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年华》夫小卡

3、锦瑟的日记3

　　2000年4月16日 小雨

　　“荣锦瑟，把作业送到我办公室去。”数学老师拍了几下满是粉笔灰的手，白色的粉末就这样簌簌地向下飘落。说完，他扶了一下镜框，低下头看问他问题的同学手中的课本。
　　我走到一组最后一个人的面前，拿出一个数学作业本举在他面前，示意他交作业。
　　他一副很随意的样子，一只脚撑在课桌的抽屉上，就这样前后晃来晃去，双手垂在两旁。看到我的举动，不耐烦地‘切’了一声。他看向讲台上的老师，又翻了个白眼。然后，他偏着头，右手从课桌里抽出自己的作业本，左手伸向我手里的作业本。
　　身经百战的我不紧不慢地收起了手里的作业本。抄作业还是不好的，尤其这是别人辛辛苦苦做的作业。
　　今天我还是算幸运的，老师现在还留在班里，所以他不敢怎样。最近要中考了，老师课后留下来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果然，他见我这样，马上一脸凶险地瞪着我。他的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仿佛在用眼神警告我不要挑战他的忍耐底线。
　　然而我总不能因为害怕就乖乖把作业给他，那样也太没用了，我会看不起自己的。所以我就站着没动。
　　他就这么瞪了我一会儿，好像越来越生气，但碍于老师在场所以不得不忍着。他这个人就像是一头野兽，总是十分烦躁，好像身体里每时每刻都积攒着怒气，随时都处在爆发的边缘，也许下一秒就会向你猛扑过来，撕咬，猎杀。
　　有点吓人。我讨厌这种人。
　　他把牙齿错位开来显出一副很凶的样子，然后歪着头，拿起笔，随便地在上面猜了几个选择题和填空题，问答题一个也没写，就这样甩在我身上。
　　我接住作业本，把它放在一垛的最后面，抱起来送去办公室。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叹了口气，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再送作业了，这种糟糕的交道我真的不想打。每天都要担惊受怕一回。
　　其实他要是真的凑上来打我我反而还不怎么害怕，反之他那种烦躁残忍蓄势待发的样子让我不是很好受。
　　心情都变糟糕了。
　　我慢慢地踩上最后一层台阶，到了办公室的那一层。转了个弯，到了。
　　我一踏进门里，就看到了在和英语老师说话的冉宜修。她站在那儿，稍微低着头看着老师，两人正有说有笑。我放下作业本。
　　她挺高的，又瘦，但丝毫不显得憔悴或没精神，反而显得高挑，自信。马尾辫柔顺地垂着，领子很整洁，露出修长如天鹅般的脖颈，看着清爽。
　　她无意间看到了我，偏过头朝我笑了。
　　我的心情因为她的这个笑容瞬间变得明朗了，仿佛有阳光照进来，驱散了之前的黑暗。
　　她和老师又说了几句短短的话，就走到我面前，说：“上午好。”
　　我很自然地回应她的问候，说：“嗯，上午好。”
　　“今天下雨，不用做课间操，你现在是要回班上吗？”她问我。
　　我说：“嗯。”
　　她说：“那我和你一起吧，我们还算是顺路。”
　　“好。”我笑着答应她。
　　我们慢慢地下楼梯，她说：“对了，你推荐给我的那本书很好看，我已经快看完了。”
　　“那就好。”我星期二的时候和她聊了一会儿喜欢的小说，于是就向她推荐了一本书。
　　“没想到这本书用的是三种人称的复合叙事，我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叙事手法。一开始有点难以接受，但马上就习惯了。”她开始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不过现在想想只有这样的方法才合适。”
　　我微微笑着说：“这种叙事方式虽然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但是却很方便。”
　　她听了我说的话，笑着换了一种口气，问我：“何以见得？”
　　我说：“例如有时候作者正在用第三人称叙事，但说到一半突然插进来‘我’的第一人称，这个时候视角变了，就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补充和扩大读者的视野。”
　　“所以‘方便’是指能够更随意的切换事件的发展进程？”她很认真地听着我的话，说。
　　“嗯。差不多是这样。”我点了点头。
　　“还真有趣。”她想了想，说，“还有主人公……”
　　“冉宜修！”
　　有一个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我和她看向声音的主人，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总算找到你了……学生会有点事情找你，快去212。”
　　“知道了。你休息一下。”她说，转身看着我，有些遗憾地说，“抱歉，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关系，你快去吧。”我说。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我收回目光，本打算就这样回教室，突然想起来杯子里没水了。
　　正好雨停了，去小卖部买瓶矿泉水吧。
　　离上课还有不短的时间，小卖部不远，足够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于是我不急不忙地走着，权当是散步。
　　在小卖部买了水，我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又不紧不慢地往回走。沿途篮球场上的人不顾现在还有些潮湿的地面，正热火朝天地打篮球，还有些人站在一边聊天。
　　我也站着看了一会儿他们打篮球。规则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他们一会儿凑一块，一会儿又分散开，转来转去跑来跑去的貌似打得很激烈，看着也不无聊。

