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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英吉利(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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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很快恢复了健康。
医生说,他只是小腿受伤又失血过多,因此十分虚弱,需要静养。
今天,走路还不大利索的秦欢,终于在几番无赖之下得以提早出院。
青竹来接他,他问:“你要轮椅还是要拐杖?”
“哈哈哈。”秦欢笑着坐到了轮椅上,“要你推我。”
青竹不置可否,只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一样,又给他收拾起行李,又雇车拎他归家。
结果赖青竹还是年纪小,经历少,非常非常的单纯天真,一回家就又中了秦欢的圈套。
他们甫一进门,青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秦欢就已经自己支持着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无所查的青竹还取出轮椅后挂着的一袋蔬菜去厨房料理,边说:“吃什么?是不是还要吃沙拉?”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正在逐步接近自己的危机。
忽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青竹吓了一跳,艰难回身,十分讶异,“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秦欢微微笑着俯身下来,鼻尖轻轻刮过青竹的脸颊,他深深嗅了一口气,“真好。青竹的味道。真好。”想罢,说:“你难道希望你的男朋友一直是残疾吗?”
“什么男朋友?”青竹顿时反应不过来,“男朋友个鬼!你这个大骗子。你早就可以站起来了对不对?看我围着你团团转,你就十分开心是不是?”
说着无影脚踹他小腿,右手一甩,菜刀“哐叽”一声剁在案板上,深深扎进了案板木色的纹理之中。
秦欢突然心惊:“宝贝儿,你这也太吓人了。吓到我,你要负责吗?”说罢欺身上去,把青竹一个折腰成功压在了厨房的台面上,压成了个折戟沉沙的绰约舞蹈家。
青竹只感到自己的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最近发生了太多。多到他无暇他顾,只是在纠结。并非动心不动心,只是他们一直相敬如宾,突然这样上“高速公路”令青竹顿觉不习惯。
还没等他大脑回过神来,自己却被秦欢像抱小公主一样一下子打横揽起,大步朝卧室走去。
青竹说:“吃饭。放我下来。”
秦欢:“我饿了很久了,一直不知道要吃什么才能解馋。今天眼看着美食在侧,你却不让我下嘴。要知道,这简直堪称刑罚。”
青竹没有想到秦欢聊起来可以这么的不要脸,然后他又想到了茉莉,恐怕他跟秦欢之间永远会有个茉莉。
茉莉已经成为了一根刺。
不。还不如说青竹才是她跟秦欢的刺。每每看到秦欢,让他无法不想到茉莉。想到他之前恐怕跟茉莉也是用这种方式说着这些情话……这时,道德的荆棘就会狠狠地抽在青竹的脸上。
赖青竹从来自知情商有限,平生未曾学会“看人下菜碟”这项本事。此时,他又是纯走心、不过脑的脱口而出了心中所想的话,“你对茉莉也是说过这样的话吧?”他说。
秦欢无比服气,他觉得这句话肯定在青竹的心中酝酿许久,在说与不说之间被他完全放弃了抵抗,放弃了使用逻辑的判断,直接脱口而出的。
怎么说呢,这些天秦欢愈发的了解青竹的脾气。他浑然天成,是个名副其实自作聪明,外精内傻的小可人儿。
“说不说的,你在乎吗?”秦欢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他想惩罚这个小东西,然后他看向青竹的眼神里带足了浓重的戏谑。他最近一直在笑,各种笑,他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要僵成风干鸡。但是这一招行之有效,总之,得逞之前,他的笑容总是会比较多一些。他不否认。摸摸自己的脸,并未感觉到肌肉的松弛,然则他说:“老不老哇?”
“见鬼。”青竹还是气不打一处来,“老死了。老帮菜。”
秦欢略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摸了青竹的脸蛋儿,“年轻真好说,倒是比我嫩。”也不等青竹反应,就连摸带舔的欺负起身下的人儿来。
八成是落下来的亲吻在青竹的脸上连带落下了口水。
青竹暴怒:“这!……我真……我真的……”话没说完,一脚就蹬上了秦欢的腰。
秦欢捂着腰笑,顺势跪在了床上。青竹仍是被他压着躺在床上的姿势。他挣扎起身,秦欢却突然一手一个,抓住青竹的两只腕子向上压去,脸对脸的跟青竹讲:“小美人,你这也太暴力了。”
青竹接着说:“哦?本能生理反应。你太恶心了。你这口水简直让我想起我家隔壁邻居家的哈士奇。它除了拆邻居的房子这个爱好以外,偶尔还喜欢来拆我们家的花园。”
“人形犬哈士奇”看着青竹,实在是觉得自己万分无辜。然而他觉得有些事情,今天已经是他的一个临界点,他不得已非要办上一办不可。
带着这种信念,秦欢又礼貌的吻了下去。
一次正常的接吻是什么样子呢?
