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夏》晴落花开

11、心痛

　　H市的冬日很潮湿。一连几日的阴雨后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初雪过后，耿璐迎来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刚到美国的第一年，耿璐收到了远渡重洋的生日礼物，一张生日音乐贺卡。看似不起眼的生日礼物，却是她惨淡生活的安慰和希望。但由于两人越来越少的联系，她便再也没收到来自杭天俊的生日礼物。她甚至以为，他忘记了她的生日。
　　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当她看到站在自家门口的杭天俊时，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你怎么在这？”耿璐一边找钥匙开门，一边不解地问道。
　　“爷爷奶奶不在家么？”杭天俊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了耿爷爷奶奶的去向。
　　“他们到朋友家聚会去了。你找他们有事？”
　　“我妈妈让我来邀请你们明天参加我们家的聚会。”他环顾了四周，还是他小时候的摆设。
　　“什么聚会？”她递上一杯热水，缓解室内的寒冷。
　　“傻瓜，你不会连自己明天生日都忘了吧。”他眉眼弯弯，笑容很是宠溺。
　　“啊？！为我开生日party吗？”她有些惊喜。
　　“当然了。所以明天一定要过来哦，算是我们给你们接接风。你们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妈妈都准备好了。”他抿了口热水，热气扩散到心口，暖暖的。
　　“……谢谢你们。”她低下了头，害怕被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可是一耸一耸的肩膀还是出卖了自己。杭天俊走上前去，将她轻拥入怀，没有语言，就这么依靠着，仿佛两人的心思早已相通。
　　从耿璐家出来已是华灯初上的夜生活高峰期，杭天俊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出了小区绕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家精品店内。耿璐生日他总不能没点表示吧，以前的年纪还可以送些贺卡聊表心意，现在他似乎要花更多心思在挑选上。
　　虽然和安静的交往中，他成熟优雅温柔大方，极尽所能地宠着安静，可送礼物这事他还是没有经验。公仔布偶嘛，太小了人家看不上眼，太大了又过于招摇；创意文具嘛，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逛了一圈下来，他有些挫败。导购员见穿着笔挺学生气浓的他有些不耐烦了，便噙着公式化的笑容上前询问，得知情况后把他领到了首饰的柜台前。
　　“这几款都是我们的新货，简单纯净，比较适合学生用。您可以挑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说完便退到了一边，将选择的空间留给他。无疑这样的导购是聪明的，既做了自己的本分，也没让人觉得厌烦。
　　杭天俊一眼就看到了那条坠有“天使之泪”的手链。链子是纯银的，很细也很长，可以在手腕上绕上几圈。链子上没有过多的坠饰，只有一颗泪珠形状的坠子，泪珠两边还张着一对天使的翅膀。他见过耿璐的眼泪，或无助，或倔强，或感动，却都是如天使般纯净，晶莹剔透。当年巨大的灾难没有压垮她，三年海外孤独的生活没有让她心生怨恨。她一直在感恩，努力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所以杭天俊几乎没有犹豫就买下了当时对他而言价格颇高的手链当做生日礼物。
　　回到家后，杭天俊考虑再三，实在是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礼物送给耿璐，于是他将礼物塞在书包里，打算第二天放学回来后先把她叫出来送给她。
　　第二天中午，杭天俊照例为安静打好饭，和樊月月倪乐溪在食堂里等着。初二（2）班上午最后一堂课是英语课，英语莫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出了名的爱拖课。过了会儿，安静才携着夏惟锋夫妇俩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食堂，一屁股坐在杭天俊边上。
　　“怎么了？怎么一副半生不死的样子？”倪乐溪瞥了瞥摊在凳子上的安静，嘴巴没有忘记“奋战”。
　　“李莫愁啊李莫愁，她都快赶上灭绝师太了。你说她每天这么念叨是做给谁看？”安静扒了两口饭，没了食欲。
　　“不想吃也得吃两口，不然待会儿胃又要不舒服了。”似乎现在的小孩都很容易得胃病，想必是零食吃太多，正餐不吃的缘故。
　　“我真的吃不下。”安静撇撇嘴，愁眉苦脸地好像眼前的饭盆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那我去小卖部买点你爱吃的东西吧。”杭天俊放下饭勺，起身正要朝食堂小卖部走去。
　　“天俊，你带了山楂没？我想吃点开胃的东西。”安静一把拉住了他。
　　“在书包里，你自己拿吧。”他一心只想着买东西，随口回答道。
