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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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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清闲,似感觉到异次元波动,有人企图入侵我久被二次元浸淫的初心。我何许人?自然鼎力配合,想要挖掘出老狐狸暗怀的鬼胎。不想到歹人脸皮竟厚到虚无,我等皆在其“厚皮”内而不自知。
与虎谋皮,安得善终?
“叮咚——”
好个熏风和煦的下午,手机乍响,眼皮狂跳,自然来者不善。
我清清嗓子,礼貌应答:“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停机。”
“嗨,青竹!看外面。”
拨开灰尘浓重的百叶,迎着亮瞎狗眼的夕阳,眯眼望去:秦欢正隔着一条马路,带着他夸张的坐骑,与我招手。
订婚宴既已过去几个周末,而秦欢每个休沐日总会携秦笑前来登门。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成惯例。歹势。这还不算完,今日更加得寸进尺,竟然堵到他小舅子单位来。
深吸一口气:“秦欢,你不必这样。”我满心懈怠,疲于应对,“茉莉已坠入情网,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强求万般细节熨帖如你鼓掌中的项目,苛求一切尽善尽美。”
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抱歉。我侵犯了你的私人领域。”
“对,意识决定了一个人的位置,你很优秀。”
“过奖。那么,”他突然调整了语气,“不知道小舅子是否肯赏脸,跟我这个‘风评’还算‘优秀’的人吃顿便饭?”
赖青竹倒绝,几乎要上演翻白眼的绝技,苦于并无观众,只得咬牙切齿的从嘴缝儿中挤出两个字:“可以。”
翩翩于秦欢,自成年起碍于社交的要强,经过十几年浸润,变成他对自己的一种苛求和习惯。
精致——这已经植根于他的气质里。
只是最近春风得意,这份矜重要以另外一种形式更上层楼。以至于叫青竹一抬头就仿佛看到了一条伸长着舌头的苏格兰喜乐蒂犬。
秦欢今日衣着,上身是一件“狗毛色”拼接的运动衫,不知什么高级牌子,这设计显然不是为了运动而生,反而十分放飞自我。
“设计师一定极爱护动物。”赖青竹自觉打开己侧车门坐进去,内心仍忍不住暗吸一口气:妈妈咪呀,这可真是豪华载具!
秦欢并不知自己这小舅子实非表里如一般淡定,且问:“何以见得?”
“哈。”青竹自己笑笑,他本想说:这要以人做狗,用这种大胆的作品来调侃客户,足见设计师早已不耐烦敷衍这群土包子,日久心黑,明面上已开始为非作歹。”然见他天真,便又婉转道:“不忍杀生,以布易皮,可敬可叹。”
此番配合着抑扬顿挫,又把自己的神情也往凝重上做了一定提升,后背简直神性的要发出光芒来。
秦欢看他作态,就知道自己定是蒙受了不白调侃。赖青竹惯爱自娱自乐,他的笑点也总令人望尘莫及。可是真奇怪,他越接触他,就越是愿意与他相处。
要说天真烂漫,这个世界上孩子最天真烂漫。可是,少见一个成年人玲珑剔透,却也兼具了这种烂漫秉性,直叫秦欢的心中暗叹神奇。
墨绿色的宾利驶进索菲亚的泊客湾,有彬彬有礼的侍者自动上前来接过钥匙。
晚风拂过二层楼高的棕榈叶子和白色紫色等一干花卉,终于夹携了满满的芬芳扑卷到他身上来。涛声,在不远处的海滩隐隐传荡,又带来一股应当应分的海潮腥味儿。
夕阳垂暮,海岚微凉,霓虹初上。
“秦欢你没有搞错,你是带我来而不是应该带茉莉来?”赖青竹审视这高配的罗曼蒂克情怀,少许愕然。
“你与茉莉,都值得我尽心照顾。马上成为一家人,青竹,你不该对我如此生分。”
秦欢看过来,他的眉目里带了浓重的笑意,倒不似为此生气。不知怎么的,他的浓眉大眼,就突然从赖青竹初见他时的精神奕奕,带出了那么一点儿青春年少,好像让人觉得中学时代就认识他一般。
下一刻,赖青竹就自内部把自己这想法给狠狠挫骨扬灰,同时打起十二分警惕,生怕中了老狐狸的妖法,“你笑什么?莫非你要私下同我谈一谈‘男人之间’的事,好让我提前为你打好掩护?”
