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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沂王 ...


  •   面前摊着七八张请帖,柳然撑着脑袋头痛的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都忙着到处拜会,父亲旧识实在不少,都得上门一遍才算依了礼数。好不容易稍停当了些,朝里人知道有个刚入京的新鲜傻侯爷,宴贴一窝蜂争先似的投进了门房,都不用去他就知道,多半是借着赏春观花的名头来拉拢套话或结交的。
      陛下恩荫了个谏议大夫,谢恩章刚呈上去,陛下连句其他话都还没给呢,就等不及把他拉进朝堂这一滩浑水当枪使了。柳然一嗤,继续头疼。
      看是看得明白,若问他下一步的打算,其实他也是不知道的。
      按理说他死活也要保着父亲用命换来的庐陵侯,明哲保身为上,在没看懂形势前贸然搅进去绝对是不明智的,但这谏议大夫……自古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啊。
      这要怎么一边独善其身一边八面玲珑,一边刚正不阿一边如鱼得水的好啊。
      柳然还没想出头绪来,倒是有人给他提供思路来了。
      “陛下宣庐陵侯即刻入宫。”
      得,也别想了,听陛下的吧。

      常阳宫是陛下专门会见臣子的地方,严格来说是朝殿的附宫,公公领着他到了殿前,刚要进去通报,正巧走出来个青年,暗色便服青白玉佩,姿态随意反而自带出一股风流。
      那公公一抬眼连忙附身请安:“殿下。”
      柳然本就觉得有些面熟,这下恍然,随着揖道:“沂王殿下。”
      沂王颔首回礼,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殿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打断了。
      “宣庐陵侯觐见——”里头大概是听见动静,小太监开门喊。柳然心下暗松一口气,抱歉似的微微一礼,不等人催,快步进了殿。
      他还没做好和父亲的主将谈话的准备……何况还是和父亲的死牵连颇大。
      常阳宫小,布局却更精致,三重帷幔丝毫不显得逼仄。他在小太监引导下穿过这些层叠端庄的纱幕,参见御案后的年轻帝王。
      “不必多礼,”对方语意温和,“朕与你有些话要讲。”
      柳然应了声是,悄悄斗胆瞥了御案后正喝茶的人影几眼。这个当朝圣上比他大不了几岁,听父亲讲小时候甚至还见过,他是不记得了,现在只觉得星眸凤颈,倒是和沂王几分相像。
      也是,兄弟嘛。皇家的人都长得好看的很,像祖母也很好看……
      盏碟相碰轻响,他一惊回过神来,忙掐了自己两三下,竟然当着陛下的面就胡思乱想起来,幸好低着头没被发现。想着他又偷偷看了眼,正见陛下笑吟吟打量着他。
      “庐陵侯莫要紧张。”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谏议大夫职所重大,凡朝政阙失、任非其人、事有违失皆得谏正。柳卿可知朕为何以此命你?\"
      柳然思索些许时候,似是有些暗怨,脱口而出:“臣明白。谏议大夫所任需清正廉明,不可有结党营私之嫌,臣长于王侯之家,又初入朝堂,正是锋芒毕露,如米中的沙砾。现今朝中谏官年岁皆在不惑,又多是寒门,自然免不了因为年纪和门第私下与人消灾,该劾者不劾,而清正高洁、不屑同流合污者反有被他们参上一本的。谏议大夫若要称职,只能做这和气融融的官场里的沙砾,臣正称此位。”
      这话说得有些大义凛然,话里隐隐刺人,倒让皇帝生出一股自己在拿柳家薄得像纸般的子息做棋子的愧疚。柳然一时冲动正在后悔,却见陛下露了一抹笑意,轻声咳了两下赞道:“柳卿果然了了。能对朕说出这番话,恰证明你赤子之心。你还未知官场混沌,往后与人不可如此心直口快,朕不希望你因言辞不慎惹来大祸,断了后路。朕非此意,也不会辜负良臣。朝中有的是蝇营狗苟之辈,做事是不在行的,人情交往倒是精明,你才说你没有汲汲营营的原因,朕不希望好好个才子忠臣,过了两三年也变成这番模样。”
      他沉默一会,有些摸不清那句不会辜负是真是假,只好俯身谢恩。
      御案后人也同样沉默,原本坐得端正的身子晃了晃,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起来:“九江伯以身许国,实在叫人叹惋。然得如此一子,九泉下亦足欢慰。”
      柳然没有说话,深深躬身而拜。
      “且告退罢,朕言已尽……莫叫朕失望了。”
      “臣谢陛下垂训,必不如是。”

      直到殿门在身后关上柳然才算放下来,三月的天出了身冷汗。
      然后他才看清,那方才见的青年就杵在阶下,明显在等他的样子。
      他回京快一个月了,不要说消息灵通的文武百官,连城另一端的张三李四都该听说到了。沂王不可能不知道却不见他,偏偏今天陛下召他进宫了,他碰见干脆倒在常阳宫门口等他,怎么,择日不如撞日?
      前有不太想理的沂王,后是刚一棒槌一甜枣高深莫测的陛下,柳然深刻思考着回家是不是该找点道长打个清醮祈祈福。
      “……殿下。”
      在僵持了几秒钟感到底下那人换了个站姿已经快不耐烦后,柳然调整了下表情快步走下玉阶,屈服了。
      沂王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柳侯……许久不见。”
      沉默或许是今日的常阳宫。
      柳然深刻奉行着父亲教给他为数不多的真理:少说少错,还显得城府深沉叫人捉摸不透。
      他不禁想起了再早之前的事,他和沂王的交集似乎也只有父亲去后的一个月或者更少,那会沂王好像老是上门,也不带人,不像正儿八经吊丧的样子,穿着一身白氅子悄悄摸进来,直奔灵堂。他呢总在那里的,沂王和父亲的死有脱不开的干系,于是他也不曾给过好脸色。两相无言,对看个最多一炷香,喊送客喊了不知道几回,直到沂王有一次赶在他出口前抢白了一句,我父亲也走了。
      柳然愣住了,没再说话,任由沂王在他旁边坐了半晚。之后没几日出殡,他匆匆回乡,繁杂的事务和巨大的哀伤下他始终没有注意有没有再见到他,只看到路旁有沂王府的路祭,说实话要不是太盛大,估计他也不会注意到的。
      再然后,就是现在两个人仿佛又陷入了当初相对无言的气氛里。
      沂王看他从出了常阳宫就一直发着呆,不是直直站在殿前台阶上就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心说自己也没那么吓人,外头可一直说形容风姿娇逸,思来想去挑了个最合理的解释,眼梢微挑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柳然:“给我哥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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