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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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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遇到梅林是在一个午后。
那时我正在组织的后山上研究一种奇怪的魔法植物。
他忽然出现,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整个人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我那副和种子说话的傻得冒泡的样子,被他盯着看了多久。那会儿我已经到组织一年了,但对于这里的语言还是不大懂,我便没有搭理他,他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看着。
我稀里糊涂的被带到这里来,又因为语言不通,不大懂得这个把我掳来的组织到底想干什么,只是看着他们忽而惊喜,忽而失望的脸色,明悟了一点。我从小就有能够放水的能力,源源不绝,却始终只有一股,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什么天才,或者有什么魔术资质,就把我掳回来了。之后发现我的无能,但碍于这地方实在不好暴露,才把我留下来,做浇花的工作。
我想过逃跑,却在步行了一天一夜之后发现,有个巨大的固有结界把这里和现世隔开了。以魔力强度来看,我大概要奋斗一百年,再向天借个五百年才可能有机会离开。
既来之,则安之。我在组织里该浇花浇花,该拔草拔草,日子倒还悠闲。左右他们不曾短我吃穿。
话又再说回来。
那时我还不知道他叫梅林,只知道这人闲得慌。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只日复一日地侍弄花草,以它们为友,偶尔说说话。而他也就这么看着,时不时哼些小曲,做点我看不懂的事情。那会儿他侧脸的弧度完美,气质温柔清爽,我看着他,总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我也不探究他是谁,每天来这里做什么。我们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不说话,像陌生的朋友,相处倒是极为融洽。
后来我想,他大概是觉得这地方安静吧。
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在我们见面之后的八个月。那时我和他已经极有默契,虽然不介入对方的生活,但看上一眼,总能知道彼此的大概情绪,以及下一步要做什么。想来我也太闲,有时间揣摩一个人到如此细致的地步。然而更可怕的是,见不到他每天观察我,他却仍然能预测我的一切。
即使不说话我也知道他懂。
多少有些不服气吧?这样想着的我,回过神来已经蹲在了他的旁边,看着他趴在平整的岩石上呼呼大睡。他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安静地搭着,呼吸轻缓均匀,背着阳光的脸上一片稚气,看起来天真又无辜。我在内心里叹了口气,他倒是真不怕我趁他睡觉来一刀哦……
等蹲到脚麻,他还是睡得一样地幸福,唇边甚至挂上了一点点笑意,像是在做什么好梦。我盯着这个好看的不像人样的家伙,心中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愤。我终于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掐了……他脚边开着的花。一边在心里念叨着让你装x,花被人摘了吧。还没念完我就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脚边的花又开了。
震惊之下我又扯了一把,然后握着两朵花沉默地看着又一支花冒了出来。这时候我似乎听到了一声笑,短而促,再看他睡得一样安稳,也只当自己听错了。
我开始和他的花杠上了,一朵接一朵的摘,摘到气喘吁吁。终于,花的冒出停止了,我正要高兴,忽然又看到那朵花移了几厘米的位置,又颤颤巍巍地冒了出来,娇美而惹人怜爱。
我:……
我忽然泄了气,看着手边的花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编起了花环。而花朵也不多不少,刚好够一个花环的量。小心地在不伤到花瓣的情况下将它们连接成环,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轻呼一口气,又把花环小心地压在了那个人的头顶上,动作轻到无法撼动一朵花的花瓣。
“鲜花配美人”,也正好吧?默念着,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嘴角上还挂着得逞的笑意。下一秒,手腕就被抓住了,转身就是方才还睡着的人的那一张漂亮的笑脸。
“呐呐——”我听到他一字一顿地念我的名字“刚刚才送了定情信物,这下子转身就要跑吗?”
——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分明没有睡意。之后的我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下,老底都被套了个干净。
……
2
我们开始熟识起来,说是熟识,其实也只是一天多了几句话,他闲不住的时候也会凑过来,不远不近地看着我工作。
这个人看也就看了,总是做些小恶作剧来捣乱,被发现之后又笑的十分爽朗,丝毫没有不好意思。我被他捉弄久了,也有点脾气,但下不去手打他,最后只得不抱希望地开口,请求他教导我这边的语言。
“好啊。”
出乎意料地,他答应了,我吃惊的同时,也等着看哪一天他被愚钝的我气得七窍生烟。最后先受不住的反而是我。
他天生就像是做老师的料子,枯燥的语法能被他讲出繁花。每天的知识量也正好卡在我能接受的极限里。也因此,出于对一个好老师的尊敬,我满怀期待地接受他在课后给我讲故事的提议。
接着我就听了三个月的王的故事。
即使他讲的再有趣,同一个故事反反复复地听,也会腻烦的。更别提他为了逗我,每一天的故事都讲的与前一天稍有差别。我也曾试过在下课后就选择午睡,不听他的絮絮叨叨。而后我就在梦里看到了连环画版的王的故事,旁白当然是他。
我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认错,在现实里,我多少还能开会儿小差,在梦里发生的事情只能清晰的记在脑海里。听着他咏叹调一样的旁白,我总觉得我在梦里已经死去活来了几次。
也就是入梦这件事情,我突然注意到,他也是一位魔法师,同掳我来的这些人一样。问起来的时候倒是相当坦率地承认了。于是我又说:“魔法师先生——你难道不该整天研究魔法或者做些奇奇怪怪实验么?”
