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翼火蛇 ...
-
说时迟那时快,钢针弹射而出,两名少年倶躲闪不及,钢针登时入肉!
少年闷哼一声,钢针斜入小臂,祁镇身量稍矮,暗器正中前胸,锐力击得他朝后跌倒——
人群骚乱,四散奔走,管家凶相毕露,袖中露出刀尖——
下一瞬,袁彬飞身跃起,足尖踏过溃逃的百姓头顶,绣春刀脱鞘,仓啷啷直掠长空,一刀贯穿管家腰腹,冲势不消,直将他钉进台柱三寸!
台下黑暗之处倏忽间冒出数名黑衣人,与正欲上台的两名大汉缠斗,混乱中,另有数名杀手冲向看台,一时场面胶着,纷乱不堪。
袁彬率先冲将上来,一把将祁镇揽与怀中,祁镇被他勒得极紧,肩头发疼,却感到那钢铁般的手臂不住颤抖,不由抬目去看他。
袁彬眼眶通红,面上竟僵硬狰狞,不住粗喘,另一只手大力撕开祁镇前襟——
祁镇:“?”
袁彬:“……”
钢针正钉在祁镇胸前玉佩中央,被玉石所阻,卡在缝隙当中,直插进半寸,玉佩裂开一道横纹。
袁彬以食中二指按住眉心,长吁一口气。
杀手旋即冲上台来,却并非奔祁镇而来,反而举刀向那少年冲去,少年捂住手臂,连连后退,朝祁镇投来求助目光。
“彬哥儿,我们不帮他么?”祁镇问道,“怎不是冲我来的?他们不知道我是那啥?”
袁彬将他拉起,顺手打台柱上拔了刀,片刻便恢复冷漠神色,“不要多管闲事。”
三名杀手围攻一名少年,本是十拿九稳,胜券在握,坏就坏在其中一人妄图斩草除根,掉转头来袭击祁镇。袁彬刀刃上血迹尚未擦干,反手一刀横劈前胸,杀手被挑得筋断骨折,鲜血喷溅,立时毙命。
其余二人见此情形,隔空对视一眼,口舌微动,朝空中打了个响亮呼哨——
一时间,树丛中,房屋后,雪堆里,纷纷冒出数十杀手,尽朝看台奔袭而来!
太平城中,天幕垂垂,乌云蔽月,祁镇第一次见这阵仗,着实有些慌张,袁彬横刀将他护在身后,台上两名杀手左右夹击。袁彬以一敌二,步法招式不见丝毫紊乱,绣春刀上搪下砍,大开大阖。刀锋相碰,催得火星迸射,竟令杀手左支右绌,节节败退,消得片刻便负伤败阵。
袁彬寻得破绽,一手抓住祁镇后脖颈,提鸡仔似的将他拎起,朝背上一甩,双足蓄力,朝前飞奔,一脚踹上台柱,纵身跃起。
掠过少年发顶,祁镇突然朝他伸出手去——
袁彬:“?”
少年顺势抓住,敏捷地借力一荡,攀上袁彬后背。
袁彬:“!”
祁镇催促道:“彬哥儿快飞!反派要追上了!驾!驾!”
袁彬:“……”
月黑风高处,杀人放火时。身后大批杀手紧追不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被当做免费苦力,不堪重负地载着二位少爷狼狈逃跑,一世英名付之东流。
行至一处旧宅,袁彬双指合拢,劈断锈锁,三人迅速入院。此处雪深尺余,阴风恻恻,显是门楣没落,早已荒废多时。院当中有一口古井,水源早枯,袁彬一手拎一个,将他二人统统扔进枯井里。
井底铺满干草,祁镇一屁股坐在少年腰上,发出轻微一声‘嘎嘣’,令其险些咽气,蜷缩着唉唉叫唤不住。
祁镇原地复活,朝头顶大叫道,“彬哥儿!我们掉井里了!”
“闭嘴,”袁彬声音沙哑,低声警告道,“不许出声。”
复拖过一捆干草,将那井口彻底掩了,以铁链栓好大门,飞身跃上房顶。
“彬……”祁镇轻声道,“走了么……了么……么……”
无人应答。
祁镇自问自答道,“应该是走了。”
枯井呈倒漏斗状,底部尚且不算狭窄,雪只积满中间圆形一块,井壁布满青苔,分外湿滑。祁镇借干草缝隙中渗透的月光四下打量,忽听一阵叽里咕噜奇怪念白,恰逢一阵阴风,寒意自脊背攀爬而上,当即心头一凛,毛骨悚然。
“我,我听见鬼哭了……”祁镇道,“完了,这是个凶宅!彬哥……快来救我……来救我……救我……我……”
“是……是我,”少年勉力站起身,虚弱一笑,“我在向长生天祈祷,长生天会保佑我们平安。”
皓月出云,两个少年靠得近些,祁镇终于发现,这人眼窝深邃,瞳色十分浅淡,双眼皮极深而宽,鼻尖处略微鹰钩,容貌与中原人有异。
“你是蒙古人?”祁镇警觉道。
“是,”少年答道,“我叫伯颜铁木尔。”
“伯颜……什么木耳?”祁镇道,“他们为啥杀你?”