　　安静在他书包里搜了一阵，在他随身携带的零食堆里找到了山楂片。当然，她也发现了书包里躺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像是小猫偷到了腥一般，她兴趣盎然地打开了盒子，看见了安然躺在盒子里的“天使之泪”，心里一阵窃喜。难道是买给她的？杭天俊只有她一个女朋友，这个答案很显然。既然是惊喜，她赶紧将盒子放回原位，佯装没看到过一般将他的书包放回凳子上。
　　吃好了中饭杭天俊照例送安静回班上午休。看着他背上的背包，想着背包里的礼物，她心里隐隐的期待被无限放大，同时也纳闷着，今儿是吹了什么风了怎么会有礼物收？难道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成？
　　下午放学后，由于安静家离学校近，杭天俊还是先送安静回了家。两人依依惜别时，他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安静有意在拖时间，期待着他能突然从背包里掏出礼物送给她。可直到杭天俊的背影从视野中消失，她都没有等到如愿中的礼物，渐渐失望。可她还在试图说服自己，也许明天就会送了？她是个乐观的人，想着想着便也没那么难受了。
　　杭天俊到了自家小区后的小公园，给耿璐家去了电话约她到公园里。耿璐穿着白色的毛呢连衣裙，咖啡色的小牛皮高筒靴将她均匀有致的双腿包裹其中，高贵又不失可爱。也许是太久没见过耿璐这样的打扮了，他都有些看出了神。
　　耿璐轻咳了声打破了尴尬，笑笑着说：“什么事非得这么急把我叫下来？待会儿不好说吗？”
　　杭天俊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的失仪，脸上浮起两朵红云。他赶紧从背包里掏出礼物递给她，并微笑着祝她生日快乐。
　　耿璐一愣，有些呆傻地接过了礼物。外国人的习惯是收到礼物要当着对方的面打开礼物并称赞一番。于是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盒子。从她眉眼的弧度看来，这份礼物十分合她的心意。她小心翼翼地拿出链子带在手上，银光透亮的质地衬着她如雪的肌肤更加晶莹剔透。
　　“哇，好漂亮，我好喜欢，谢谢你。”耿璐将手举起来在眼前细细地欣赏着，内心充满了感动。若不是顾忌到杭天俊有女朋友，她早就献上自己的拥抱了。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费我买礼物的心意。”杭天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起初他还担心自己的品味会遭人嫌弃，现在看来，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不过比起你的礼物，我更期待杭妈妈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为了不泄露自己的情感，她抬起头，对着杭天俊家的窗户做祈祷状。
　　“你这小馋猫！呵呵……”他潇洒地把背包往肩上一挎，失声笑道。
　　两人肩并肩地走进单元楼道，走向迎接他们的朴素却温馨的生日晚宴。
　　而安静在一天天的等待中也渐渐地不抱希望，随波逐流地选择性忘记了手链这一回事。再次见到那条手链，是在半个月后的傍晚放学。
　　吉利的放学场景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在校门口。吉利迄今为止成立十年了，是当初凤凰花城开发商承诺购房者的配套教育设施。当然吉利能有今日的威风，不能忽略现任校长林中品的功劳。他不是没考虑过把校门拓宽，无奈校门口小吃街的街宽限制，而这附近的地价也由于越来越多人考虑在郊区买房而日益金贵起来，想要拓宽校门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于是外面也流传着，放学后学生挤出校门的场景也是吉利独特的风景之一。
　　耿璐身材娇小，见此阵仗便激流勇退地躲到了离校门口较远的小吃街口。直到学生剩下三三两两，她才看到安静挎着杭天俊的胳膊慢悠悠地走出校门。她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上去。
　　“天俊，安静，你们好。”破坏他们的感情并不是耿璐的目的，所以她极尽客气。
　　“璐璐，你怎么在这里？”杭天俊有些意外。
　　“是这样的，我过两天要回美国去了，想着还没跟安静一起吃过饭。我去了美国这么多年，这里已经没有多少朋友了。这次还想借你的光，请安静吃个饭，可以吗？安静。”她终于说了出来。是的，她要回美国去，再也不回来了。虽然她并没有出现像爷爷奶奶所担心的那样情绪失控，反而她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感，只是这伤心之地似乎也没有什么再值得她留恋了，这里留给她的，除了难过，还是难过。
　　“回美国？怎么这么突然？”杭天俊似乎有点难以接受。他才刚刚适应有耿璐的生活，没想到失去，却是这么容易。
　　“不突然了，本来回国就只是探望下朋友。见你们都生活得开心，我想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耿璐绞着手，有些失落。
　　“既然这样，那还是我和天俊请客吧，算是为你践行。”安静看出了杭天俊的失望，她的心突然堵得难受，下意识地说出这些话，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那好吧，谢谢你们。”耿璐友好地伸出了手。
　　见杭天俊失魂落魄的没有反应，安静苦涩地回报以笑容，伸出了手同她交握，电光火石间，她看到了耿璐手上那有过一眼之缘的手链。她突然心痛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