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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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夕见与称呼她为“妹妹”的少女相对而坐。
她的脑中仍是一片浑浑噩噩，几乎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然而，她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对面的少女身上。
因为对方实在是过于特别——不管是仿佛沉淀了无数时光而形成的优雅又缥缈的气质，还是超出语言所能形容的完美容貌，都吸引着夕见的目光。
“初次见面，同样继承了那位大人血脉的我的妹妹，”她开口了，“我是辉夜（カグヤ），嗯……全名是蓬莱山辉夜。”
面对着一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使夕见竟有了一种错乱感，她沉默地望向辉夜，好像这个名字并没有在她心中掀起多大波澜一般。而辉夜也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不满，稍微俯下身来，辉夜轻声问道：“所以，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怎么回事？”
最终，她干巴巴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嗯，这里是我的住所，永远亭。至于你嘛……你可以将现在的情况理解成是梦哦。”
“果然吗？”
夕见的双眼黯淡了下去。果然，只不过是又一场新的幻梦罢了。稍微动动脑子她也该想到——既然无法与亲人相见，那么面前自称为是自己姐姐的辉夜也不过是幻象而已。
就是这样，从一个梦到了另一个梦。反正都是虚假的东西，那么自己做出怎样的应对也都是无所谓的吧？
“我知道了。”
夕见轻声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视线。她端正地如同木偶般坐在那里，眼神放空，连对面的辉夜什么时候离开了都不知道。
她又回想起了听到的那些话。
说来奇怪，她最先、也是唯一回想起来的记忆便是那些对话。是因为这个真相对于她来说已经深刻到难以磨灭了么？
她的内心现在十分矛盾。第一反应当然是“为什么要让我诞生”，将一切怪罪到父母身上。但是，稍微冷静地想一想，夕见又十分痛苦地发现，那两个人没有必须遭到指责的原因。
并不是他们的错。
从她现在掌握的极为有限的信息来看，那两个人已经为她做到他们能做的极限了。
错在自己，因为本不应该存在，所以自己只要还在这世界一天，便永远会是“罪之子”。
只要“夕见”活着，这就是错误的。
——是这样啊。
想到这里，夕见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或许，自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也说不定呢……如果，“夕见”就此消失了的话……肯定是一件好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见耳边忽然模模糊糊地响起了辉夜的声音。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意识已经迟钝了，夕见反应了好一会才发现是辉夜在和她说话。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感觉到脖子仿佛锈住了一般僵硬酸痛。
“知道你一直那个样子保持了多长时间吗？如果我不叫你，是不是你就永·远那样下去了？”
“……那又怎样呢？”
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发觉声音听起来也完全不像自己的了。
“怎样？我看着不爽而已。”辉夜几步走上前来，反手推开了身后的窗子。从竹叶中穿过的清新的风瞬间涌入室内。
然后，她凑到夕见面前，强迫她看向自己。
“往外看，景色很不错吧？”见夕见迟疑着点点头，辉夜优雅地提起裙摆，笑眯眯地说道，“好，到外面去，和我来一场赌上生死的战斗吧？”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在辉夜密集的攻击间隙，夕见勉强地抽出了一点点精力来思考这个问题。
她并不想答应这个听起来莫名其妙的建议，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身在屋外了。而辉夜的攻击就在这个时候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她的攻击手段看起来仅仅是丢出了大量的彩色弹丸，但是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感受到那种似乎无处可躲的绝望感。夕见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几乎是硬接了这一轮攻击。
“这就是你的水平了吗？本来还说梦里可以不被符卡规则限制尽情玩一玩呢。”
“……”
逼迫自己提起十二分的警惕来应对这场荒唐的“赌上生死的战斗”，但是辉夜似乎起了玩弄她的心思，随意地挥了挥手中的五色玉枝，又是一轮穷追不舍的攻击落下。
难度超出她的想象，夕见不得不摒弃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躲避和反击中。
但是，不过一会，她就变得狼狈非常。
过于宽大的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削掉了，长发也乱成了一堆杂草。夕见靠在一株竹子后面换取片刻的喘息——周围的竹林已经被她们的范围攻击轰平了大部分。
她抬起手抹掉脸上的黏腻——那是被攻击波及之后伤口的血，心脏超出承受能力般狂跳着。侧过头去用余光瞄身后的时候，却和一直笑着的辉夜对上了视线。
——要糟！
夕见下意识地瞬间离开原地，同时向辉夜的方向释放了攻击。然而，辉夜却是躲都不躲，任凭密集的流星向自己砸来。就在夕见惊愕的时候，辉夜却在同时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她是怎么办到的——这是被最终的密集攻击包围之时，夕见的最后一个想法。
……
……自己应该是输了吧。
既然输了，那按照辉夜所说，必然也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这样正好啊，问题的最优解这么轻松地达成了。
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留恋、这么不甘心呢……？
“喂喂，还在装死嘛？”
被辉夜喊了好几声，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夕见才发现，她并没有死，而只不过是很丢脸地呈“大”字型躺在了地上而已。
“我……”
“嗯，没死哦。”
辉夜和另一个陌生的银发女性正从她上方俯视着她。
“你玩的有些过了，辉夜。”
“哎呀，是她那个时候的样子让我看得太难受了……忍不住就想打一顿也是没办法的。”
“总之，因为你的原因，原本的时间不够用了。”
“可是，永琳，我刚才明明用了能力……”
没再理辉夜，被称为“永琳”的银发女性转向夕见：“那么我们长话短说，是月夜见交代我们带你来这里的。如今时间快到了，你也该回去了。”
