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自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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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站在起居室与客厅连接的过道上，落地窗外冷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将一半的身影打亮，浅栗色的长发披肩，因为停止生长而保持了近乎完美的卷曲，她穿着纯白缀有蕾丝的睡裙，安静下来的现在，整个人就像一尊精致漂亮的洋娃娃。
五条悟抓了抓自己银白的短发，微抿着唇沉默了半晌，干脆把眼罩扯下丢到了一边，对接下来的回答感到些微的为难。
早在她抱怨起‘为什么非要拔除诅咒’的时候，他就该注意到，因为自身特殊的状态，这孩子对人和诅咒的概念划分得并不是那么清晰，对俗世的规则也显露出了白纸一般的陌生，只有眼前发生的事物左右着她的判断。
是他作为监护人没能顾及到的责任，但男人撑着头，有些赌气地率先问道：“你是在对我的处理方式感到不满吗？”
因他一句话，漂亮的洋娃娃顿时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重新变回那个他熟悉的小姑娘。
“我…没有，”花京千里罕见地没有嘴硬，闪动的眸光中多了几分愧疚，“我不会生悟的气…本来悟就是来救我的嘛，如果…你、你不想回答也可以啦。”
比起那些有的没的，她果然还是更在意他。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五条悟转而摊手解释：“虽然咒术师中的确有着烂橘子一样无可救药的笨蛋，但也不是全部，如果被千里想成那样清高又小气的家伙，我可是会很伤心的哦。”
不等她嗫嚅着辩解，他就继续说道：“不过，能听到千里这么坦率地问出来，真是太好了。”
男人的目光穿透月色落在她身上，薄唇微微抿起，只余嘴角一点细微的弧度，不笑的五条悟总是轻易让人联想到凉薄而又尖锐的东西，但此刻的他却是柔软的，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花京千里恍然觉得自己正在变得透明。
“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不杀死那些人。”
他低声开口道：“我会告诉你我只是个咒术师，不是正义使者，断罪的事情交给警察就好，我只负责从他们身上将亏欠了你的你那部分讨要回来，因为这是监护人该做的事情。”
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缓缓向月光中走去，女孩站在月色的边缘，像一只随时会逃入阴影中的小鹿，在他动作的时候，稍显不安地向后瑟缩了一下。
地上的月见草四处蔓延。
“如果，你要问我该如何决定杀死一个人的话，”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的发顶，“我只能告诉你，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而我选择只在杀戮有意义的时候才进行杀戮。”
“那如果我…选择让那些人去死呢？”
“那我会阻止你。”
“……”女孩抬头望向他，漂亮的杏眼在夜色中是如水的黑，她沉默了片刻，才把内心的想法吐露，“为什么要阻止…就算我觉得那是有意义的？”
“现在的千里还无法决定这样沉重的事情，”五条悟垂眸与她对视，“一旦将杀人这个选项放入可选范围，你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道路上了，所以在那之前，暂且先由我来决定吧。”
女孩羽睫轻闪，在那样平静而不容抗拒的澄蓝中败下阵来，她下意识抱怨了一句：“又把人当小孩子看…你该不会想说只有你才能决定这种事吧。”
“……对，因为我是五条悟，”没想到男人沉默了片刻，居然真的点头承认了，“所以，快些长大吧，然后站到与我比肩的地方。”
他抬手，将掌心轻轻停在女孩发顶上几厘米处。
“到那时候，你会知道该如何决定的。”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有着罕见的认真，一字一句都轻悄地烙印在人的心底，花京千里眨了眨眼，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随着他的话语安静了下来。
她心头微颤，突然很想叫他把手落下来，告诉他她已经不会再伤害到他了，但直到最后，她也什么都没说。
就算自己已经掌握了咒力，在五条悟的眼里，也不意味着她的决定有任何意义，再过五年，十年，五十年，他都不会希望自己动手杀人，这才是五条悟的决定。
女孩抿唇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忽然转口道：“五条悟，我已经饿了，我们现在就去银座吧。”
