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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3.
      我最近找到了对付梅林的办法。在浅层梦境里发现过他一次之后,我就有意识地把我内心最深处的东西锁了起来。尽管他表现出失落的样子,我也知道,他仍旧是无所谓的。不知从何得来的结论,我却深信不疑。而且他那个人,怎么说呢,只要我表现出来一点不想被他进入梦境的意愿,就会装出是被阻拦而进不去的样子,然后干脆离开。意外的温柔。
      除此之外,他的好奇心也只停留在随口问的一句梦境里有什么的程度上了。临近冬日,我的工作变得忙碌起来,要去给部分树木套上一层来防霜降,要去点齐这一年来,这些植物的总收成。此外,还有一些花卉的照顾任务,再加上每日梅林给我讲课的时间,可以说忙的像个陀螺。
      我的种子也不知不觉的发芽抽条了,我看了它几眼,就要把它放在房间深处。是樱草花,不过它一辈子都无法开花了。然而我这么想的时候,它忽然抖了抖叶片,这个生命的小情绪就顺着我触碰它的手,直直地传达到了心底。我来不及惊讶,只是一遍遍的听着它恳求我:不要死亡,它想开花。
      我深吸一口气,最后将它放在桌子上,打算暂时搁置。然后窝在沙发的一头,做起了手上的事情。
      快过年了啊……先不管组织又想做些什么,他们的焦躁,隔着两个山头我都能感受到了。而我只想安分过个年,而在此之前嘛,得把要送的礼物做好。比如我手头这件没织完的绒黄色外套。
      身体和精神都快到极限,我困得迷迷糊糊的,手头上的针线却还在有一针没一针地打着,或许是打习惯了,身体都有了记忆,以至于我闭上了眼睛之后,双手还可以凭着本能打下去。我的动作变得时有时无,眼睛终于完全闭上了,一边瞌睡着,手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动。模模糊糊地,我似乎感觉到有热源靠过来。
      随着困意的袭来,我的意识渐渐迷失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我的脑袋正抵着他背,枕着柔软的头发。我下意识地蹭了蹭,才清醒过来,茫然地发现眼前的场景之后,大脑又当机了一阵子。
      放下握了一整夜的毛衣针,揉揉酸胀的手指,我又戳戳他“醒醒啦……?”戳完才发现他似乎压根没睡。
      “呜……”他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单音。而后又叫了我的名字“你要是再不醒来,老师我可要死掉了。嗯。为了可爱的少女能够睡上一个好觉,我可是特地没有出声地让你依靠了一整晚喔?……话又说回来,如果你醒来的话,眼前的问题还是赶快解决一下啦。”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鼻音,像是熬了一晚之后的正常人该有的模样。我先是疑惑了一会儿,又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我已经完成了的毛衣。
      没有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尾上的线还没有收,如果不是他的头发也夹杂在其中。我难得地失语了一阵,也明白了他说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转过身来。
      我拿起成品的毛衣和他被织进去了一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开始拆,这样又过了半小时之后,才把他的头发完整地拆了出来。
      “说起来……其实你可以用剪子把头发或者毛衣剪掉一些啊。整晚不睡非常辛苦吧?”看着拆完头发立刻窝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揉着腰的他,我忍不住说道。
      “不行——头发是很宝贵的东西,绝对!不要剪。”说完这一句之后,他又换了别的话题,用着轻快的语气诉说着之前的小鸟抢走他衣服的事情。绝口不提为什么不剪毛衣,我不傻,多少能明白他的用意。况且我抓的那么紧,就算是想要把头发拆出来而又不打扰我,也是完全做不到的吧?啊呀呀,真是体贴到令人心折。
      桌上的萌芽叶片抖了抖,一股微弱而又坚定的意念就传达到我这里。“咦咦?这是什么……?”他看着桌上的小植株问我。
      “……是樱草花的魔法植株,生命力被消耗过度,大概开不了花了。”我平静地说道。小花儿不能接受着这样的事实,拼命地颤抖起来,之前感受过的意念又一次传达出来:求求你,我想要开花。
      一声声的恳求,每一个字仿佛都要泣血。然后这道意念哭了起来。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他反而安静地,只是看着,半晌之后,等小花儿的哭泣越来越微弱,他才转过头问我:“嗯……是想要拯救这孩子么?看来要让它活下去会用到你并不想碰到的东西呢,即使这样也要让它活下去吗?”
      我茫然地看着那朵花儿的植株半晌,才告诉他准确的答案。
      “那!就为了你来念一次咒语吧。‘amoe’,就这么念出来吧?这是可以实现一切的咒语喔,将毕生的力量都集中在一刻之内爆发出来的咒语。来——‘amoe’,只要这样念出来,就可以让这孩子的生命力都集中在一块,然后释放出来。虽然这之后会死亡的更快一些,但是说不定能开花呢。……你看,小花儿也点头了,要试一试吗?”