　　我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了那个站在我的课桌旁的男生，那个不写作业的男生。从各种方面来说，我已经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果然，他一看到我进来，就抬起手——和手中的水瓶，慢慢地旋开盖子，然后，浇在了我的课桌上。
　　课桌上放着我下节课的资料，还有文具盒。
　　他的这一举动顿时成为了班上的焦点，有些人发出了惊讶声和唏嘘声，甚至还有幸灾乐祸的声音。
　　但他并没有止步于此，浇了一半后，他又把剩下的水全部倒在了我开着的书包上。
　　我走到了我的位置面前，没有理他，而是轻轻拿起了被水浸润而变得透明的纸张，翻了一下。
　　然而我此刻的心情并不好，别看我现在一副很淡定的样子，其实我已经乱套了。资料文具盒什么的湿了还好，可书包里面的东西都被打湿了！都被打湿就算了，可是现在全班的人都盯着这里，我该怎么处理好这件事情呢？
　　我看了一圈班上的其他人，他们正用一种害怕又兴奋的表情看着我，标准的看热闹的眼神。我在班上也没什么朋友，连说过话的人差不多都没有，又怎能在这种时候指望他们呢？
　　我看了下手表，还有时间，现在快点到小卖部买几包纸再回来整理。想到这里，我转身往教室门口走去。
　　身旁的那个起事的男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说：“真恶心。演哑巴还演上瘾了？不会真成了哑巴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班上本就唧唧喳喳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都这样了她还不生气？厉害厉害。”
　　“她怎么就是不说话呢？感觉好吓人啊。”
　　“我觉得他这次挺过分的，再怎么也不能这样啊。”
　　“哈哈还真是场好戏，混混配哑巴。”
　　“小声点！”
　　你们要说就说小点声啊，都让我听到了。不过也罢，这些言论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我绕过三两成群的人，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时，猛地伸过来一只脚来踢向我的脚，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瞬间往前倾。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得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是一刹那，随后，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
　　好疼，真的好疼。疼得我已经有点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我所处的整个世界都不规则地扭曲，旋转了起来，连带着我的整个人一起，卷成了螺旋状。课桌，窗户，地板，还有脸变得模糊的人们，都在不断变幻着，脱离了原本物理法则的约束。
　　我挣扎着扶着什么起来，尽管如此，仍然有些站不住脚。模模糊糊中好像有人在对我说话，但我现在什么都听不清，看不清。
　　这样不行……去医务室，要去医务室。
　　有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我感激地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然而，那个瞬间，我猛然坠入了地狱。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正微笑着，看着我，嘴唇红得像玫瑰，鲜艳得像血液。
　　那是在我梦里才会出现的人。而现在，她站在我的面前，温柔地笑着，扶着我。
　　不，不对！她死了！她死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是梦境吗？！
　　“不要！”我尖叫着推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呀！”一声尖叫将我短暂地拉回现实，我拼尽全力眯起眼睛仔细看清眼前的情景，一个女生跌坐在地上，正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是那个坐在我后面，每天早上都会和我打招呼的女生。刚刚是她在扶我，被我推开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清醒没有持续多久，那抹白色的身影若影若现。耳旁突然响起极其尖锐的声音，像钻头一样钻进我的脑袋，我用力捂住耳朵，蹲下。
　　洁白赤裸的双脚出现在一双双运动鞋中，显得格外惹眼。
　　离开这里。
　　我努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出教室，疼痛像一只巨大的爪子将我狠狠攥住，我靠在墙上短暂地喘了几口气，有什么液体，热热的，从额头上流下来。我颤抖着去摸，结果是满手的鲜红的血液。
　　血。
　　过往的场景顺着这血液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抽搐般诡异地相互交错。它们就像是有生命般，明知道我终身不愿再想起，却更加固执地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哪里？现实？梦境？过去？当下？
　　鲜血越来越多，从我的指缝中流出，我的视野渐渐变得鲜红。我擦了擦，勉强还认得去医务室的路。
　　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一切都乱套了，很乱很乱。有时我听到其他人问我话，但我什么都不想管，也不想被任何人触碰，只是往前走着，走着。
　　两只手抓住我的肩，抓的太用力了，有点疼，我又想要推开。
　　“荣锦瑟？”
　　我顿住了。
　　是你啊……
　　我总算安心了一点，头靠在这个人的肩膀上，突然失去了全部力气。
　　“借我靠一下。”
　　她的肩膀靠近脖子的地方暖暖的，很舒服。头现在真的太痛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希望醒来的时候，能有人对我说：“你刚刚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
　　一阵黑暗将我包围，我沉沉地睡去。

作者有话说

　　这不是恐怖小说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