她不再提起那些意义与杀戮的话题，而是露出了一副他最熟悉的娇憨姿态，噘着嘴向他提要求。
这种对于常人来说太过奇怪的邀请，在五条悟这反倒正常得可怕，男人愣了一下后，很快便弯起嘴角，勾出一个与平时无异的微笑，问道：“也好，趁着街上的人少，找家深夜食堂去吃烤串怎么样？”
“然后去逛逛唐吉坷德吧，我好久没逛过超市了。”
“嗯，逛到累了就再找家居酒屋，等到若松开门，就去吃当天第一份元祖红豆蜜，还可以拜托老板给的炼乳加倍。”
“就这么说定了。”
夜半凌晨，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相携溜出了咒术高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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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最后也没吃上当天第一份红豆蜜，在唐吉坷德逛到一半，少女就揉着眼睛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很快便趴在五条悟的背上睡着了。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咒术高专，花京千里盯着雪白的天花板发愣了许久，思维才渐渐从睡意中回笼。
这里是五条悟常待的地方，空气中都隐约飘动着他身上那种好闻的冷水香，女孩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一下坐起了身。
一场沉沉的深睡之后，那些颠沛流离好像都成了记忆模糊的噩梦，茶几上的压着男人离开时写的字条，说他要把工作的后续处理一下，拜托了硝子午休时过来。
家入硝子提着午饭来给她疗伤的时候，小姑娘正安坐在沙发上，栗色的长卷发柔顺地披在身后，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黑眸湿漉漉地望着她，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睡裙，裙摆缀有精致的蕾丝花边，整个人显得乖巧极了。
她小声地问道：“硝子姐，你跟悟认识了那么多年，有见过他遇上打不过的敌人吗？”
“连那家伙都打不过的人，应该不存在于这世界上吧，”维持着手下反转术式的柔光，家入硝子毫不犹豫地说道，过了片刻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他还没成为‘最强’的时候，倒是曾经有幸见过几次他被打得破破烂烂的样子。”
但就算是破破烂烂，结局也总是险胜，与其说五条悟也有遭受生命危险的时刻，不如说他从没在对敌中真正地战败过。
“还真有啊……”花京千里下意识感叹了一句，“有点想象不出来，悟是什么时候成为‘最强’的？”
“大家公认的都是他高三那年，完成‘无下限术式’的被动设置时。”
“那就是五年前，”掰着指头数了一下，花京千里愣愣地想着，“不知道五年前的悟是什么样子。”
他也会被人欺负吗，他经历过令人杀心四起的屈辱吗，还不是‘最强’的他，又是凭从何而来的自信决定杀戮的意义的呢。
听到少女小声的嘀咕，家入硝子倒是不吝啬地提起了过去：“悟的话，这几年其实变化挺大的，虽然一直都是个麻烦的家伙吧，但五年前的他绝对比现在还要麻烦好几倍。”
女人眼下有着常年熬夜打游戏的青黑，说起那人的坏话时略微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在背后做成了什么恶作剧一般。
花京千里也跟着一起笑起来：“好几倍？真的假的，那咒术高专的屋顶不都要被他给掀了吗？”
“就是说啊，而且那时候令人头疼的家伙还不止他一个，杰也总在一起胡闹，”家入硝子仿佛找到了知音，冲她大吐着苦水，“校长先生那时还是我们的班主任，每天被他们俩整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杰是跟你们同一届的人吗？”花京千里想了想，自己好像从没在男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对，夏油杰，是跟我们同一届的另一名男生，”想到老同学，家入硝子叹了口气，“不过在毕业那年，他杀了一个村子的人，成为了诅咒师，后来大家都很少提到他了。”
“……”
看见面前的女孩露出怪异的神色，家入硝子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也不是什么秘密啦，当年的事情随便问哪个咒术师都记得清楚，杰那家伙也一直在暗中搞着什么小动作，等千里成为咒术师，说不定还会跟他对上呢。”
“哦……”小姑娘乖巧应了一声，看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在反转术式的微光下慢慢化开，“感觉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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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五条悟处理完出差的后续事务，顺手把路上遇到的绫濑澄和小古田金一带回了宿舍。