“回去……？这里不是梦……”
“是快要结束的梦，那么，最后只能把这个礼物留给你了……辉夜？”
永琳伸手在夕见的眉间轻轻一点。
“是，”辉夜的神色也正经起来，“那么，此为‘须臾’之梦……既然不想死，就试着好好活下去吧，我的妹妹。”
她的话音刚落，夕见便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周围被破坏的竹林也在转瞬间恢复了原状。
真正的永远亭之中，蓬莱山辉夜睁开了双眼。
“那位大人真是舍得啊……连貘都说动了。”
“不过还是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永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将记忆一刀切地封印这件事做得就很粗暴。”
“这个也不像是那位大人的行事风格。”
“只不过是在几种处理方式里选了最一劳永逸的一种吧，这样确实能够避免很多麻烦……如果那个封印没有被破坏的话。”
“哈，又是月之民式的傲慢吗？”辉夜笑了几声，伸手推开窗子，流入的月华瞬间在室内铺开粼粼波光，“这样倒是能完美地避免对地上人产生感情了，还是很滴水不漏的嘛。”
永琳没有再说话，似乎是默认一般。
夕见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跪在神社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她本来以为自己要在一片真真幻幻中迷失了，然而大脑却又无比清醒。刺骨的寒意顺着双腿爬上全身，膝盖以下已经彻底麻了，一会站起来肯定很费劲。
但是夕见顾不上膝盖和腿了。
脑中涌入了过量的、爆炸一般的记忆。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之后，这些记忆像电影一样自动播放了起来。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夕见真的像是看电影一般旁观着这些一幕幕闪过的场景。
那是名为“夕见”的小公主，在无秽的净土所度过的，无忧无虑的漫长时光。
如同在看另一个人的故事，即使这个人和她有着同样的名字和同一张脸——夕见真的不敢相信，记忆中的那个也是“自己”。
她仿佛看到了横亘在“现在”与“过去”之间那条巨大的、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影子，偷来了那些短暂的快乐，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任何人为自己而留下呢？说起来，还是自己之前不自觉地过于贪心了吧。
当初的预感也确实没错，分别之后即是永远的孤独。然后只有自己被留在原地，既无法回到过去，也没有未来。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试着好好活下去吧。
但是，即使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吗？
在夕见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体内的“某部分”又一次悄悄地活跃起来。
血管中的血液仿佛被瞬间降温，令人不适的失控感让她警觉起来。就在这么一小段时间里，夕见便恍惚觉得自己又一次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就好像面对着圣杯和圣杯中的“恶意”那次一样。
灵魂也似乎被分成了两部分，然而，“另一半”试图掌控她的身体时，她自己的意识也是清醒的。夕见似乎只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不明的“另一半”一点一点夺走这身体的掌控权，看着自己做出完全不受控制的事情。
如果放任现在这个情况发展的话，“另一半”迟早会再次获得“自己”的掌控权。那时说不定就是“夕见”消失的时候了。
果真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夕见咬住嘴唇，内心竟然出乎她意料地开始摇摆不定。
假如是之前面对这样的情况，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坚持下去吧，直到她能够将“那一半”压下去为止，在这之前都会为“自己”的存在而拼尽一切。但是啊，现在即使这样做也是没有意义的吧，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是不应该出现的。不如便顺其自然吧？如何？
可是，稍微有些不甘心。之前无限接近“死亡”的那一瞬间，心中第一时间产生的对“活着”的留恋之情分明不是虚假的。
如果说就这么轻易地消失掉的话……
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她便顺着跪坐的姿势侧着躺下去，皮肤贴到冰冷的地面的瞬间，身上还未完全长好的伤口又隐隐作痛起来。不用在意，她想，抬起手，任凭袖子盖到脸上。
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放弃，那么还珍视着自己的人们会不会也很痛苦呢？况且，这样鸵鸟一般逃避的行为……
夕见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双平静的蓝色眼睛。
不知为何，她莫名地觉得，假如那个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对她十分失望。然后，只要想想这个可能，夕见便突然地感觉到一阵窒息般的悲伤。
因为感受过温暖，所以不想再向暗处去了。这是自己的……“私欲”。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夕见愣在了那里。
既然自己现在还在这里，那么岂不是说明，所谓“命数”也不是绝对的吗？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之前听到真相时过度的震惊完全扰乱了她的思考能力，但是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再想一想，只要她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一天，便是对所谓“命数”的反抗，便是告诉那些擅自给人下判决的家伙：你看，你讨厌的那个家伙还在这里。
真少见啊，自己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夕见的嘴角难以抑制地弯了起来。
不仅有了私欲、顺从私欲，还不愿服从命数，本能地渴求生命抗拒死亡……这样的自己，一定已经开始变得“污秽”了吧？不过，似乎也没有关系。
如果接受了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既然原本的路注定走不通，那么就走另一条路好了。
就像辉夜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吧，至少可不能让曾经认可过、珍视过自己的那些人失望啊。
虽然仍旧对最终可能的结局抱有恐惧，但是，在这条路上向前多走一点都算是胜利……吧？
想到这里，连二分的灵魂似乎也渐渐合一，夕见沉默着久久望向黑暗的半空中，直到双眼酸涩、不自觉地流出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