伯颜年岁稍长,比祁镇高出一头,抱膝缓缓坐下,“我是可汗胞弟,你们中原人都瞧不起蒙古人。”
“怎么瞧不起,”祁镇忿忿不平,“分明是你们年年犯边,我师父……”旋深吸一口气,觉得眼下环境不好,影响发挥,索性先作罢,讪讪道,“你胳膊上的伤我看看。”
“不,不用,小伤,钢针我已拔了,”伯颜道,“我们蒙古勇士皆是马背生养,结实得很,这等小伤要不了命。”
“蒙古人不知道谦虚么?”
伯颜反击道:“你还没报上名字,来而不往是你们中原人的交友之道么?”
“我叫朱……”祁镇道,“我叫威镇天!”
“魏……震天,”伯颜被唬得一愣,咽了下口水,“你这名字……”
“名字怎么?!”
“很,很响亮,”伯颜道,“震天,你爹真厉害。”
“我爹?啊……你说彬哥儿?”
“你们中原人,管爹叫……哥?”
“……”
二人驴唇不对马嘴,你来我往尬聊数句,祁镇败下阵来,心说跟蒙人果然说不通中原话,便不再吭声。
夜浓如墨,四下寂寂无声,井底温度甚低,二人呵气成冰。伯颜仗着少年人火力旺,勉强挨了个把时辰,后渐缩成一团,颤巍巍悲壮道:“若我今日身死他乡,求长生天垂怜,敛我尸骨,寄魂灵于马背,依偎额吉身畔……”
“念得什么乱七八糟。”祁镇哆哆嗦嗦伸手。
“你!你做什么!”伯颜连连后挪。
祁镇不顾阻拦,将他外袍带子扯开,再扒中衣里衣,剥出少年薄肌覆盖的胸膛,伯颜面红如血,不住挣扎扭打,出一身热汗。
蒙古孩子体质不似中原,伯颜自三岁起便跟随老可汗游猎,虽身份贵重,倒也不乏锻炼,算是体魄强健,腹部小麦色肌肤上,四块肌肉初步成型,显出少年人的柔韧与鲜活。
祁镇三两下解了盘扣,扑将过去,与伯颜抱成一团。
胸膛贴着胸膛,肉挨着肉,十五岁的伯颜羞愤欲绝,竭力挣脱,险些咬舌自尽,怒吼一声,“你这姑娘家,好不知羞!”
祁镇:“……”
“你又要做什么!”
祁镇道:“给你摸我唧唧。”
“不!我不摸!”伯颜悲痛大吼,“你!你……”
时间停顿一秒,伯颜瞪大双目,不可思议道,“你是……男的?”
“我的人格受到了侮辱,”祁镇道,“我很娘么?”
“不是……不是……”二人靠得极近,呼吸间白雾交错,伯颜别过脸,“你长得……怪好看的。”
“你还冷么?”
“不……不怎么冷了……”
“木耳,”祁镇突然道,“你的眼睛有点蓝色,挺特别,好像藏了星辰和大海,你们蒙古人眼睛都是蓝色么?”
“不是的,”伯颜吞了口水,腹中敲锣打鼓,“那是……饿的。”
“……”
“你饿了怎不早说?!”祁镇大笑打跌,“眼睛都饿蓝了哈哈哈——”遂从衣兜里摸出方才集市上央着袁彬买的糕点,“给你吃……哎你慢点吃,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伯颜兀自狼吞虎咽,噎得狠了就抓一把雪咽下,风卷残云般解决了半斤糕点。
“你那个什么长生天,不给你吃的么?”祁镇惊诧道,“活像饿了三天似的。”
“长生天是信仰,”伯颜从食物中抬头,虔诚地双手攥拳,将两臂交叉抱于胸前,“父汗说,长生天赠与蒙古人食物,牲畜,与伴侣。”旋继续鲸吞,含糊说道,“我哥说我正长身体,饿得快也正常。”
祁镇系好扣子,天色已微微发白,袁彬竟是去了一夜。
伯颜吃饱喝足,惬意地伸个懒腰,自腰间取下一把蒙古匕首来——那是一把七八寸长的弯匕,鞘上圈圈金丝紧密匝裹,刀柄自上而下镶嵌三枚明珠,在微亮天光之中熠熠生辉。
他双手捧着,郑重地赠与祁镇。
“给我?”祁镇道,“这……太贵重了,怎么好意思收呢~”说着劈手夺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进怀里,生怕伯颜反悔。
伯颜:“……”
“在蒙古,长生天赠与我们大小三宝,”伯颜解释道,“蒙古刀最为神圣,能带给朋友好运与平安,刀柄上那三颗夜明珠,第一颗代表和平,第二颗代表幸福,第三颗代……”
头顶草料簌簌响动,雪沫散落,罩了二人一头一脸,祁镇猛仰头望去,乍然听见一声极熟悉的呼唤——
“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