我煞有介事地掰着手指头举了几个在小说里面看到的例子,群攻法术流星火雨、焚尽八荒,然后什么变性法术之类的。他听了之后笑容怎么也止不住,甚至笑到地上爬不起来:“噗哈哈……你到底在看些什么奇怪的书啊?”
“所谓魔法师之类的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显得很困惑,又抬头去看他,才发现他脸色忽而变得沉重。我正想着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他又托腮笑得十分狡黠,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变性魔术倒是可以考虑考虑,魔法少女听起来也相当不错呢。”
我:……
对于他能把两种情绪转变的这么自然,我保持怀疑,总觉得他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这样的想法也仅仅是从脑海里略过,很快我又有了新的问题:“身为魔法师,却很少见你念咒语,尽管很多事用魔法做起来都很简单......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
“……那个嘛,比起啰啰嗦嗦念咒,你不觉得光用双手就能很快完成那些事情吗?嗯!另外也有咒语过长会咬到舌头的困扰啦。”
“我还以为是你把魔力都用来四季开花了呢……”嘀咕着说出自己的吐槽,不期然看到他的脸垮了下来。
“呜哇,这个解释对于老师来说有些恶趣味了吧?边走边开花什么的我也……”他一边说着抱怨的话,一边屈指轻轻敲了敲我的脑袋,温柔地不可思议。我的心跳加快了一阵,又恢复原状,有股莫名的难过升上来。
也就是这时,我才想起,此前的我居然完全没有想过要问他的名字。我来不及细想,下意识问出口。他歪着头思考了几秒,最终还是决定抛弃良心接着逗我:“嗯,这样吧。你猜猜看,猜对了给一个奖励喔。”
那笑容神秘地像藏了糖果的小孩子。
“……这么藏着掖着,难不成你和梅林一个姓吗?”我随口吐槽了一句,对着一个魔法师吐槽梅林应该没有什么不对的吧?他一顿,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可爱的女孩子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过我是个遵守承诺的人,猜对了的奖励……嗯!要来和老师我谈恋爱试试吗?”
我盯着他半晌,半是不信,半为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也不理他故作失望的语气,又开始了每周的工作。
侍弄花草久了,总感觉自己身上也多了灵气,花草在我这里长的格外的好。于是组织发下来的魔法植物也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数还是没用的小花小草。日子凑合着凑合着,也就这么过了。
我是在春天遇见他的,转眼间已经到秋天了,他脚下的花开的一成不变,也似乎终日无所事事地赖在森林这一块专属我的地盘里。我渐渐也觉察出一些苗头来:他绝对不是这里的巫师。不过也无所谓,总不能要求一个被掳来的人背叛朋友,反而忠心于对不起她的组织吧?即使后来组织对她并无苛刻。
况且已经听得懂他们大部分对话的我早就发现了一件事。很奇怪的,这些人对于梅林并没有什么敬畏之心,从作为上来看,也不是什么正派人士,那么有别的地方的人派遣了专员潜入,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不过,他那样的性格,真的完全不像一个卧底呢。
我切断多余的思绪,把精力放到了年末组织派发的每人一颗的魔法种子上。据说这是什么战略性的武器,只是高层人员是在研究不出怎样让种子成熟,只好每人丢一颗下来,试图依靠众多的基数找出培植的方法。最后当然是失败了,还消耗了相当可观的魔法道具。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剩下的种子都堆积到了我这里。
我放下手边被他们折腾的生命力在逐渐消退的魔法种子,叹了口气。也许组织将种子都给我的理由还要加上一条,那就是这东西生长的条件,着实苛刻。首先是不沾染尘世的洁净的水,然后要用真心真情浇灌。像是某些小说里烂俗的设定一样,我手里能放出的水就正好符合这个要求。
我把种子小心地栽到花盆里,放了一些水,让它看起来不那么的萎靡。等收拾好一切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他今天一直没有出现,我有些着急,还拿着花盆,就匆匆的跑了出去,到森林去找他。
等我找到梅林的时候,太阳的余晖也快散尽了。此时的他,没有兜帽,外套也不见了,光着膀子站在秋末的湖边,金光粼粼的水面给他做背景。我看了他几秒,才走过去,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小鸟拿着他的斗篷做遮蔽,雏崽垫着他的外套来取暖。而他看着它们,没有什么笑容,只有一种极为浅淡的温柔。
然后他转过头来朝我笑着,说知道我肯定会找到他的。我看着他,感觉什么像要破土而出。他则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一下子又笑得更灿烂:“怎么啦,难道想要老师我的亲亲抱抱么?这个年纪的少女即使和老师撒撒娇也是没关系的喔?”
我朝他笑笑,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他真是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