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年华》夫小卡

5、宜修的日记5

　　2000年4月16日
　　妈妈本来对我从学校里给她打电话这件事感到惊讶，一听到容锦瑟受伤的消息，她就着急起来，叮嘱我一番后就马上挂了电话。应该是打给容叔叔去了。之后一个老师赶了过来，估计是她的班主任。她向校医问清了容锦瑟的情况，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
　　她转眼看到我和杨之瑶，那个帮忙背人的男生已经回教室去了，说：“谢谢你们把她送过来，快去上课吧，我在这里就行了。”
　　杨之瑶对我说：“走吗？”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会躺在病床上的人，随即离开了医务室。
　　回到教室，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俩身上，那视线都快在身上穿好几个窟窿了。我回到座位上，坐下，翻开书，拿出一支笔。一切都一如既往。
　　我强迫自己去听老师说的话，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一句句声调毫无起伏的讲解在我耳畔响起，我试图去抓住它们，但它们一下离我很近，一下又离我很远。
　　好像有蚊子般的细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出现，越来越近。
　　“……”
　　“……冉宜修，冉，宜，修！”
　　我看向声音的主人。她指向自己的左肩，压低声音一字一字地说：“你的左边肩膀上有血。”
　　我的校服的左肩处果然是一片深红。还好是外衣，下课脱掉就行了。
　　我微微一笑，小声地对她说：“谢谢，我下课就换。”
　　她回了我一个微笑，说：“没关系。就怕你没发现。”
　　我盯着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字，思绪却飘到了别的地方。为什么荣锦瑟会受这样的伤？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啊。这么大个人总不至于撞到墙了吧。是班上发生了什么吗……下课一定要去问一下。

　　“请问，”我站在二班的教室门口，对坐在第一组第一个的人说，“我能打扰你一下吗？”
　　女生点了点头，说：“有什么事吗？”
　　“你们班的容锦瑟刚刚受了伤，你知道她是怎么伤到的吗？”我问。
　　“你和她很熟吗？”女生听到我问的是这件事，皱了皱眉，说道。
　　“不算很熟。但我毕竟认识她，所以有点担心。”
　　“哦，也没什么好说的。”女生靠在椅背上，看着我说，“我们班有个很会混的，就是我这组最后的那个人，刚被老师叫走了。他好像是看容锦瑟不爽，今天莫名其妙拿瓶水淋到她书包里，还有桌子上。然后还用脚绊倒了她，结果她就……唉，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校园欺凌。我也想到过这种可能，所以并不是很惊讶。
　　她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问我：“你跟容锦瑟关系怎么样？说得上话吗？”
　　我愣了一下，说：“嗯，我和她有聊过天。”
　　“什么时候的事？”她又问。
　　她这样问我，是跟容锦瑟突然变孤僻有关吗？
　　“我最近才认识她的。”我说。
　　“真的？我就说嘛……她还是有能好好说话的人啊。”她有点意外，随即又了然地说。
　　“你能不能和我说一些关于她的事？我挺想知道的。”
　　她随意地转头往旁边的一个位置看了一眼，又回过头，说：“其实我对她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记得初一，初二的时候她还挺正常的，班上也有几个人和她玩得熟，不熟的看见也会打招呼，也能玩在一起的那种。”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随即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悄悄对我说：“但是，她初二下学期就变了。”
　　的确，时间和我所知的相吻合。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不说话了，无论是谁和她搭话，她都不会回答。一开始我们还以为她最近是对什么生气了还是怎么的，但她一直这样，渐渐地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正常了。有人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才这样，她也不和你说。她一直都这么沉默，沉默得过分。你再怎么努力，顶多就是对你笑一下，然后就再也不理你了。超级怪吧？她以前玩得比较好的也都不和她待一块了。”
　　“最牛的是，”她突然坐直身子，手臂放在桌面上，对我说：“连老师的话她都无视！老师叫她回答问题，她就站起来，然后不说话，就一直这么站着。像个木头一样，和老师’深情’对视。老师的那个样子，又莫名其妙又生气，笑死我了！”
　　我无言地看着她，难以把她脑海中的那个人和我认识的容锦瑟联系在一起。和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容锦瑟，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鲜活的。和木头人截然不同。
　　“我都快忘记她以前是怎么样的了。其实她吧，长得好看，学习又不错，只要性格正常点，真的就能当我们班的班花了。可惜……唉，我真的没想到她会自甘堕落成这样，整的这么吓人，都没人敢靠近她。”她说完，稍稍变得安静了点，嗟吁感叹起来。
　　我问她：“你知道和她比较熟的那几个人吗？我想更多的了解一点。”
　　她听我这么说，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哦，我想起来了。有个初一初二都和她玩得比较近的，她坐在五组第四个，就在荣锦瑟的后面。荣锦瑟在我们班唯独有时候会对她打声招呼。你去问她说不定能了解到更多。”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瘦弱的戴眼镜的女生正坐在那里和其他人聊天。
　　但是现在已经快上课了，中午要吃饭不太方便，那么就只能放学再找她问了。我和刚刚谈话的女生道了谢，转身离开了二班。如果可以，我希望能问出荣锦瑟变得沉默寡言的原因。
　　还有，也许能知道为什么她……
　　一放学，我就来到了二班教室。我走进教室，里面还有大半的人没走。五组四号的那个女生，她正在抄黑板上布置的作业。
　　我的心有点忐忑，站在门旁，等她抄完作业。也许等会问了她之后，荣锦瑟背后的疑问多少能够解开一点，我就能够更进一步地了解她，更进一步的……
　　我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可这是容锦瑟不愿提起的过往，她不希望别人知道。我这样偷偷地通过其他人来打听会不会有些卑鄙？
　　一方面，我又希望能对她有更进一步的了解。她以沉默为盾，将自己深深按入漆黑的海里，即使窒息也不愿浮出水面。我想知道她的心结到底是什么，就只能从她的过去中了解。然而，另一方面，这样做很可能违背了她的意愿。即使她不会知道，我也总是有所不安，感觉自己没有尊重她。
　　我感到很为难，但我还是选择了后者。因为比起其他人，我更希望能亲耳听到容锦瑟和我说起这些，而且那时她已经足够信任我。
　　离开了二班的教室后，我慢慢地走在路上，思考刚刚的事。细细想来，就算我问了那个女生，她也不一定会告诉我啊……为什么我会犯这么幼稚的错误？我太过冲动了，没能清晰地观察事情的构成和发展。
　　妈妈和容叔叔在一起的这半年里，她也没有怎么和我提起过容锦瑟。我知道的只是容叔叔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儿，仅此而已。就连名字她也没告诉过我，而我也没有主动去问。容叔叔对容锦瑟也一样如此。我们居然因此在上个星期才真正地认识对方，妈妈和容叔叔，在心宽这一方面莫名地有些相像。关于容锦瑟的过去，也许妈妈会有所了解。
　　我感到皮肤上传来冰凉的触感，一点一点的，很舒服。抬起头，冰凉在脸上绽开，下雨了。我拿出伞，撑开，遮在头顶，遮住了我头上阴沉沉的天空。
　　容锦瑟，你还好吗？你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