升上四年级后的绫濑澄开始留起了长发，此时已经能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揪，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一翘一翘地晃荡，一进门她就朝女孩递上了手中的甜甜圈礼盒，噼里啪啦地问道：“千里，听五条老师说你出了意外，怎么回事啊，现在怎么样，没事了吧？”
尽管随着时间的推移，绫濑澄也逐渐意识到被诸多咒术师所忌惮的‘活诅咒’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相识的时间这么久，她已经将对方当成了正常的好友之一，听到她出事的消息，也不由得内心一紧。
虽然以常识来讲，那些贸然接触活诅咒的人出意外的风险应该会更大。
“看我坐在这里，就知道没事了吧，”前来开门的少女朝来人甜甜一笑，看起来与平时并无二致，她用夸张的语气感谢道，“哇，是这家店开业三周年的纪念礼盒，据说里面还有未曾推出过的神秘口味，澄姐姐怎么知道我会喜欢这个！”
“嘿嘿，其实是秋人推荐的啦，”绫濑澄笑嘻嘻地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那家伙明明不怎么爱吃甜食，却做了好厚一本东京甜品地图，还专门放在信箱里寄过来，真不知道哪来的闲心。”
毫无准备听到的故人名字让花京千里为之一怔。
那边的绫濑澄没有注意到女孩的异色，还在继续说道：“虽说这种东西也有可能是被五条老师逼着做的，但刚刚向老师问起这件事，他好像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是不是忘记了呢……”
“喂，澄，”小古田金一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你去厨房倒点茶来吧。”
“诶，为什么是我，”还想继续描述自己选礼物的心路历程，绫濑澄一脸不情愿，“金一你眼睛里进沙子了吗，干嘛一直眨个不停……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嘛。”
话多的少女被赶离了客厅，小古田金一推了推眼镜，低声说道：“澄那家伙有时候就是太大大咧咧，她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女孩怔忪了一会儿，才摆了摆手说道：“我怎么会介意…澄没说什么奇怪的话，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已经不存在于世上的人，如果连最后一点回忆也不被允许提起，那岂不是太寂寞了吗。
“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说实话直到前段日子，我都还有些不能接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明明升学典礼都近得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
听到这话，花京千里明白过来，故意支开绫濑澄的少年想要开导的或许不是她，而是情感隐忍而无处寄托的他自己。
顺着他的话语，她喃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秋人哥什么都不肯说，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啊，这是他选择的结局。”
他伸手摘下眼镜，将脸埋进了手心：“谁也没办法…就算是五条老师，也只能救得了准备好被拯救的人们，自己往地狱去的笨蛋，没有人救得了。”
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花京千里默然无言，她的目光从自己纠结的手指移向了落地窗外的小庭院，五条悟正站在外面，一手抓着手机，与电话那头的某人攀谈。
那筋骨分明的修长手指间，像是烧伤一般蜿蜒的疤痕仍旧清晰可见，与完美雕塑般的手格格不入，花京千里怔忪了许久，突然像是被烫到了眼一样，逃也似的移开了目光。
好吧好吧，女孩有些挫败地想到，虽然怎么也无法理解，但就算事情再重来一遍，我大概还是会在那些人渣面前收手。
只要他还在注视着她，那只曾盛开过勿忘草的手还悬在头顶不曾落下，她就会一次次地自行妥协，如果五条悟想叫她原谅一切，那么只要看着她就好，一个平静的目光就足以抵过千言万语的解释。
毕竟，她是为了再见到那双眼睛，才心甘情愿约束自己的杀意的。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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