷幄的军师,还是智谋过人的朝廷门客,亦或许是藏匿于俗世的除妖师。
他再次转过身来,眼角弯出笑意,“是普通人。”
夜半,我回到箜篌阁时,远远地望见聂儿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我疾步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触到他冰凉的外衫,忍不住问道:“夜里天寒,怎么不进屋休息?”
“阿姐。”他抓住我的手,仰起脸看我,“她会死吗?”
我知晓他说的是归歌。叶恺之那尊冷面佛,连龙枭也不忌惮。此番要在皇上和太子面前立功,更不知会对归歌做出什么。
“聂儿,捉妖时,阿爹说切不可同情妖物。”我坐下来,搂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做生意也是一样,客人只是客人,对陌生人不要投入太多感情。”
“那么阿姐呢?”他用眼梢望向我,“当初,阿姐为什么要救我?”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拍拍屁股站起来,“你打听到归歌关在哪了?”
缉妖署。
我和聂儿猫着身子躲在僻巷处。正门口两个守卫扶着刀来来回回巡视,两边院墙足有十尺高,想悄无声息地潜入,再下到地牢里,简直难如登天。
“聂儿,”我皱着眉头回头望他一眼,“要不我们还是回去让龙枭想想办法罢。”
“阿姐,”他指着东墙边的大树,“你轻功好,从那棵树跳到东墙,引开守卫,我从西墙翻进去。”
“若是被叶恺之发现,他顾虑你是七王爷的好友,不会将你怎样。”他补充道,想的很是周全。
“那你呢?”我拽住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眸,“就为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要冒那么大的险。”
我素来知道聂儿执拗,在一些事情上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我何尝又不是如此?
罢了。
我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塞到他手里,“这是龙枭的信物,若你不幸被捕,把玉佩拿出来,能保你一时性命,到时我再去救你。”
“阿姐,”他抱一抱我,温声道:“谢谢你。”
“既是兄妹,何须在乎这些。”
我大摇大摆走出去,在缉妖署门前停住,伸出手东抓一把,西挠一把,自言自语道:“好强的妖气。”
门前的守卫瞪我一眼,两个人对视片刻,仍旧扶着刀来回巡视。
我仰起头,盯着府宅后的夜空,掐指算道:“此处星辰稀疏,妖气冲天,乃不祥之兆,敢问两位小哥,今日,署内是否收了一名女子?”
他们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
好尬……
我转身沿着东墙走去,走到那棵粗壮的杨树下。
怎么办,捋起袖子干?爬树可是我的强项,小时候阿爹喝醉了酒,撵着我打,我能像猴子一样,跐溜一下就爬上树。
守卫见我在树下鬼鬼祟祟,终于跟过来一个,操着大嗓门喊道:“喂,你干什么?”
我双手环抱着树,闭上眼睛,一本正经道:“别说话,我在感受大地之母的灵力所在。”
“疯子。”他朝我啐了口吐沫。
我把眼睛掀开一道缝,瞧见聂儿还躲在僻巷里,不免有些心急。
索性手上发力,两脚一蹬,转眼就爬到与院墙齐高。
“你,下来。”守卫着了急,拔出长剑指着我的屁股。
另一个守卫也急匆匆走过来,“别跟他废话,抓他下来。”
此刻,我已跃到了院墙上,嘴里衔着一片树叶,蹲下来俯视他们。
“叶恺之的人也不过如此。”我轻笑着,余光瞥见东墙掠过一抹人影,聂儿已潜入府内,我只需带他们好好玩一玩。
他们二人蹬树借力,先后横着身子在墙壁上走了几步,转眼便站在我的眼前。
寒光一闪,我的发丝便被削去几根。
我转身便在院墙上奔逃,跑到尽头又跳上屋顶,踮着脚在屋脊上一阵狂奔。
很快,狭路相逢,前前后后冒出十余名守卫将我围住。
寒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
“那个,有话好好说。”我转了转眼珠,一手挡脸,一手指着夜空,“你们看今天月色多好,缉妖署的月色尤其好。”
显然,他们不为所动。提着剑,一步步逼近。
我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这叫什么事儿?本道姑没被妖怪吓住,却叫缉妖署的几个守卫困住了。
早知道,平时就该少看点戏折子,多习武,多练剑。
我忧愁地想,正准备抱头投降。一阵凉风袭来,一抹白色的身影突然从月中降下,蜻蜓点水般落在我的眼前。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手中的骨扇一开一合,十几名守卫摔的摔,掉的掉,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带我掠过屋脊,跳过院墙,稳稳地落在地上。
我怔了怔,从他怀中逃开。
“不好,聂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