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一个》木兮火柴

12、《塞翁失马》（四）

　　“曼曼？”纪嘉时惊喜万分，周身可怕的气息敛起来，难以置信的站在原地踌躇着不敢上前，生怕这是水里的一轮月，向前一步，就能支离破碎。
　　沈依曼藏起眼底的惊骇，抚平眉间的皱褶，漾出甜笑，助跑两步扑进纪嘉时怀中，汲取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心满意足的闭上眼，“是我。”
　　熟悉的馨香在鼻尖萦绕，纪嘉时眼睛努力向上翻了翻，终是没忍住，几滴热泪掉下来，晕然在沈依曼棉外套上。他小声的抽鼻子，委屈得不行，还要为自己辩解：“我是真的太高兴了。”所以才哭的。
　　温热的液体顺着光|裸的脖子缓缓向下，直至被重重衣料遮掩住，再也寻不到踪迹。感受到烙在肌肤上的滚烫热度，沈依曼好笑着退开点距离，从口袋里掏出面纸，踮起脚尖，人忍俊不禁的帮脆弱的小狼狗擦眼泪，嘴里哦哦哦的轻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哦……”
　　纪嘉时拉下沈依曼在眼前乱动的手抓进掌心，不让沈依曼有意思一点的退让，直直的看进沈依曼心里，认真的再次重复：“我好想你。”
　　“嗯。”沈依曼点头，对上他期待的眼睛，想了想，补充道：“我知道。”
　　“……”纪嘉时上扬的眉毛耷拉下来纠成一团，一句话憋在嘴里嘟嘟囔囔的，却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难受得很。
　　沈依曼看着他肚子痛得表情，扑哧一声，旋即恢复正经，公事公办的口吻：“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纪嘉时瓮声瓮气。
　　“真的？”沈依曼挑眉，双手抱在胸前，气势十足：“不说就算了。”
　　“别。”纪嘉时拦住抬腿欲去拉行李的女老板，小媳妇般的忸怩，低头闷声闷气了片刻，还是敌不过甜言蜜语的诱惑，心一横，一股脑把心里那点小心思都倒了出来，“你呢，你想不想我？”
　　沈依曼看着纪嘉时白皙面孔上那两坨红红的东西憋笑，“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纪嘉时委屈的控诉。
　　“好了好了。”沈依曼看着他头顶袅袅飘出的青烟，怕他又掉眼泪，赶紧上前安慰，又哄又骗：“我当然想你。不想你我怎么会大老远的请假过来陪你？”
　　“你说的一点都不真诚……”纪嘉时偏过脸眨掉眼里的湿润，不满的嫌弃，而后反应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呆的看向沈依曼，面部肌肉不自然的抽了一下：“你说什么？”
　　“你来陪我？”纪嘉时心里掀起滔天的狂喜，他把沈依曼抱起来，揽着她的腰快乐的旋转，直至两个都气喘吁吁的跌倒在地。纪嘉时心甘情愿的做沈依曼的人肉暖垫，任她在自己身上舒服的躺着。等呼吸平复了，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能陪我多久？”
　　沈依曼算了下时间，“十几天吧。”
　　“天哪……”纪嘉时沉浸在幸福中无法自拔。
　　他眉眼舒展，笑声低低的在沈依曼耳边一声声回响，眼底一片纯粹的快乐。不知怎的，沈依曼突的就想起刚才那个浑身散发着嗜血气息的纪嘉时，她爬起来，拎起还睡在草地上的纪嘉时，正准备开口发问，不远处工作人遥遥的扯起嗓子。
　　“嘉时！到你了！”
　　纪嘉时无措的看了眼沈依曼，得到后者理解的点头，爬起来拍拍戏服上沾染的草屑，敛起笑容，面无表情的站起，朝湖边去了。
　　他往湖边走的背影，带着种虽万人吾往矣的悲壮萧条感。那种冰冷甚至阴暗的气息，再一次冒出来，紧紧包住他，推着他，往前一步步的走。
　　沈依曼收回视线，压下心底的不安，爬起来向被扔在一旁的行李箱走去。他不快乐，她知道。所以关于这个剧组的一切，她要想一个更有用的办法，帮他去解决。
　　或许是纪嘉时和魏子野说了什么，天刚灰蒙蒙的暗下来，纪嘉时就迫不及待的跑过来，告诉沈依曼收工了。
　　沈依曼从书中抬起头，有些惊讶，抬手压下纪嘉时额前翘起的一撮头发，“不是说戏份很多的吗？”
　　“因为你来了。”纪嘉时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插|进来，“我们的男一号要陪你，不是吗？”
　　绵里藏针的一句话。
　　沈依曼偏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合上书站起来，礼貌的勾起唇角，挤出一丝笑容，“魏先生。”
　　纪嘉时眼睛眯了下，往前走了一步，周身的气压低沉至毫不退让的地步：“今天算我请假。”
　　魏子野笑而不语，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他越发云淡风轻宽容大度，越给沈依曼一种难以忍受的不适感，她没办法与心机深沉的人进行如此虚伪的谈话。沈依曼扫了眼身旁舔着后槽牙桀骜的纪嘉时，伸手过去将他攥紧的拳头一点点拉开，与他十指交握片刻，撒娇的晃了晃，恬淡一笑，找了个借口支开身旁时刻准备战斗的小狼狗：“你过去和剧组老师们说再见，我们就回去了。”
　　纪嘉时不放心的看了眼闲适的魏子野，犹豫。