当唇齿被打开,当贝齿和贝齿轻轻摩挲到一起,当你的牙龈感受到另外的侵犯,当你肺中的空气被一点一点的抽离干净,当你无法呼吸……当你就像是黑海中的一叶扁舟,在寂静深蓝的黑夜中被浪花推下去、推下去,不断的飘远,不断的沉堕,不断的颠簸,而你无法反抗。你的身下是万千顷碧水,你的头颅紧贴在舢板上。你的身体不得已被风暴逼迫,完全只能跟随着惯性和重力摇摆。而这摇摆,又像是无法穷尽的无涯或是浩瀚的命运轨迹一般,波澜壮阔又浩浩殇殇,不可反抗。
顿时,青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他如果再不上岸,一定会被这风暴淹死。一切就好比他的船进了水,他不断的挣扎,手指掐入秦欢的血肉,而秦欢则就像是处在暴风口上的勇士,此刻他化身风暴,化身深渊,声称要吞噬这一切,战胜这一切!
好像,跟随着他,就终于能迎来曙光,见证明天日光熹微于海面,万顷波光粼粼的壮丽景象。
青竹突然就信了。
他——其实在他二十六年的生涯之中,自他懂事以来,他就在等待。
起初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是什么。当他遇到何言之后,他大约是知道了,他以为终于等到的是一个人。
他被这个人带入了一个瑰丽的殿堂:该殿堂中有百花争艳,有情比金坚,有优雅的深情,有浩瀚的才华,有金光熠熠的高屋建瓴,有蛾眉宛转的如花美眷……然后何言亲手把这个美梦,把这个殿堂揉捏的粉碎,再拿来给他看。他告诉青竹:你我所有的一切,如沙砾城堡,风暴来时,顷刻可塌。于是,片刻之间,他们的一切记忆,一切美好,一切繁华,谆谆过往,就如中诅咒一般依言毁于一旦。峥嵘艳丽不再,只剩青山白骨。
那之后的青竹好像是悟了。
他徘徊了许久,亦是思索了很多。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是等错了人或者根本就不够坚强之过,才遭此劫难。他所需要的,是依附一个更为强大的人,并跟他一起走出去。如鸿毛借着东风,驰骋千里,跨入寂地万丈晴空。
但是经此一役,青竹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的疗伤期竟然会这么长。有些事,并不是看清楚了,就能够翻过去。诚然,他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可是过程除了浑浑噩噩的生活下去,他简直要绝望。他甚至曾午夜怒吼:有什么可让我明明白白的看清方向!
直到他遇到了秦欢。
他利用秦欢,他明明白白的在利用他。虽然他起初以为秦欢也跟何言一样:既像个孩子,又缺少责任。一切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最终也难逃“搅得起风波,修不成善果”之祸。可是青竹后来的想法变了。
秦欢无疑是一个强大的人,就像那个山谷中的勇士,像那些咆哮的巨浪,他们是那种真正可以把命运捏在手中,真正能掌握并选择自己命运的人。而青竹知道,他自己并不具备这种化身刀锋利刃的潜质。他只能选择触动命运,依附命运,而不可以自己一个人无坚不摧的植根于这广袤土地或千顷巨涛之上。
而秦欢认定的事情,即便每个开头都有千头万绪,纵然一眼看去多么的匪夷所思或不可思议,纵然连伦常都被悖逆,可想后续恶评如潮……他也能够耐心来抽丝拨茧,一点一点铺陈布线,最终把乱麻拆解,得来一个最好的结果。事情看来简单,做来万分艰难,几乎耗尽心力。
秦欢你真的能做到吗?
青竹想:似乎软弱的都是自己,而坚强的总是别人。眼下这种结果,算不算幸运?
两个人终于分开。
深吻撕破了嘴皮,流出血液的腥甜,牵出了片刻银丝。
在这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暧昧的氛围一瞬间被十万分放大,心跳声更是隆隆震耳,仿佛能彼此倾聆。此刻,人心想通,弥漫在整个闭锁公寓之中的尽是人间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