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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塞翁失马》(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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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野是个执行力很强的人。纪嘉时点头同意的第二天,人就被一辆小轿车运往了影视城。天越来越冷,没有了纪嘉时温暖的怀抱,他走后的每一天,日子都显得格外难熬。
好在,每天早上开工的时候,纪嘉时都会忙里偷闲的打视频电话过来,告诉沈依曼昨天剧组里发生的趣事。交流就在这种紧张而短暂的时间里,缓慢而迟钝的进行着。
手机嗡嗡嗡的响起来,屏幕上亮起纪嘉时笑容灿烂的照片,沈依曼飞快的执起漱口杯灌了一口,含着这口温水在口腔中潦草的晃荡了几下,匆匆吐掉,伸手按了接听键。
“嘉时。”沈依曼抹掉唇边的牙膏沫,拿着手机坐到桌边,打开台灯,以便纪嘉时能把她看得更清楚。五点十四的冬季清晨,整个城市,还在黑暗中沉睡。
纪嘉时揉揉眼睛,挣扎着想从被窝里爬起来。可惜,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索性不再挣扎,任温暖的棉被继续舒适的包裹自己。
他声音慵慵懒懒的,冲沈依曼撒娇,“不想起床……”
饶是灯光昏暗,他眼下一圈黑紫仍触目惊心。沈依曼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调,“才五点十四啊,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纪嘉时眼睛半闭半睁,显然神智已经被困意打得有些飘散,却坚定而执着的摇头:“不行的,六点就开工了。”
沈依曼心疼的皱眉,“昨晚什么时候收工的?”
“记不清了……”纪嘉时上眼皮贴上下眼皮,低声喃喃,“两点多?还是三点多?没看时间……”
纪嘉时嘟嘟囔囔,像是数着什么东西,数清楚之后,兴奋难掩的告诉沈依曼:“我让导演先拍我的戏份,已经拍了一大半了,再过一阵子,我就可以回学校了……我好想你的……”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哼哼唧唧,连自己睡觉的时间都来不及看,却还记得告诉她,他很想她,也在很努力的,抓紧时间赶回来陪她。
沈依曼低头瞧衣襟上滴上的牙膏渍,白白的一小团,黏在红色的睡衣上,显得格外明显。心头复杂错乱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的溢出来,沈依曼抬起头,视线透过小小的一方屏幕,定在纪嘉时轮廓越发分明的侧颜,沙哑的开口:“嘉时,你别这么拼命,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连正眼都不敢抬,生怕一对上他疲倦的笑脸,眼泪就憋不住的往下滑。
“嘉时?”半天没有等到熟悉的声音,沈依曼偏脸擦掉眼眶边的湿润,嘴角弯成遮掩的弧度,抬眼面对镜头,入眼的,却是一片黑暗,伴随着纪嘉时均匀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沈依曼放下手机,落下嘴角吃力的弧度,失神片刻,才记起要挂电话。她瞧着一团模糊的画面,挤出一丝笑,手指抬起,轻落上屏幕:“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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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曼?依曼!”师兄提高了音量,五指张开,在沈依曼眼前挥来挥去。
“哦。”沈依曼惊了下,随即回过神来,从桌面上堆成一摞的资料里抽出一本递过去,歉意地笑笑,尴尬的简单解释了下:“我刚才走神了。”
师兄接过资料,抬眼扫过她眼下的青紫,搭了个台阶给她下:“这几天没休息好?”
沈依曼一愣,随即点头,不好意思的将垂在眼前的发丝拨回耳后,撑起疲倦的双眼,“嗯,昨天睡得有点晚。”
“晚上早点睡,别想那么多。”师兄颇有深意的收回视线,转身离开的同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提醒沈依曼,“你们考试什么时候?”
“考试?”沈依曼脑中一片空白,呆呆的看向师兄,“什么考试?”她仔细的想了下,摇摇头,不确定的补充:“最近没有考试,只有一篇导师的论文。”
“论文有电脑就能写,”师兄索性挑明了说,“十几天的空闲,能出去转一圈了。”
“嗯?”沈依曼眼睛亮起来,咧开嘴角,“你是说?”
