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侠》风霜黯沉雪

21、第 21 章

　　丁小睿跟着心情大好的东家出了客栈，一眼便能看到官道上驻扎的雪狼军营，那里已经烧起驱寒的篝火，冲天的火焰将周遭天色都染得通红。
　　再走近些，便会发现这凛风堡的精锐大军此时有些蹊跷，茫茫夜色中，燃起的堆堆篝火，看似一体，却如同棋盘对弈的落子，隔河相望，泾渭分明。
　　这左右双分的军营，风景也截然不同。
　　左面大多是些年轻的面孔，此刻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喝着酒、烤着肉，大概是有人正在讲些趣事段子，人群中不时传出阵阵哄笑，相比之下，右营则显得肃静许多，想来是受近日流寇引发的一连串事故影响，这些曾经共沐风雨的士卒们心有戚戚，而左面营中屡屡传出不合时宜的欢笑，则更让人心刺痛，有些老兵神情冷漠，眼眸里却映着怒火，他们习惯性地或紧握、或摩挲着手中兵器，一身遮不住的萧杀寒意。
　　丁小睿自然看不清他们的神情，她只是好奇地四处张望，希望借着眼前的士卒排布，推测出军营中可能关押流寇的地方。
　　先前在客栈里听许殷说起，雪狼军抓回了两个流寇，她心中便有些忐忑，对于那些残忍的流寇，她本该深恶痛绝，但不知为何，听到他们被擒的消息，丁小睿却丝毫开心不起来。
　　大概在小女孩的心底，这些可恶的流寇中，总归还有个像马姓少年那样的好人吧！
　　她举目搜索间，身旁的东家忽然微眯起好看的双眼，轻声笑道：“有趣，实在有趣。”
　　丁小睿愣了愣，她实在看不出有趣的地方，那场自己以为会是流寇劫营的戏码，现在看来，也不过是几个将领内讧，那位名叫安平的白衣将领出来传令后，又去官道那边做了调解，两方虽然还保持几分对峙的架势，但先前剑拔弩张的场面，早就消弭于无形。
　　一场虎头蛇尾的争执，哪里称得上有趣？
　　她垂头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东家话里的含义。
　　于是丁小睿忍不住扯了扯东家的衣袖，同时抬头问道：“大姐姐，哪里有趣呀？”
　　东家低头看了满脸好奇的小女孩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好笑，她拉起丁小睿的手，调侃道：“你那个主意有趣。”
　　“是吗？”丁小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信。
　　东家眼睛眨都不眨，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是的！”

　　“咳......”
　　听得身后的咳嗽声，丁小睿转身便看到许殷三人走出了客栈，东家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异色。
　　走近的老人，虽咳嗽了一路，但步子走得极稳，他只与东家微微点头示意，便与丁小睿擦身而过，一路行至先前几个将领争执地官道上，不多时，便有几队兵士押着两个人从右边营地后方走了出来。
　　只一眼，丁小睿便认出了两人。
　　小叶和老刀！
　　小叶发饰散乱，衣衫如血洗一般，脚步踉跄，应是受了重伤，老刀则稍好一些，他一手扶着小叶，面色惨白，嘴角还有丝血迹未干，此刻正低垂着眼眉，似是在仔细寻找两人下一步落脚的位置。
　　丁小睿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可脚还在半空，已经被东家拉了回来。
　　她望了望女子，有些不解。
　　东家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
　　而在他们身后，有几个胆子稍大些的行商结伴走了出来，那封护卫与张当家也混在其中，他们一伙径直出了院子，站在官道上边看边低声议论。
　　许殷清了清嗓子，神色凌厉地盯着一个身形微胖的银甲将军，高声喝道：“林宇，营中酗酒，依照雪狼军军规，该当何罪？”
　　话音刚落，官道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林宇神情一愣，随即横眉冷笑道：“这酒不是三堡主你赏赐下来的吗？怎么着，就等着我们跳坑，好拿军规压人？”
　　许殷咳了声，看向远处的军营，缓缓道：“你们记不得军规，但有人还记得！”
　　一个瘦高将军拦下愤愤不平的林宇等人，躬身行礼道：“堡主，许兄的死，确实与我们无关，还请堡主三思，莫中了流寇挑拨的诡计。”
　　许殷收回目光，环视众将，最后将视线停留在瘦高个旁边的黑脸将军身上，他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荀盖，你认为左东山说的对吗？”
　　黑脸将军犹豫了一阵，谨慎地措辞道：“末将也认为此事疑点重重，一封书信，不足为证，请堡主下令彻查！”
　　许殷抚掌赞道：“说的好！”
　　啪啪啪！
　　三声连响，三道军令。
　　也许是察觉到了官道旁众将的异常，左营中的兵士纷纷站了起来，但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异常，不知何时起，值班的哨位悄悄变成了右营的人马，等他们完全反应过来，左营已经被押送流寇的小队团团围住，营中统领的亲信虽慌不乱，高声安抚着众人，想着一鼓作气冲杀出去，然而，老兵们毫不手软，手起刀落间，那些奔涌上前的反抗者纷纷被杀翻在地，其中也有几个勇猛的小将，在重围中豁命打开了个口子，但于大局无济于事，在他们杀出后，便有闻风而至的兵士轮番围杀，任其如何骁勇，也要被人群活活耗死，很快，未经战火的少年们就丧失了冲杀的勇气。
　　一个老兵冷笑一声，举起手上的刀，高喝道：“狼主有令，投降不杀！”
　　众军齐声附和，声势震天。
　　慌乱中，不知是谁第一个扔下了手中的武器，投降的念头似瘟疫般扩散开来，不到片刻，左营已是全军覆没。
　　丁小睿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这支自诩精锐的雪狼军竟然转眼间便自相残杀起来，更没有料到，一场毫无征兆的兵变，在盏茶功夫便分出了胜负。
　　官道上看热闹的商人们也受了无妄之灾，在兵士们的监押下跌坐一团，噤若寒蝉。
　　丁小睿瞥了眼东家，心中恍然大悟。
　　有趣，实在有趣啊！

　　见营中的胜负已分，林宇眼中尽是骇然之色，他悄悄退了一步，将身形掩在众将之后，定了定神，色厉内荏地道：“许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殷叹了口气，失望地道：“你与林无忧，差的太远。”
　　左东山吁了口气，满脸落寞，微嘲道：“堡主是想将我们都杀了？”
　　许殷摇了摇头，负起双手，走了几步，等咳嗽渐停，方惨然笑道：“杀你们？没有用！人死不能复生......”
　　林宇几人心中半信半疑，脱口问道：“许堡主，此话当真？”
　　许殷置若罔闻，他自顾说道：“况且，左将军先前说对了半句话...咳...流寇是真，诡计也是真，可这存心挑拨的人，你却说错了！”
　　林宇哼了一声，指了指那边的军营，阴阳怪气地道：“他当然说错了！看，这不就是堡主打的如意算盘么？”
　　许殷没有分辩的意思，他先是瞥了林宇一眼，而后向安平道：“将那两个流寇带过来！”
　　等安平应声离去后，老人继续道：“关键在于那封信...咳...它出现的时机太巧合，若是我没在营中，想必那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左东山眼睛一亮，继而满脸惊疑，他盯着许殷缓缓道：“堡主的意思是.....营中有人故意将 那封信放进了流寇的行囊？”