　　“没事的，就这么几步路。”沈依曼弯起安抚的笑容，喂纪嘉时一颗定心丸，“我们去超市买点蔬菜回去自己做火锅吃。”
　　“……好。”纪嘉时给了魏子野一个警告的眼神，拔腿匆匆而去。
　　“沈小|姐要和嘉时去市场买菜？”魏子野不知何时靠过来，与沈依曼并排站着，饶有趣味的欣赏纪嘉时穿梭在工作人员中，与每个老师谦逊告别的身影。
　　“是。”确认纪嘉时走得够远，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沈依曼收起笑容，转向依旧笑着的魏子野，不露声色的把问题抛回去，掌握主动权：“有什么问题吗？”
　　魏子野呵呵一笑，摇头否认，“没问题，怎么可能有问题？”
　　他的语气，凉薄如一条盘曲在人身上的毒蛇，冰凉滑腻，潜伏着危机。沈依曼由心底感到不舒服。
　　“毕竟，能一起手牵手去买菜的机会不多了，得好好珍惜。”
　　“你什么意思？”沈依曼扯破双方面上最后一层伪装，单刀直入，和聪明人绕弯子很累，尤其是心怀不轨的聪明人。
　　魏子野赞赏的点头，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友好，“我希望你能主动和纪嘉时分手。”
　　沈依曼从胸腔里哼出一声笑，随着重心右移，身子也跟着晃了下，“理由。”
　　“我打算亲自带纪嘉时。”魏子野脸上的笑意加深，意有所指：“你知道的，在粉丝经济里，男明星谈恋爱，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何况还是姐弟恋。他是根好苗子，我不想让某些蛀虫废了他。即使这些蛀虫，曾经陪伴过他，给过他不可替代的情谊。”
　　“如果我说不呢？”沈依曼也跟着笑起来，眼底的寒冰冻成根根银针，毫不留情地向魏子野射|去。
　　“那你再考虑一下？”魏子野生摊手，像是无奈，可沈依曼清晰的扑捉到他眼中的势在必得。
　　“在你眼里，嘉时不是一棵好苗子，而是，”沈依曼心疼的将视线重新落回不远处的纪嘉时身上，“摇钱树。”
　　被人戳中了心思，魏子野也很坦然，“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没错。”
　　“那我告诉你，你错了。”沈依曼拉过行李箱，“明星，从来都不是嘉时想要达到的高度。”说完，她拔腿就走，本想再问关朱姝儿的事情的，也不必问了，操控全盘的，不就是面前这个运筹帷幄的大导演么？
　　*********
　　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冒着泡，沈依曼撑着下巴，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围着系着围裙在电磁炉钱忙来忙去的纪嘉时到处转。
　　“怎么了？”任谁都受不了这样赤|裸|裸的打量，纪嘉时努力想要忽略这道视线对自己的影响，结果还是失败了，低头打量了下全身的装束，抬起投来，不明所以的询问：“怎么这么看我？”
　　沈依曼坐直身体，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纪嘉时解下围裙，将电磁炉火力调到最小，疑惑的走过来，躺上沙发，自然的把头枕在沈依曼暖和的大腿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了？”
　　“在这里……你开心吗？”沈依曼顺着纪嘉时根根柔韧的发丝，掂量再三，还是决定从这句话入手。她不想问这么简单而深奥的问题，但没有办法，有时候，最简单的东西，才能抵达内心深处。
　　纪嘉时愣了下，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翻了个身，脸迈进沈依曼柔软的小腹，缄口不语。
　　“不开心是不是？”
　　对这个话题，纪嘉时很是抵触，思考片刻，还是爬起来，与沈依曼面对面，故作左而言它：“演戏从来都不是一件辛苦的事。”
　　“我知道。”沈依曼舔唇，往他身上靠了靠，“但是你不开心，不是吗？”
　　纪嘉时玩着沙发套上凸起的花纹，“很多事，让我觉得很累，它们不包含在演戏这件事中，但又确确实实是演戏这件事带来的……”很多事在脑海中盘旋，却梳不出个所以然，像个在迷雾中摸索的小男孩，迷茫着、慌乱着，这是一个，与他想象的世界截然相反的另一个地方。一个，拉低原有底线的地方。
　　纪嘉时慌起来，语无伦次：“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我应该，尝试着去融入他们吗？融入那些，我厌恶的东西？”
　　沈依曼笑着摇头，张开双臂抱住他，“当然不。”
　　“真的？”他抬起脸来，眼底带着恳求的光芒。那个不知所措的小男孩，又出现了。
　　沈依曼心弦被什么东西狠狠一颤，啪嗒一下断裂。她揪住他两只耳朵，温柔的话语中，带着坚定的力量：“如果你感觉与你周边的环境格格不入，不要着急去想自己有什么问题，有时候，这种孤独感，只是在提醒你，你不属于这个地方，你要去寻找更适合自己的部落。”
　　“毕竟，你是个演员，不是一个明星，不是吗？”沈依曼莞尔，“只是，你要明白，世事都是这样，拿走你一些，又给予你一些。你现在，就处在这样的境地中。”
　　正如中国一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