      我茫然地看向他,视线转向桌面小巧的植株,张口念出他教会的咒语。咒语念出口的一瞬,我用余光看到他不再笑着的模样,像知道了什么,又无动于衷。
      我落下最后一个音,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而面前的植株真的一点点长大,抽叶、含苞、绽放。白色的樱草花开着,花心出现了小小的光团,虚幻的小身影就从上面显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孕育她的花叶植株也逐渐得消失,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刚诞生的小生命美丽而柔软,直直地扑到我身边,亲吻我的侧脸,用美好的语言感谢我送她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忍不住在笑,回过神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我打开门的时候只看到了他离开的背影,我关上门,把本来要织好的毛衣又拆了拆,组合一下,重新做成一条披肩。总觉得这样会更适合他。
      我答应了樱草花,会把她的同伴们都一同从种子里种出来,其实掌握了种植的方法之后,我也觉得这不难,当然,不是念咒的方式。
      来年的日子,多了这些小生命之后,会不会变得更闹腾些?我忍不住这么想。
      如果能把披肩让他带上,那就更好啦。

      4
      第二年将春的时候,我已经把所有的魔法种子都种了出来,于是我的森林里也多了一些小精灵一样的生物。种植他们的方法很简单,用我的水和我的感情。很多时候,樱草花会在旁边协助我分辨,这一株花更需要什么样的情绪,而托我不算贫瘠的经历的福,那些情绪我都能一一靠着回忆过去而再现。
      而那些小生命也变成了我重要的朋友们。它们像真正的人一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个体之间的性格差异也非常明显,有了这么多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存在,我便开始觉得,一辈子生活在这里也不错。
      而他一如既往地赖在我这里,收到那条披肩时,倒是难得地惊讶了一下。我很快发现那条披肩不太适合他,每次他一穿上,背影就像是没有带斗笠的渔翁,画风清奇地不可思议。我也提过这个问题,他却笑着挡回去,然后无所谓地披着披肩到处乱晃。
      悠闲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组织就知道了我的魔法植物养育成功了这件事。而我知道这件事,是在樱草花消失了一天之后。
      她再次出现的时候,被锁在小笼子里,神情萎靡,而随后来的一群组织的人却毫不犹豫地带走了那些小生灵。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也被击晕,人事不省。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已经不再是我的破屋子,而是装修精致的复古房间。我不知道我的小生灵们到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再到我的屋子附近,看见空无一人的地方会不会觉得焦虑。
      然而我没工夫考虑这些事,我一醒来就被丢进了刑讯室里。我应付着他们的逼供,坚持着是用我的水养出的植物。等他们得到完想要的东西,浑身伤痕的我又被丢到另一块地方。在这里我背会了一切赞扬这个组织的话语,也装出被他们的思想洗脑的样子,把自己演成一个狂热分子。我每天像戴着面具一样小心经营着,唯有梦境里才能有片刻放松。渐渐的,由于我实在废柴,也表现的足够关心组织了,他们终于肯把我从那里放出来,让我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而这距离我被抓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两年。我依旧小心翼翼地活着,把自己当作一个被洗脑的组织狂信者,经过几个月的考察期之后,我又才被允许到养着那些魔法植物的地方去。这也是他们肯放我出来的另外一个原因,那些魔法植物的力量开始逐渐消退了。
      这些魔法植株能够作为魔力核心来使用,就像被当成魔术回路使用的人造人一样。只不过他们的力量更加强大,更好控制,足够持久,所需要的技术也十分简单。强大却无能,这就是罪孽。一旦被发现,绝无幸免。
      组织的确不是什么正派组织,他们的野心太重,想要在全球都建立起魔法的信仰,而这也并不是出于对梅林的敬畏,相反,这是一群想要靠着宗教控制世俗的疯子。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足够多的魔力核心。我一早推理出这件事,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等我看到那些孩子的时候,却仍然觉得心脏像被啃噬一样的疼痛。为了让它们安分地成为魔力核心,一双双漂亮的翅膀或被生生拔下,或者被死死绞紧,每一个生灵身上,都连接着一条极细的管子,我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血?还是魔力。
      而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却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像丝毫没有受过苦痛的模样。我眼前一酸,却笑着问我身旁的组织高层,这些小东西还够不够用。
      我残酷的表现终于得到了组织的认同,他们给了我更高的职位,任命我全权负责这些小家伙。我一一应下,原先的负责人沦为我的副手,是帮助,也是监视。
      那些小生灵并不相信我会助纣为虐,我就真的狠下心来,做出更残酷的样子,直到他们望着我的双眼里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我花费大量的心力,让他们的处境能更好一些的同时,伪装出一切照旧的样子。
      既然在我的掌控下他们都不会死亡,那我就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们,来拔高信任度。又这样持续了两年,那些人对我的监视终于有了放松的迹象。他们允许我一周一次,回到我的森林小屋。我仍然蛰伏,安分地又过了六个月,我身上的监视才终于完全被撤去。在某人成为我老师的日子里,他教会我的并不单单是语法而已,我从王的故事里得到的也不只有消遣,这大概就是我能支撑到现在的原因吧。
      时隔五年,我又再次见到森林中心的小湖,湖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树上没有他的衣服和斗篷。而我在树下捡到一个花环的残骸。
      我慢慢地走进树林,高大的丛木掩盖了我的身形,我在森林犹如黑夜的白昼里,颓然地双膝跪地,脊背越来越弯,全身颤抖着。直到双手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倒下,整个人蜷缩着,张开手掌抓住地面的泥土一下又一下。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来,眼泪仿佛干涸了一样。
      “……人们总是在不断的祈求自己的信仰,无论是上帝还是别的神。上帝可以宠爱世人,却给予不了哪怕一个拥抱,那么你也是这样吗?即将成为人类新信仰的梅林……?”
      不管你是否愿意,是否乐意,一旦他们成功,你的名字将会被纳入圣典,被所有人称颂。哪怕只是作为统治人心的虚假的傀儡,你也一定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我扯着嘴角想要笑,觉得自己多想,哪有人想要拒绝这种殊荣?我咽下没有说出的嘲讽,艰难的撑起身体准备往回走。
      “早说啦,我就是梅林。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一个拥抱却还是很乐意给你的喔?来——kiss and hug.”软弱到无法站立的身体被温柔的抱住,额头上留有一个吻带来的温柔触感。不该出现的人披着有些陈旧的黄棕色披肩,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也压不住心下翻腾地更加剧烈的酸楚。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时我又感觉,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我一瞬间觉得,我要做的事可能无法完成了。如果他就是他们所要信仰的梅林,那么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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