师兄连连摆手,“我什么都没说。”
沈依曼站起来,把桌面上的资料一股脑的往包里装,心领神会地冲师兄点头,“嗯嗯嗯,师兄你什么都没说,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她要向导师请假去陪纪嘉时。
纪嘉时正在给她建一座专属于她的城堡,她有必要,陪在他身旁,给他端茶送饭,添衣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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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视城被周围延绵的山峰拥在怀中,偏僻的像沈依曼老家的城乡交界处。
沈依曼摸出手机,摁下一串熟练到能闭眼操作的数字,想了想,拨号的手指缩了回来,手机在掌心转了一圈,顺着衣服的纹理滑进口袋,双脚自发走到售票处,“麻烦给我一张票。”
纪嘉时裹着军大衣站在湖边,对照密密麻麻写了注意点的剧本,认真听魏子野讲戏,讲到男主跳进湖中救起奄奄一息的女主,并嘴对嘴为其渡气的场景,皱起眉头,扫了眼身边窃窃私喜的朱姝儿,直接开口拒绝:“剧本里不是这样讲的。”
“这样演是最能引起观众轰动的。”魏子野轻描淡写一提而过,语气带了不容置喙的权威,隐隐的带着威慑感觉,笑容轻松的走到机器前,举起喇叭,“准备。”
纪嘉时抿唇,呼出胸膛的浊气,脱下军大衣交给助理,走向指定的位置站好,在寒风中静静的等待。
不知怎的,在这个剧组,各种不可明说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刮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可怕的,这种压力,并不是演戏本身带给他的。他很怕有一天,他会被这些势力压倒,陷入永劫不覆的黑暗地狱。每到这种时刻,他就格外的想念沈依曼。
像小太阳一样给他温暖的沈依曼……
纪嘉时按了按太阳穴上鼓起的青筋,听到那一声扯起嗓子呼喊的“action”,压低周身的气场,隐忍而焦急的跳入湖中,有力臂膀的拥住虚弱的女主,强势的破水而出。
“好帅!”围观的工作人员捧住脸,满眼粉红小星星,两只脚难掩激动的在地上踩来踩去,努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尖叫。
沈依曼站在她身后,好笑的弯起眉眼,满足的欣赏纪嘉时的表演。轻薄的长袍遇变湿,透明的贴在身上,勾勒出形状美好的身体曲线。
浑身湿透的男主抱起女主,一贯冰冷的面上浮现慌乱,他颤抖着伸出手,试探女主的鼻息,感觉到喷在指尖微弱的寒气,绝望的神情被一点点的狂喜占据。男主稳住心神,捧住女主冰凉的脸蛋,两人的唇越靠越近,紊乱的气息相互交缠。
沈依曼嘴角掀起,心里那点独占欲悄无声息的膨胀起来,向前两步,死死盯住沉溺在温柔乡的纪嘉时。
纪嘉时捧起女主小巧的脸蛋压向胸膛,仰脸望向天空,死而后生般的无声喘息。
这一细节处理的太好了。沈依曼环视周围被纪嘉时情绪感染的工作人员,忽略掉心底发酵的醋味,骄傲的努起唇瓣,观察了下周边的环境,绕远路踱到湖边搭起的临时帐篷边。
纪嘉时扔下闭眼装柔弱的朱姝儿,冷漠的站起来,一言不发地顶着寒风走向帐篷。
“刚才那场戏不是讲过了么?”魏子野抛下机器追上来,抓着对讲机,两根浓眉绞在一起缠成一团,再一次强调:“和剧本上有点不一样……”
“我演得不好?”纪嘉时不留情面的打断他的话,眉尾轻挑,凭借身高优势俯视魏子野,神情倨傲,带着毫不妥协的强硬,“我说过,我不拍吻戏。”
魏子野气闷,却又说不出纪嘉时演得不好的话来。他清楚得很,刚才这段,纪嘉时拿捏的极有分寸,带着深沉的压抑,将男主隐藏极深的感情淋漓尽致的挥洒倾泻出来,这是专属于纪嘉时的表演方式。
“感情剧怎么可能没有吻戏?”
“那我已经告诉你了,可能。”寒风顺着湖面吹过来,带走衣服上水汽的同时,也带走了身上仅存的热量,纪嘉时不耐烦的咬了下唇,拨开挡路的魏子野,径直走向临时搭建起来的简陋更衣室:“效果已经达到了,你还想追求什么?”
纪嘉时换下湿透的戏服从更衣间里走出来,面冲着电暖器坐好,疲倦的拎起毛巾罩住湿漉漉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
可能还有另一场重头戏要拍,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在湖边围着,纪嘉时这里男主反而被冷落在一旁。沈依曼轻手轻脚的绕到纪嘉时背后,坏心乍起,伸手压住纪嘉时脑袋上顶着的大毛巾,随即整个人扑上去,隔着棉手感绵软的毛巾准确的找到他柔软的两片唇瓣,笑意吟吟的对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毛巾下的人明显被吓住了,僵硬着脖子呆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动作剧烈的挣扎起来。纪嘉时心头沉寂已久的火山晃荡着爆发,带着滚烫的岩浆,席卷山脚下的一切生物,他不屑的抽了下嘴角,扯住毛巾衣角,猛地一拽,两方力量拉扯间,纯白的毛巾紧绷起来,发出“刺啦”的一声,坠落在地。
他的力道太具攻击性,一长条的毛巾飞速的在沈依曼指尖拉扯,高速摩擦间,带出一阵火烧火燎的灼烧感,沈依曼吃痛的松开手,护住被伤到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朱姝儿,这不是第一次了。”纪嘉时站起来,似是漫不经心的轻启双唇,眼底却蕴藏着来自地狱的阴鸷。
沈依曼诧异的与他对视,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纪嘉时,带着毁灭一切的黑暗气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