秦欢失笑,“这样也行?赖青竹,你告诉我,你究竟可以被什么收买?”
“你不可稍欠茉莉。”青竹咬牙。
秦欢投降,举起双手,“我真的不敢,不敢。”
说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他人高马大,又绅士风度不减,举手投足,博来女服务生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
刚走进大厅,他们就遇到一位不速之客。
“你说人来人往,我怎么就一眼认出你!”来人痛快地拍了赖青竹的肩膀一下,好像十分欣喜,又好像完全没有看见正走在不远处的秦欢,当他俩是陌路人。
“何言?”
青竹神色一滞,他也不想到在此地能遇到旧人。瞬间深吸口气,又顺势偷偷调整神色,露出一个不怎么熟练的温暖客气的表情,“真巧,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自洛杉矶回来工作,顺便探望祖母。倒是你,”他退后半步,拉着青竹的手仍不放松,“难道成人依旧能发育,往日少年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净说昏话,你我早已是成人。什么发育不发育。”青竹笑着,不经意拂开了他拉住自己的手。
这几个小动作依次落入了秦欢眼中,他不声不响的在心中玩味片刻,似乎摸到其中关窍,又似乎不很明了。
人真奇妙,就算再疲于表达,拒绝沟通,你的一举一动仍然在出卖你的信息,并且比语言来的更为直率真诚。
何言叹一口气,“多年不见,我很想你。”
青竹尴尬笑笑,心中已经哭天抢地:该死的何言,好死不死在今日遇到你。天知道遇到你从来没好事,今日又要让我在外人面前出尽洋相。速速闭嘴,有多远去多远!
何言当然听不到他心中腹诽,仍旧顾自侃侃而谈:“我总想到我们同学的时候抵足而眠……”
够了!赖青竹心中怒喝。
本心十分不想落他面子,然而此刻这位旧友实在有够不修边幅,他耳听他越说越混账,不得已拉下一张黑脸。
“毕业这许多年,工作生活诸多琐事,我早已不是当年的赖青竹了。”
“青竹……”何言。
秦欢咳嗽一声,心道:好一出大戏。又缓步踱了回来,向何言伸出一只手,“幸会,您是青竹旧识?”
何言仿佛愣住了片刻,原来他是真没有看到这个男人。
穿过酒店一整个大厅的人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赖青竹。然后,该如何、以怎样的姿态重逢的矫揉造作心思就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令他像个盲人,片刻丧失了洞察周遭环境的一切能力。
“唔。我、我是他的……”
“大学同学。兼同寝室的舍友——何言。”青竹对秦欢说,同时又向何言介绍,“秦欢,我的朋友。”
何言的表情仿佛像是僵住了有一秒钟,又仿佛没有,从善如流的也握住了秦欢的手,微微用力,“那真是幸会。我与青竹厮混四年,分别良久,重逢真是高兴地忘形。怠慢秦先生了,抱歉!抱歉!”
秦欢耸肩扬眉,是一副翩翩西崽做派,青竹不料他下一刻竟然伸手揽住自己,大庭广众,就把他往自己怀中一带,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他。
“我们正要去用晚餐。不知可否有幸,请何先生一起?”
何言此间的表情是真正僵住,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样,痛彻意外惊慌等多种情绪几乎同时综合性的在他的脸上闪过,几乎语无伦次:“不必。我还有事,改日再叙。”
说罢匆匆告辞,像是躲避什么妖魔鬼怪。
二人目送何言离去。
片刻后青竹才反应过来,自己仍然被秦欢搭肩搂着,十分不自然的轻微挣动,从“魔爪”中脱开身来。
“你做什么?”他皱眉朝秦欢看过去,心中却是惴惴:难不成叫他发现我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欢第一次见到警觉如一只小松鼠的赖青竹,忽然玩心大起,不怀好意的笑着说:“我知道。你想隐藏的事我都知道。”
青竹先是瞠目,片刻又像是一只萎靡的皮球,顺理成章的败下阵来,“我投降。请大姐夫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小的从此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招摇过市,牙尖嘴利。”
“嚯!”秦欢大笑,“令你顺从,不想到有如此捷径!”
赖青竹顿时又炸毛,“你休想以此要挟我一生一世!秦欢!”
“你今天叫了我名字两次,青竹。”
“莫要把自己装成一位情圣,你该施展的对象是茉莉。还请你谨言慎行,同时替我保守秘密。”
“嗯。不想到茉莉内弟,求人的态度都是如此可圈可点。择日定要向茉莉讨教,是否她也多有遗传。”
“……姐夫,我认罪。都是我的错。”
“哈哈。吃饭去。”
秦欢今日真觉走运,白看一出大戏,又意外获知了小舅子的隐秘,胜券更是在握。想及此,心中又是一滞,为何我每能够多了解他一分,心中就感到十分快乐?
他不由自主的目光向赖青竹瞟去,年轻的面孔还不见岁月的风霜。当然,他是艾爸爸和赖妈妈精心培育出来的花朵,什么雨露风霜,怎么会由得他去第一个迎上。但转念想又不是,青竹虽然玩闹刁钻,可是却并非能轻易吐露的人,平时更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哦,这敏感的小狐狸。
秦欢偷偷胡思乱想,却不知道自己阅人无数,偏偏对赖青竹马失前蹄,错猜毫厘,谬以千里。他这番自作多情的猜想,日后就像轻轻掀起的蝴蝶翅膀,在不远的将来,或许注定要为他卷起一场一期一会的风暴。
天台夜色晚晾,能观赏到远处海面上灯塔拖出来的一道长长光束,在更远处的邮轮似心电感应,回应般发出三声轰鸣,好像是在呐喊着:“归航!归航!归航!”
赖青竹直面这暮色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件“狗毛”外套便轻轻覆上了他的肩膀,“你穿太少,别着凉。”
意外的,秦欢并没有见到赖青竹再次炸毛,或者立刻把他的“狗毛”外套仍在地上,再踩上三脚。他只见他长长的眼睛轻轻扫了他一眼,又拢了拢领口,顺便用领口擦了下鼻子,说:“谢谢。”
秦欢:“……”
不愧是赖青竹,这件外套恐怕再也不用穿了。
“你在想他?”
“谁?”
明知故问。“何言。”
“我为什么要想他?”
“他伤害你。”
“……”
赖青竹突然心烦意乱,“秦欢,你不要……”
他抬起头,对上秦欢的眼睛,“妄自揣度”几个字就是说不出口。他想:这个秘密揣在我心中十余年,从来没有出口。今天被秦欢撞见,看出端倪,许是天意。
他并不是秦欢所猜测的什么温室中的小白花儿骨朵。他有他的经历。他以为他曾经历过能叫他上天入地又在午夜痛哭的感情,他就一定一定,与许多、其他平凡人不同了。起码在深刻这一点上,他不肤浅。
赖青竹的骄傲从来中二病缠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不以寻常作寻常。以至于,总是觉得“人生处处歧路,多是他所开辟”。
“……没什么。”心中几番意气,终于狼狈退走。
“青竹,放过伤害你的人和事,就是放过自己。”
“准姐夫,你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他失笑,“别同情我,别让我看出你在同情我。”
狗咬吕洞宾。秦欢心中暗骂,但是说的确是另一回事,“我认真严肃的问你。”他清嗓,“熟悉了也这些时日,你觉得茉莉若问起你,你会给我一个什么评价?”
青竹又笑道:“你何时看重别人对你的评价?”
“今夜。今晚突然好奇,请你看在我守口如瓶的份上,也如实交代。”
赖青竹吹着晚风,身体更像是浸泡在一瓢温度适宜的泉水中,真真假假,在此夜的暮色中犹如时空交错,令他的心绪也跟着波涛起伏。他是个天生对别人的世界略显愚钝的人,对秦欢这种人中龙凤更是知之甚少,想当然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吃多了又在抽什么洋疯,突然喜笑颜开,乐得开口胡说几句八道:“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